第七十章 原来你一直与我同在

此刻云天，阴雨绵绵。

天衍阵启，群楼归位。

众弟子严阵以待，候在那中央庭院四方，各自结印运功，各自引导座下符咒流转，结成一座复杂而庞然的大阵。

此阵名为【九转神行】，乃是云天门秘传，可以真气化元神，千里神行，只要给予足够灵力与确切的方位八字，可将结阵者传送至任何一地。

阵内弟子皆严阵以待，全副武装，早已经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然而此阵结成，已经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其间尽管天衍阵被不明人士破坏，却也紧急修成，可是修成之后，却再无后续。

只看阵心，项凌云独立那仙泽湖畔，沉默不语，眼中望着那水中涟漪。

云天门开山门百年，没人见过她也没了主意的模样，她再不如往日雷厉风行，再不如平时气定神闲，她的额间微微淌下一滴汗，缓缓地滑过肌肤，痒痒的，冷冷的。

让人快要窒息。

“师尊，魔教已经在长平张开困龙大阵，外人无法进入，阵中人无法脱出。”身后，灵犀长老满脸愁容地走来，轻声向项凌云说道。

“通讯，侦查，方位，一切的情报全都丢失了吗？”

“我们的动作还是比魔教慢了一步，而且，最近门派做事，似乎总是会遇到不明的阻力。”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现在没时间去管。”

“师尊，若是真无法启动神行术，那我们便传送至困龙大阵外杀将进去！”一旁，另一位长老恼怒地说：“怎能被那群魔教混账耍得团团转？”

“长平之大，只靠门派百人如何能寻到琉璃与迦陵方位？何况那里还有秦赵交战，情况复杂。”项凌云微微叹气：“我不能为了他们，让其他门派弟子送死。”

“那师尊……”

“等。”项凌云只淡淡吐出那样一个字，缓缓在那阵心坐在，把双脚放进仙泽水中。“我只要一个方向，一个地点就行了，我的孩子们会相信着我，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去争取抵抗，而我也相信他们，他们一定能够发现，能够逆转乾坤的答案其实就在他们身上，纵使身处多少重黑暗，他们也会向我给我那一道光。”

“我只要那一道光，就能立刻到你的身边。”

“我的孩子。”

她微闭双眼，攥紧拳头。

。

刀光剑影。

回响铿锵。

血肉横飞。

暴风烈雨。

迦陵重重地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所甩飞出去，他却不躲也不避，因为他要紧紧地护住那怀中的莲藕，他飞出去十几米远，在地上连翻好几圈才瘫软在一地的鲜血与泥泞里。

好不容易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因为这一次的猛击而裂开，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如同一只虾般蜷缩起身体，却还死死地护住手中的莲藕。

“我不想伤你。”阿狠缓缓地自那雨幕的一方走来，洁白的脚丫轻轻踏在血与泥水中，却仿佛一尘不染，她站在迦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蜷在地上发抖呻吟的少年，摇了摇头：“把它给我，就少受点苦。”

“你真的是魔教神女的孩子？！”迦陵抬起头，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孩。“神父敬畏你，怕你，就是因为这个？”

阿狠没有回答，肌肤之上鲜血圣痕缓缓地结出数柄银色的匕首，飞掷而出，刺在迦陵的手臂之上，精准地割断他一只手的手筋——让它无力地垂下。

还剩一只手，迦陵还是紧紧地抱着那段荷藕，蜷缩着！他死死地看着那布满魔教圣纹的银色匕首，正是之前神父用来化作野兽的圣物。

“那天你给那个混账神父的就是这个吗？！”

“是。”阿狠回答，圣痕再次凝结出数柄匕首，又一次投掷而出，这一次瞄准的是迦陵的另一只手，又是割断手筋，两只手都失去知觉，迦陵更加用力地弓起身子把莲藕包在自己腰腿上，这样蜷缩身子让他的伤口再次崩开，刺骨剧痛！

“那天晚上你也在那里，你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看着吗？”

“我不是什么都没做。”阿狠的眼睛微微发着红光：“我只是站在他们身后，用这双眼睛看着他们而已，所以他们可能会比平时更生气，比平时更愤怒，比平时更恶毒。”

“你……你……”迦陵的眼中布满血丝，愤怒地喊：“你混蛋！！！”

阿狠只是轻轻笑：“与我又何干呢？主赐给人火焰让他们在冬夜里能够温暖，让他们得享美味的饭食，能驱散无边的黑暗，谁想得到，他们却不止用火做这些事呢？”

“凡人就是凡人，每个人都是恶毒的，每个人都是卑劣下贱，他们从未给我惊喜，从未给我希望。”阿狠走到那已经动弹不得的少年面前，蹲下，轻轻地捧起他的脸颊：“但你是不一样的，你的眼睛却是纯净的，我很喜欢你，如果你能听话，我会饶过你，长大以后，我会让你成为我的男人。”

“滚！！！”迦陵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眼中分明只剩下恨。

阿狠摇了摇头，无奈地笑：“我说过，我会让你生气，我一定会让你恨我的，对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分明可以选！”

“不，我从来都没得选。”少女从迦陵的怀中拿出那段莲藕，血痕凝剑，将其刺穿！

随着一声血肉崩碎的声音，她轻轻的把那莲藕丢在一旁的泥水里，像是丢掉一颗没有生命的头颅，那洁白的莲藕在泥水与鲜血里滚动几下，变得污浊不堪。

“师姐！！！”迦陵面色铁青，撕心裂肺地大喊。

青莲零落，莲藕之上焕发着点点微弱的灵光，也许是阿狠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直接将那莲藕撕碎，她完全做得到——可是却没有。

但是，那血剑却已经刺伤莲藕真身元神，就算救治及时，琉璃也会折损大半修为和灵基，甚至……迦陵不敢去想了，他满眼都是泪，满眼都是恨和怒，他看着那自己亲手救回来的少女，如同看着一只嗜血的野兽。

“我说过了，我就是这样卑劣下贱，我不觉得可耻，我不觉得做错了，反倒是你，小哥哥，你一定会后悔救了我。”阿狠冷冷地说着，转过身去，她的手自始至终不疾不徐。

没有丝毫颤抖。

在她的身后天空中，【圣座】已至。

黑色的雷电伴随着那魔教的猛虎君临，她放肆地大笑着落在那战场中央，身后鲜血魔剑飞舞追随，而她的背后，天地人三公将军也缓缓地一起走来，走到迦陵的身旁。

“妈妈。”阿狠在芈玄黄的面前跪下：“这次我有听话吗？”

芈玄黄居高临下，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那只小虎崽一眼，冷冷地用那双钢铁刃鞋将她踢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做了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又是什么？

阿狠轻轻地抚着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面无表情。

她不疼，她永远都不会疼。

芈玄黄越过她，径直走向那身后已经动弹不得的迦陵，越接近她，她的双手便愈加兴奋地颤抖起来，无法抑制地笑，狂笑：“没错，没错，就是你，我的龙血，我的正统，我的霸业。项凌云啊项凌云，你居然偷偷地藏着这个么个宝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迦陵的眼中燃烧着银色的火，他咬紧牙，让狼血在自己的胸口不断地沸腾，积蓄起那最后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

芈玄黄将那华美的鞋刃放在迦陵面前，傲慢地说：“项凌云的崽种，我家的【女儿】仿佛很中意你，若是你愿意轻吻我的脚背，喊我一声【妈妈】，我就饶你的狗命，留在我圣教做我那个废物女儿的宠物，如何啊？啊？”

“好啊。”迦陵微笑着说：“我喊，但我喊不大声，你若想听清楚，附耳过来。”

芈玄黄冷笑，自知道迦陵想干嘛，可她却又想玩玩，于是便真就垂下头靠近迦陵。

三寸，两寸，一寸……

就在她的耳朵快要贴到迦陵面前时，那头狼崽子忽然释放出狼血中所有的力量，直接不顾伤口舍身向前猛扑！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但，他又怎么可能伤得了芈玄黄？

那神女只不过轻描淡写地向后把头一缩，就随便躲过这决死的反扑。

身后那头天公将军雷兽看他竟敢对教主出手，愤怒的猛扑而出，用那雷爪将他按在地上，释放恐怖的电流，直接将他全身肌肤都全部烫伤！

“啊啊啊！！！！”迦陵痛苦地在那雷电中哀嚎，然后低垂下头，瘫软在地上。

他已经再没有任何的力量了。

疲惫地斜躺在那泥泞与腥臭的地面上的脸，正好对着那片行将黯淡下去的荷藕。

“对不起……师姐……我没能……”

他哽咽，咬紧牙忍住那眼眶里的泪，不想在敌人面前流下。

“杀了他，留下元神龙脉。”似是知道他不可能屈服自己了，芈玄黄忽然兴致全无，冷冷地起身，对那雷兽命令。

“妈妈……”阿狠仿佛有些慌张，抬起头来：“不是说不用杀他吗？”

“哦，我差点忘了，你这小表子居然还偷偷和他玩上了，真是丢我的脸！”芈玄黄嘴角恶毒地一笑：“那么，你把他杀了吧。我要看着你，亲手。”

阿狠的脸有些苍白，直到此时，她的手才微微颤抖。她看着那地上眼睛快要失神了的少年，感觉到一阵胸闷，有些窒息。

“你犹豫了？你不舍得？”

“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芈玄黄恼怒地用那锋利的鞋刃猛踢她的侧脸，将她狠狠地踩在地上：“我不需要会思考的【女儿】，若是你有自己的想法，就自己滚吧。”

“不，不要……”阿狠听到那句话，拼命地喘息着，无比慌张：“妈妈，求求你……不要扔掉我……”

“那你就要听话。”芈玄黄缓缓移开脚。

“好，我听话。”阿狠面色苍白，喘着粗气站起，肌肤圣痕凝结出一柄猩红的匕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向迦陵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狠仿佛感觉到自己流泪了，她分明不应该会流泪。

迦陵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依旧看着那身前的莲藕，沉默不语。

“只有，疼一瞬间而已。”她缓缓地举起那匕首，蹲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将它抵在了少年的额尖。

而后——她闭上眼睛，用力刺下。

“滋”那是血肉破碎的声音，芈玄黄饶有兴致地走来，准备欣赏阿狠的反应。

但是，阿狠的脸上，却只有惊愕。

她颤抖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

看着那鲜血所凝结成的圣物，居然居中折断。

匕首没有刺穿，仅仅刺破头皮，便在某一样坚硬得不可想象的东西上磕碰，碰得折断。

“叮当。”只见是迦陵的额尖，一片白玉龙鳞缓缓地落在泥水里，荡开一片涟漪。

迦陵的瞳孔缩小了。

【见此龙鳞，如见本尊！】

那是，他刚进云天门的那一晚，项凌云为了保护他，点在他头顶的龙鳞……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生到自己的血肉之中，与自己合而为一。

原来你一直与我同在。

原来你从未离开。

妈妈。

迦陵的瞳孔陡然皱缩到极致，燃起炽热而冲天的银色火焰。

濒死的狼血咆哮着释放出无尽的潜能，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胸口的千里镜按在那片龙鳞之上！

没人来得及阻止他。

那是当然。

谁又能，追得上光？

只见那一瞬间，千里镜释放出一道无边的金光——直冲云霄。

穿破黑暗。

而在下一瞬间，那道光明指向天空，化作无数个光点。

向大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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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结束？

不，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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