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此月下

“结束？刚热完身罢了。”

在足以改变地形的战斗下，少女甚至没有一点喘息。原本握在她手中的火铳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她脚下的一柄洁白的镰刀。她矗立在镰刀斜竖的长柄上，纤细的右手手指凌空书写着什么。

空中，毒蛇溃散后产生的光点随之律动，依附着她勾勒出的痕迹凝实成一个个路生平所熟悉的文字。

“呆着这儿别动。正戏马上开幕了……”

卢恩，这种古老的文字又一次在路生平面前展现出奇异的力量——短暂的在空中滞留，继而汇集的少女空出的左手上，最终定型为一把墨色长弓。

眼前的灼热土地上，除了少女，路生平看不到别的生物的影子。但少女的话中又明确的表示那个『天使』——它还活着。

“在天上吗……”强撑着伤残之躯，路生平吃力地站起来，拾起匕首递给少女。看着她的举动路生平有些迟疑的开口，“你是……打算把它射下来？”

少女摇摇头又点点头，示意路生平收好匕首，继而遥望天穹。“嗯哼。古有后羿射日，今晚我为何不能射『月』？”

弓床朝向了压抑的云层，握上了弓弦的右手缓缓后移，仿佛每移动一寸都得付出巨大的力量。少女的手指与弓弦接触的地方似乎产生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不住吸引着空气中的某种物质——一点一点，越来越多同诅咒之蛇死亡时所产生的暗红色光点一样的东西从空气中析出，旋转着涌向暴风眼的位置。随着光点的注入，一只暗红色的箭矢在原本空无一物的长弓上编织成型。

少女的侧脸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在火光与箭矢的辉映下十分醒目。

——好像，在哪见过……

路生平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少女——以他狭小的交际圈，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但这个感觉很微妙，仿佛相识多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后——此刻，他也没空多想。

对准云霄的弓，已拉至满弦，下一刻——

铮——

弓弦应声而断，箭矢离开弓体扯出一圈圈环形气浪。长弓寸寸炸裂，化为最初的光点，随着少女只间的律动散落在路生平跟前环形罗列出数十个文字。而箭矢，则在路生平惊骇的目光中瞬息便蹿上几千米高的平流层，没入层层堆积的云幕。

天，开了。

仿佛冰雪遇火般消融，镜面般破碎。那布满天空的乌云以少女射出的箭为圆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塌陷，呈现出一个规整的圆，将整片山区囊括其间。

箭没能到达天使的身前，而是同乌云一道消逝。

霎时，皓月当空，蟾光如雪，无数清冷的月光从那天国大门般的孔洞中倾泻而出，碎了一地银芒。

不是一对羽翼，而是三对——月空中悬浮一个骇人的影子，距离太远，路生平完全看不出天使的躯体，只看得清三对羽翼张扬的剪影。

“沙利叶。”

“什么？”

少女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沉浸在眼前极北地区白夜一般盛景下的路生平没听清。

“月之天使沙利叶——这就是《死海文书》以及《以诺书》中所描绘的大天使真正的姿态。”

三千青丝染上月的微光，白瓷无暇的大镰从身前抽出，撩起一圈淡淡划痕。负镰而立，少女遥望圆月前朦胧的影子，冲路生平解释到。“结界已经布好了，安心待着吧。”

看着少女专注的模样，路生平不禁有些入迷了。

不得不说少女真的很漂亮——先前在敬畏与恐惧弥散的战场下路生平没能注意，但在此刻这种美就很明显了。

空中的孔洞像是有人暗中操控的聚光灯，将月华的美好全部集中到少女身上。在路生平看来，少女精致的五官端正秀气但绝不显得柔弱，一米六左右的身高配上其手中近三米的武器——这种反差非但没有不协调的味道，反而为她增添了不少英气。

玄色的风衣上深蓝色的文字依旧深邃，少女静静地站在绿底白斑的地面上，与那清冷的月光交汇出一幅冷色调为主的油画。

画很动人，但不知道为何，对上少女黑珍珠般眼睛时，路生平的心中没由来的涌出一股憎恶之情。而且……

——绿……色？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路生平发现了不和谐之处。

火焰已不复存，翻起的土层冒起了嫩绿的草尖，枯死的大树披上了浅浅的青苔。被战斗破坏殆尽的森林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被废弃多时的花园静静地睡着。

至于绿毯间白色的，则是一些将开未开的花苞。花朵虽然没有完全绽放，但月下，香味已在不经意间融入空气中，冲淡了焦土的味道。

刚才的战斗，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若非身上溢血的伤口招示一切的并非虚幻，路生平恐怕会将先前发生的一切误认为是个过于真实的梦吧？

“是时候开始第二回合了，Epiphyllum（昙花秘境）……”轻到好似风捎来的声音飘入路生平耳中，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飘过，短暂的遮蔽了他的视线——

花瓣，满天都是纷飞的洁白花瓣。前一刻还含苞未放的花儿，此时一齐绽开笑颜。

之前受的伤，奇迹般的愈合了，抚过他的花瓣留下清香，带走了他的伤痛。

少女已经不在他面前，在花之洪流的簇拥下她径直冲天空中的月之天使奔去。

应该……可以用“奔”来形容吧？

看起来明明只是脚尖轻轻地往地面上一点，却奇异的跃上了数百米的空中。接着，在少女身体出现下落倾向前，花瓣及时于她脚下汇集，铺成一梯白玉般的台阶。

踏散，飞跃，汇聚，再踏散。

就这样，在一聚一散间，少女踏着飞扬的花色攀上云霄。仿佛希腊神话中，雅各布梦中天梯的延续，只是这天梯的彼端并非奥林匹斯山巅的圣火，而是《圣经》天使手中镀上银芒的剑刃。

托着新月大镰的少女自然也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奔向神之御座，或为膜拜，或为赎罪，抑或仅为弑神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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