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腐朽而凋零的我与那世界彼岸的光

梭罗曾经说，“你不要见怪，城市就是一个数百万人各自孤独生活着的地方”。

我不知道大家是否体验过那种感觉。

在积年累月、毫无喘息地与生活搏斗良久之后，我们就像这个名为“城市”或者“社会”的巨大机器里面不断磨损着的一个渺小的齿轮，终究剥离了当初锐意而充满希冀的光芒，最终只剩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所有一切的苦痛不断地重复而蔓延生长。内心的杂草荒芜至天际。

我还记得有一次在地理课上，老师曾经说，我们所有的大陆板块都像是飘在沸水之上的橘子皮。

永远地飘啊，飘啊……

坐在教室里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人生也像是坐在一张橘子皮上，无止境地随波漂游。

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这所有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我们这么地努力，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我偷偷去拜访过心理老师。我承认那是个和蔼可亲的小姐姐，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如何放松戒备，与她之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帘幕。

她说，我需要寻找一个生活的意义，一个未来的盼头。

就像黑暗里爬行摸索的人，要寻找那远空之中唯一的光亮。

我说，也许吧。

有时候我能在水群、刷新闻、刷朋友圈、看知乎、玩游戏、看小说的时候，从这所有一切的无意义行为之中攫取些微的快乐……可到最后，我总是会陷入一种茫然的自责。

好像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一切都毫无意义。

即使是在人群之中，即使让我参加那些看似很快乐的集体活动，我也无法真正地从那些事情之中欢快起来……总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社会意义上人与人的相互剥离。

那些快乐，都不属于我。

在我内心的最深处，总是弥漫着永恒的、淡漠却决然的孤独。

……

中考之后，我勉强地进入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从全市范围内来讲，我的成绩还算不错；但在这所学校里，我只是个在全班倒数五个名次里不断地做着简谐运动的小滑块。

家长们总是说，宁可当鸡头，不要做凤尾。

以前觉得这话毫无道理，但后来根据现实情况看来，这句话用在我身上，非常合适。

也许我确实有那么一丝敏感而又脆弱的本源，会在不断的正反馈的激励中昂扬斗志，也会在永远吊车尾的失败打击中日渐沉沦。

有一句毒鸡汤说得好——成功是成功之母，失败是失败之父。

初中时候那黄金年代的幻影在我面前如同阳光穿射密林一般支离破碎，往昔斑驳的记忆残片在风中化作光点而消散无形。

高一，成了我学习生涯最深的低谷。

从勉强能看到同伴步伐的山腰，向着无底的深渊无止尽地下落。

就好像缺少了跌停机制的股票，转瞬之间，倾家荡产……

而残酷的天神总是让这世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那段时间里，我的父母也离婚了。

就像我曾经听说过的每一桩离婚那样，从互相的厌烦，到暴怒的争吵，最后将数十年的感情一刀两断。

我不会触景生情地考虑我将来会不会和我的女朋友发生这样的争吵……因为我根本没有女朋友那种东西。

在这个所谓的“禁止早恋”的重点高中里，那些成绩优异的恋人们几乎公然地手牵着手，说着情话，在没有老师值班的实验楼里大摇大摆地接吻和拥抱。

我不嫉恨他们，我祝福他们……仿佛通过这种祝福能让我心中那永恒的荒凉消弭几分。

……

说实话，有几次晚自修结束的时候，我已经站到了顶层的天台上。

由于以前这里曾经有过跳楼事件，学校把通向天台的门锁了起来，又把每一层楼的窗户都设计成“无法打开到超过一半”的样式，仿佛这样就从根源上解决了学生跳楼这个世纪性难题。

但我，恰巧有天台的钥匙。

因为我是天台杂物间的管理员——这个没有人会想要担任的职务，最终落到了沉默寡言的我的头上。

天台，这个在岛国动漫里永远属于主角们的乐园，在学校那深沉的夜晚里只属于我。

没有落雨的晚上，夜风总会从操场上带来淡淡的花香。皎洁的月光冰冷地洒在脸上、身上，却让我毫无知觉。

有那么几次，我坐在天台边，双脚悬空着。只要稍一用力，就能从那里一跃而下。

但最终我还是退了回来……心里安慰着，“到明天，再看看明天的太阳吧。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那只不过是我为自己的懦弱找一个开脱的理由。我甚至不敢从那里跳下去。明明身死道消之后已经不需要再有任何顾虑……可是我怕外婆的眼泪。

我想象过自己的火化仪式。在细雨微朦的天空下，我那为数不多的同学和亲人们穿着黑色的衣裳，顶着寒风，前往青城山火葬场。我想象过那些“朋友”们假作悲伤的模样——他们大概会觉得参加葬礼实在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多打几把游戏。我想象过所有那些人脸上令人发笑的假哭……可是我唯独没有办法接受的，是我外婆那悲伤的恸哭。

她是爱我的。尽管她已经躺在床上许久，无法正常地走路，需要保姆推着她的轮椅才能在家门口的公园里稍微透透气。

她大概是最爱我的那个人，尽管她远在百里之外。

……

我缩回了乌龟壳里，缩回了血肉皮囊之下，缩回了早已被虫蛀得不堪一用的躯体中。

然后在幽暗的岁月里，继续着所有一切无意义的奔行。

直到高一的暑假。

那是七月初的一天……我已经忘了是哪一天。

酷烈的太阳一如既往地照射着这座渺小的山城，而我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里的视频网站。

一个不断摇晃着虚拟形象、并且制造着无意义的笑声的奇怪视频吸引了我的注意。

在我点进去的那一刻，我还不知道，这一次拇指轻微触动着手机屏幕的行为将无比深刻地改变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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