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宁娴叫住前面的大男孩。

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

将压在心底四年之久的几个字，终于要在今天告诉他。出乎意料，此刻她褪去了往日见到他的脸红心跳，只是攥紧了拳头，面色依旧。

如果，爱也有视死如归一说，即是如此罢。

“温明……”

面前温和的他轻轻一笑，眉眼如画，修长的手指掩上她的唇。

“小娴，不要说……”

唇上温柔的触感让宁娴心中一阵悸动，脸上顿时爬上一抹绯红。这样亲密的动作……对她这样一个半生不熟的人……

手轻轻离开，他宠溺地看着她，站台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小娴，其实我喜欢……”

“你。”宁娴在心中自动补充。

可对方的你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一阵欢快的“叮铃铃”。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啊。

宁娴有种想把那个蓝色的多啦A梦直接从楼上扔下去的冲动。

毛线球啊！男神要向自己反表白，闹钟乱入算怎么回事！你就不能晚响一会儿，就是一秒也行啊！

大力把闹钟拍停，宁娴火大地躺下闭眼，准备睡个回笼觉，却突然想起——呃……我定这么早的闹钟不就是为了去见我男神么……

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挠几下头发，拎起桌子上的袋子冲了出去。因为老爸上夜班不在家，所以不用担心忙乱收拾的动静太大会吵醒谁。

五点十分，天已经大亮，第一抹阳光从天际漫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宁娴骑上自行车，向西站前进。

西站是S市唯一的火车站，平时因为客流量太多，附近的几条街总是车水马龙。因为现在是清晨，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车。

安静的清晨，安静的街，少年从早点店拎了两个包子出来，安静地过马路。这种安静的气氛一个慌张的大叫声打破。

“让一让，让一让啊——”宁娴骑在自行车上大叫，车轮飞速旋转，任凭紧握手刹也无法停下。

两侧的建筑物和树干纷纷倒退，像电影胶片倒带，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穿蓝色衬衫的少年呆愣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宁娴将车子把手向右一扭——车子一个大转头，她华丽的从车座上甩下去。事发突然，少年躲闪不及也被前轮刮碰跌倒。

幸亏今天穿的是长裤，膝盖处漏了两个小洞，腿上破了点皮，只是轻微擦伤。慢慢试验着站起来，膝盖直起，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抬起胳膊一看，手肘处和虎口旁也破皮了，殷殷红色好像在缓缓渗出。

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宁娴回了回神，袋子呢？

看到自行车的旁边一只灰色纸袋，她眼睛一亮，连忙跑过去蹲在地上检查一番。

“还好，还好，没碰坏，”她长舒一口气。

从家里拿出来是怎么样的，现在就还是怎么样。透明玻璃水瓶装着满满的薄荷，有的漂浮舒展着，薄而轻盈，有的在瓶底沉开泛出一点浅浅的绿，淡而飘逸。

马路右侧的少年也站了起来，蓝色衬衫上有灰色的污迹，亚麻色蘑菇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宁娴，似乎没有太大的怒意。

宁娴看到他身后两个白色的包子滚了好远，粘上一层泥土。

“对不起对不起，太抱歉了，你没事吧。”宁娴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他一眼撇到了她的膝盖：“倒是你摔的有点严重……”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宁娴担忧道。

蘑菇头惋惜：“没有，只是包子受伤了。”说完回头望了那两个趴在地上的包子，目光深邃幽远。

“我可怜的包子啊……”

宁娴读懂了，汗了几秒，连忙掏着上衣口袋：“实在抱歉，五元钱够了吗？”她恨不得赶紧长双翅膀飞火车站那，晚了火车可就走了。

“够了，”蘑菇头低下蘑菇也要找自己的零钱，“两个包子三快，再找你两块钱……”

宁娴拎袋子、跨自行车、蹬脚蹬、一气呵成，三下两下车子就骑出老远，只撇下一句话：“不用了，我还有急事……”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少年大喊道：“喂！你慢点骑！别再摔了！”

摔了又怎样？

一想到那个人，宁娴的嘴角都会不自觉翘起，脸上一副即将迎接美好未来的表情。今天早上的梦，就能叫人回味一个星期，不，是一个月！

说不定这就是个好兆头呢。

她满心激动，想骑得更快些，却害怕刹车再次失灵，再弄个人仰马翻，把小命搭在这里就太惨了。

双手紧握车把行驶着，离火车站越来越近，矛盾的心像是被火灼烧，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

但可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

清晨，站台里就有许多要坐火车离开的人。他们从这个早晨一起来就开始忙碌奔波，像他和自己一样吧。

宁娴瞄来瞄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白色帆布鞋，背着黑色书包，看向对面的站台。

就是他，不会错了。无需仔细辨认，她缓步走向那里，脚步轻快，走了几步却平添几分沉重。有多少次在学校走廊里静静凝望着他的背影，轮廓分明。有多少次想上前和他搭话，听听他的声音，却在他宁静的眼底失了勇气，只能无语注视着，他在自己眼前一次又一次走过，什么都没留下。

但这一次，不会了，她宁娴不会再退缩害羞，她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像梦中那样勇敢。

轻握一下提袋子的细绳，有些潮湿，她定了定神，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温明翊！”

白衣少年闻声转过身，“是你……”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风：“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果然是他，温明翊，温润如画，怀远高中公认高一届届草兼学霸，成绩一流，待人谦逊有礼，一双温和动人的琥珀色眸子，俊秀的面庞，气质出众，泡在书里的时间比常人多的多，却没有一点书呆子气。

他本人或许就是一本温柔的诗集，尽显优雅。

林鸽曾眉飞色舞问过宁娴：“你追不追星，知不知道国内当红小生xxx，xx，都是我的菜！”

她茫然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时候她和林鸽开学刚被分到当同桌还不太熟，还没有到要把自己的小秘密一起分享的地步。

于是就在心底默默念叨着：“那些人都算什么？现实生活里的一个温男神足矣啊。”

很容易被认出来是一个学校的，宁娴窃喜，心知肚明原因是什么。那么多次的“偶然”在学校里的同一处碰面，当然不是白碰的。

回过神，发现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宁娴一下脸红了，在男神面前她竟然发呆了？！要死要死要死了！

“我，我叫宁娴，我来……”感觉紧张地有点结巴，调整一下气息，接着说，“我来是因为，听说你要代表咱们学校，去C市参加全省的演讲比赛，就……就准备了薄荷水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呃，为咱们怀远高中争光。”

最后一句话明显底气不足。她的脸仍旧红红的，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拿出来玻璃瓶子递给他。

温明翊打量着脸红好像在研究地面的少女，弯了弯嘴角。

似乎可以如秋水般能够柔化一切的目光，也如秋水，轻轻地流淌进宁娴的眼睛，没有一点凌人突兀的感觉。

宁娴觉得，再用这种眼神看下去，自己就要幸福的疯掉了，所以，请赶快说句话吧。

宁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好像在猛烈地撞击着胸膛。

几秒钟就好像一个世纪。

他说：

“谢谢你，可是我不能收。”

“为什么？”她问。轻捏了一下挂在指间的拎袋子的细绳，擦破的地方麻酥并疼。

“同学，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不说一句话。

她从来没有叫住他，这一次也一样。

脸上的温度早已降下，她木然走出车站，准备回学校上课。

这算什么，还没告白就遭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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