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战宛城·其四

宛城外，曹操的军营中，张绣派去的士卒们捧着美酒进了军营来道

“诸位诸位！咱们家主公啊，看这天寒地冻的，也不能自己在城里暖和着；因此特地派咱们来给诸位送上好酒！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都来喝都来喝！”

负责统领城外人马的夏侯惇和于禁纷纷靠了过来；

夏侯惇微笑着道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而于禁则一脸平静地看着那些酒，而后对张绣派来的士卒道

“酒留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诶，这…”

当头一个士兵走出来道

“将军，您看这外面这么冷，让咱们也分口酒喝怎么样？”

夏侯惇也上来劝道

“是啊文则将军！人家辛辛苦苦搬酒来，就这样轰回去也太没人情味了！况且人多点，喝起酒来不也热闹些么？”

“…”

于禁听罢，稍事沉默，而后叹了口气道

“罢了…”

随后于禁回过身去对自己负责的那边士卒道

“全军每人最多只能喝一碗酒！不可过量！听懂了么？”

“是！”

于禁手下士卒齐齐回应，夏侯惇手下这边的青州军却议论纷纷道

“诶~只能喝一碗啊？”

“好惨啊~那怕是连暖身子都做不到吧？”

“好在统领我们的是夏侯惇将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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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内，曹操馆驿之中，稍事休息之后曹操的酒醒了不少…

她抬眼看去，见邹氏睡在自己身边，自己却抱着邹氏手臂，先是一惊，而后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邹小姐？”

“嗯？”

邹氏听见声响缓缓苏醒，接着也坐起身来看着曹操道

“曹操大人，有什么事么？”

“你为何…睡在孤的身边？”

“这…不是曹操大人希望的吗？”

曹操扶着尚且隐隐作痛的头自顾自道

“想来，也是孤酒劲上来了…”

“那，曹操大人还需要再休息一会儿么？”

邹氏如此询问，曹操看向邹氏道

“不必了…敢问，邹小姐，可是会唱？”

邹氏微微垂眸，而后轻轻点头道

“会…”

“会唱什么曲子？”

“《淯水吟》”

曹操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然后对邹氏道

“请吧”

“是…”

邹氏从床上起身，轻启柔唇…

“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离~乱~得遇君，感君萍水恩…君，爱一时欢~烽烟作良辰…含泪为君寿！酒痕掩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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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韦房中，贾诩与手下士卒轮番几人，将酒半倒半饮，方才勉强将典韦灌醉过去…

忽然间，一个石子从放上落下，掉在了贾诩头上，她揉了揉头向上看去——只见胡车儿正坐在房梁上，并将食指竖在嘴前，示意贾诩不要声张…

贾诩明白对方来意于是起身带着士卒离开典韦房中；

胡车儿从那房梁上轻轻跃下，看了看正伏在桌边酒醉酣睡的典韦，随后环视房中…

典韦的盔甲放在了床边，而双戟就在她身边地上，胡车儿轻轻移步过去抓住双戟扛在肩头，再起身一跃跃出窗外，将那双戟扔在了乱草丛中…随后回来将典韦的衣甲也抱了起来带出去扔掉…

胡车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想起了张绣所说杀了典韦还能另有一笔奖赏之事，于是再回那典韦房中，看着尚未醒来的典韦…

她稍一甩袖，一把小匕首从袖中滑出握在手内…

“安心地去吧…”

她淡淡地如此说着，而后将手一抬一击要划向典韦脖颈；

典韦感到杀气登时猛醒过来，而后将右臂一挥恰巧打在胡车儿身上将她打飞出去

“咕…”

胡车儿被这一击打飞之间，连忙趁乱起身翻出窗外逃之夭夭；

典韦回过头来寻觅自己的衣甲短戟方才明白，出事了！

熊熊的烈火忽然自房门外燃起，喊杀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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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昏昏！帐！深深…君，忘情~妾，伤神…一霎欢欣…一霎温馨~明日淯水头！遗~韵~~埋~~香，魂…”

邹氏歌罢，颔首微笑询问曹操道

“曹操大人，喜欢么？”

“…”

而曹操，只是默然不语…

忽然间，火焰烧毁木材的噼啪声响起，曹操回过头去看向门外，烟火四起！喊杀声不绝于耳！

“恶来！恶来将军！”

曹操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如此大喊着，另外一边，典韦冒着火焰冲出自己房屋，闯入曹操房内道

“主公！恶来在此！”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城中忽然失火，张绣人马正喊杀着朝馆驿赶来！”

“嘶…张绣这厮…”

曹操心头一怒之间，馆驿房门被烧毁，噼啪轰隆倒了下来堵住门口；

典韦一咬牙间，抱起曹操道

“主公，失礼了！”

随后弯着身子护着曹操，猛地一下撞碎着火的门木冲了出去！

接着抱着曹操奔跑到后方的马厩，牵了绝影马道

“主公，快请上马！”

曹操刚刚翻上马时，曹昂也恰巧赶来道

“主公！”

“子脩？！你那边情况如何？”

曹操如此询问之间，子脩答道

“我一看见这城内起火，士兵喊杀，就赶紧跑了过来！”

典韦也将曹昂的马牵下来道

“子脩将军，你也快点上马，保护主公出城！”

“是！恶来将军也快点上马！”

曹昂刚刚上马时，典韦头也不回地对曹昂道

“你们先走！我兵器没了，不能马战，只能先步战掩护你们撤退！”

曹操听罢，挥手大喝道

“不行！敌军人多势众，仅凭步战怎可能…？！”

典韦见张绣人马已经杀奔了过来，大喊一声道

“走啊！”

曹操咬牙含泪，只好回过头来对曹昂道

“子脩！快走吧…”

热泪自曹昂的脸颊滚下，她驾马上前在前开路道

“主公！末将定然保您平安无虞！”

后面的步卒先冲上前来直奔典韦，典韦大吼着迈步前去先掐住那当先步卒的脖子，将她拎起来一把砸在地上，而后夺了她手上的刀在那军中一阵砍杀！

包围圈不断缩小，步卒的刀也逐渐砍在了典韦身上！但她完全没有一点退缩的迹象，咬着牙奋战不屈！

步卒之后，骑兵提枪奔上典韦，典韦毫不畏惧地挥刀上前，以一人之力砍杀二十余员骑兵！

但，大量的骑兵一枪一枪地刺在她的身上，身中数十枪的典韦已经成了一个浑身上下血淋淋的血人…

刀，砍卷了，敌军也对她心生畏惧，但典韦眼中的杀意丝毫没有减少！她喘着粗气，等待着下一轮的进攻…

“什么？！城门关上了？！”

宛城的城门早已被张绣的手下安排关了起来，曹操看着那被门闩死死拦住的城门，以及身边逐渐包围上来的敌军，心中愈发慌乱…

典韦回过头去注意到了正被城门所拦阻的曹操和曹昂，她扔下刀去一往无前冲入军中，撞翻一群步卒的同时，将两个步卒给提了起来，拽着她们的腿当做双戟左右挥舞横扫，如入无人之地！

“恶来？！”

就在曹操注意到身后响动一惊之余，典韦已经冲到那城门处，扔下手上两个早已在乱军中被撞死的士卒，而后抱住门闩大喝一声

“起！”

将那门闩整个抬起！她左臂扛着门闩，右臂拉着铺首环将门直接拉开；

“主公！快走！”

典韦对曹操如此大喊，曹操带着曹昂连忙冲出城去…

典韦右臂抱着门闩，横在门前道

“想走此门，先过我典韦这关！！！”

城中士卒大喊着奔上前去，典韦将那门闩左右挥舞击打，打死数十士卒！

宛城城门处，血流成河，余下的士卒都再不敢上前；

张绣跨马提着一杆铁头枪奔向门口来，见典韦拦在门口，士卒都不敢上前去，大骂一声道

“一帮废物！”

接着全速奔马冲锋挺枪上前！

典韦本来就已经十分疲惫，张绣这一击来典韦也是回避不及，被张绣一击刺中胸口正中贯穿了其身躯…

张绣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得胜的弧度，然而就在这时——典韦咆哮着继续冲上前去任凭枪杆继续深入，直奔张绣！

“什么？！”

张绣惊讶之余根本来不及反应！典韦将那门闩一挥打到张绣头上，将其从马背拍下，连枪也没能抓稳…

身上满是枪伤、刀上，胸口还插入了一根长枪，但典韦还是没有倒下，她将那门闩握在手中，直直落在身边的地上，挺直身板巍然挺立，就像是当初…在曹操军中高举着牙旗一般…

“还，还没死么？这家伙还没死么？！”

“明明都已经是这幅模样了，还没死么？”

张绣的人马在那城门外议论纷纷，没有一人胆敢上前；

被拍下马的张绣，一边揉着被打出红印的脸，一边起身咬着牙道

“怕，怕什么？！放箭，给我放箭！”

张绣的士卒纷纷拈弓搭箭，万箭齐发齐齐射向典韦，但典韦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任凭箭矢布满了她的身躯…

这时，张绣方才再敢上前，将自己的枪从典韦的身躯中拔了出来…

是的，典韦死了；但是她即使是死，也站在那门前，用血肉之躯为她的主公阻拦着身后的敌人…

曹操冲入营寨之中，只见军营内已经是大火一片，不知营中士卒生死！

曹操一咬牙，勒住马头道

“子脩！绕开军营，换条路走！”

“是！”

此时曹操在前夺路狂奔，曹昂在后时刻注意后方追兵；

曹操在那淯水河边驾马直奔冲过淯水，刚一上岸，那埋伏在岸边的张绣人马便齐齐杀出冷箭齐放！

其中一箭射在了曹操那绝影马的马眼之上，绝影马扑的一下倒在地上，曹操也摔了下来；那敌军刚要奔上前来，曹昂驾马冲入其中道

“主公！快上我的马！”

她翻身下马而去，曹操回过头来问曹昂道

“那你怎么办？！”

“和恶来将军一样，为主公断后！”

曹操忍住心中之痛，只好再翻身去上了曹昂的马，夺路狂奔；

曹昂的枪早已被张绣崩断，如今她拔出身上佩戴的一双短刀，在那军中左右冲杀…

鲜血染红了淯水河岸，越来越多围上来的人马乱刀齐砍，将曹昂砍得粉身碎骨…

但曹操，却终于从乱军之中奔逃出去…

沿路之上，曹操见几个慌乱奔逃的青州军士卒，便叫住她们道

“喂！那边几个！为何奔逃？！”

曹操如此一问，那几个青州军回过头来见是曹操，顿时簇拥过来对曹操道

“主公！主公，大事不好了啊！”

“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于禁见城中起火，料想主公有失，因此先行造反杀害夏侯惇将军手下的青州军！已经杀死十几人了！”

“确有此事？！”

“千真万确啊！”

曹操听罢，心头怒意更盛道

“好啊…好你个于文则…不来救孤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落井下石！你们几个，可知道其他人马以及元让将军何在？！”

“知道！”

“快在前引路，待孤统合军马，去收拾那于文则！”

“是！”

那几个青州兵刚刚给曹操带路上前走了不久，只见又几个士卒来到了曹操这边…

“主公！主公！”

她们身上的衣着打扮与青州军略有不同，曹操仔细一看方才明白，那是于禁从兖州带来的兵马！

曹操拔出剑来指向她们道

“于禁谋反，杀伤青州军！你们是要来杀孤不成？！”

那几个士卒听罢，纷纷下马跪在曹操身前大惊道

“无有此事，无有此事！”

“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快快给孤说清楚！”

士卒头也不敢抬地说道

“于禁将军担心军中有变，因此率军与夏侯惇将军分开下寨！不久之后果见城中失火，于禁将军本想率军去救，奈何青州军趁此时一哄而散下乡作乱！于禁将军将手下兵马分给夏侯惇将军去追杀张绣，而她亲自下乡赶杀回收青州军并安抚百姓！如今青州军已经收回不少，于禁将军又率领青州军和兖州军去汇合夏侯惇将军，还请主公回寨中歇息！”

“…”

曹操稍一沉默而后垂眸别过头去看向身边几个青州军，那几个青州军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哼”

曹操对那青州军冷笑一声，而后对眼前的兖州军道

“带路！”

“是！”

兖州军将曹操带回于禁驻扎的军营，只见里面排营布阵错落有致，兵器物资摆放有序，曹操不禁感叹道

“唉…如今离乱方才知道于禁之治军严明啊…”

稍待一会儿，夏侯惇与于禁率领着青州军与兖州军回到营寨；

一进大帐之中，夏侯惇与于禁齐齐跪下，那夏侯惇满心悲愤地说道

“主公！都怪末将无能，没能看破那张绣伎俩！致使损兵折将…”

曹操一挥手而后阴沉着脸看向于禁道

“罢了…于文则，听说你滥杀青州军，蓄意谋反？”

“主公…这…”

于禁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夏侯惇连忙说道

“主公！此事怪不得文则将军！是末将治军不严，致使青州军下乡扰民！多亏文则将军将兖州兵马分给末将追击张绣，又亲自下乡安民，末将才能一往无前地杀败张绣！”

“哦？杀败张绣了？”

“正是！我与于禁将军已将趁贼军混乱将张绣追杀百余里，张绣势穷，投奔刘表去了！”

“…”

曹操沉吟半晌，随后询问于禁道

“于文则，你不先禀报孤就自行下寨，为何？”

“贼兵将至，若是不做准备何以拒敌？！”

于禁义正言辞如此回应，曹操面色一沉又问道

“你不来找孤分辩就又马不停蹄亲自领兵，若是冤屈于你，又当如何？”

“分辩事小，退敌事大！”

曹操听罢，叹了口气将于禁扶起来道

“唉…文则将军能在乱军之中整兵坚垒，任劳任谤以让我军反败为胜！纵使是古之名将，又有几人能有文则将军这般毅重？”

夏侯惇询问曹操道

“主公，既如此现在又当如何？撤军回去？”

“不”

曹操面色一沉道

“孤要屠了这宛城，为子脩、为恶来将军，还有孤的绝影马祭奠！还要让天下反贼知道，与孤作对的下场！”

“主公且慢！”

于禁上前劝道

“如今我军虽然杀退张绣，但也颇有些勉强。况且我军是劳师远征，士卒们早有归心，若是要再行屠城，只怕一来白费力气与时间；二来拖延一久又被周边诸侯发觉，前来攻打主公，到时候只怕再难脱身！不如先回许昌，再思祭奠！”

“…”

曹操静了下来，而后询问道

“子脩、恶来、绝影尸首何在？”

“恶来将军的尸首早已在城中找到了，至于子脩将军和绝影的尸体…”

“在，淯水河畔”

曹操转过身去如此说着，于禁起身回应道

“是！末将这就去派人寻找！”

“退下吧，找到子脩和绝影的尸首后，就班师回去”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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