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言经常会想,如果他的世界里没有佟年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忧伤的蓝色,还是单调乏味的灰色,又或者就是他喜欢的黑白世界。总之不会是小姑娘喜欢的糖果色,不会是佟年喜欢的五颜六色。
韩商言想得出神,看着佟年睡颜的时候也会想,甚至觉得躺在他旁边的佟年不过就是他的一场春秋美梦,可能梦醒了也就要离开他了。软踏踏的床垫上还有着小姑娘身上很独特的香气,是那种不杂乱的气息,闻了就会让人心情舒畅,而沉迷于此的韩商言,也无数次溺在这种气息里交枪缴械。
“还烧不烧啊。”米邵飞端了杯温开水进屋,韩商言连着高烧了两天了,但是偏偏就是不肯去医院,俱乐部这么多人都没一个人能劝得动韩商言,他执意窝在这个小床上,硬说自己不过是个小感冒,很快就能好。
“佟年一走你就生病,什么时候添的毛病啊。”
“起来了,起来吃药了。”
“再不起来我也不管你了。”米邵飞把水杯放在床头,可能是因为力气用的有点大,顺着玻璃杯的杯口洒出来了一点水。
“麻烦。”韩商言费力地转了个身子,重重地叹息声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健康状态,他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长期高负荷的工作,再加上思念成疾,他现在就想好好地嗅着佟年残留的气息睡一会儿,可米邵飞总是进来一次次地打扰他。
“出去吧,不用管我,盯着他们训练去。”
“你搞没搞错啊,你再烧下去可能就没命见佟年了,快跟我去医院。”米邵飞伸手想把韩商言拉出被子,却被他一下子甩开了。
“哪那么矫情啊,发个烧犯得着去医院吗?”韩商言自小就不喜欢去医院,他的母亲因为生他难产离开,所以医院不仅是给了他生命的地方,那也是带走了他生母的地方,他对那些消毒水味满是恐惧,每一次走进去,就像是一条条蛆虫攀上了自己的骨头,沿着骨缝不停地穿梭着。
“你不去,行,我治不了你我让鱿小鱼治你。”米邵飞掏出手机给佟年打电话,奇怪的是嘟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听。
“她白天有实验室的工作,没空理你。”韩商言翻了个白眼,把灰色的被子提到腰间,倚靠在床榻上一点点地喝着水。
“那我晚上打。”
“她今晚的飞机就回来了,你也联系不上。”
“那我去机场堵她,行了吧,”米邵飞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那你晚上去机场接她吗?”
“学校派了大巴送他们,她不让我接。”韩商言是想去接的,但是佟年走之前叮嘱过他了,左右有学校这么多人陪着,她也是安全的,韩商言不如就答应了她。
可能是那杯温水起了作用,韩商言喝了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他狠狠地发了一场汗,枕头和被沿都被汗水打湿了,在汗水黏黏腻腻地包裹下,韩商言才渐渐地醒了过来。
屋里没有开灯,但是佟年之前一直喜欢的小夜灯还在努力地工作着,韩商言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的手机,又准确无误地把已经没了电的手机插上了充电器。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没有电的红色叹号,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彻底清醒的缘故,韩商言觉得此刻这个红色格外地刺眼,就好像是一摊腥臭的血液洒在屏幕上一般,他随手把手机扔在床头柜,把被子蒙过头去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的时候,韩商言是被强光刺醒的,他感觉到自己头顶那个大灯被人打开了,他薄薄的眼皮完全起不到遮挡的作用,刺眼的灯光就好像赤裸裸地扎在了他的眼球上一样。
“米邵飞你干嘛?”韩商言把胳膊搭在额头上,企图遮盖那不讨喜的灯光。
“为什么不接电话?”米邵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韩商言闭着眼睛,知道他是站在电脑桌旁边问他话。
“没电了。”
没有人回应,屋子里安静的气氛达到了冰点。
“出事了?”韩商言正了正自己的情绪,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强光了,他慢慢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倚靠在床头看着米邵飞。
他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就连退役那天都可以云淡风轻,可以笑着喊再约喝酒的米邵飞,现在红着眼睛看着韩商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让韩商言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他们团队有个女孩子本科时抄袭论文被亚亚举报了,想陷害她来着。”米邵飞停了下来,看着韩商言的反应。
“那亚亚怎么样?她还好吗,需要帮忙就说话。”韩商言其实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听到那个让他担心牵挂的名字,而一旁的手机也已经开好了机,屏幕上显示着有将近20个佟年的未接来电。
“佟年怎么……”
“佟年替亚亚挡下来了,说那些研究成果是她抄袭的,亚亚不知情,恰好那篇论文的第一作者也就是佟年。”
“她在哪?”韩商言掀开被子,他没想过在他昏迷的时候,佟年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辛酸,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用一个女孩子小小的肩膀承担了太多太多。
“亚亚说这件事很严重,微博上也已经爆搜了,没人知道佟年去哪了,她疯狂给你打了电话之后就走了,亚亚没……”米邵飞的话还没说完,韩商言就蹭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但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又刚刚退烧,血糖跟不上来又头晕眼花的,韩商言很快又摔倒在了地上。
“你病刚好。”米邵飞过去扶住韩商言,他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状态也不比韩商言好到哪里去。
“我要去找佟年。”
“那你告诉我去哪找?”米邵飞死死地钳制住韩商言的胳膊,随着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韩商言的胳膊被掐出了一圈紫红色的淤青。
“我要去找佟年。”这句话更像是咆哮,满含着不容置疑和坚定,韩商言的眼神里像是有一只猛兽一般,和他对上眼神,米邵飞手上的力气松了不少。
“那我来开车。”这是作为兄弟,米邵飞最后的妥协。
其实韩商言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佟年,黑色的牧马人只顾着在夜色里狂奔,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目的地究竟是那里,韩商言把头磕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随着车辆的颠簸,感受着车窗外的凉意。
“会找到的……”米邵飞低声说着,他的语气里也是不确定。
“知道了……”路况并不好,韩商言的头一下下磕在玻璃上,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好像随着颠簸打了个滚一般地翻天覆地,胃口也被恶心得想吐。
也可能是真的吐了吧,韩商言觉得自己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他回忆不起来那些细节了,只记得那是个很黑很黑的夜,从没有哪一次的夜色这么伤人。
他惯是喜欢黑色的。
但那天之后他就讨厌红色了。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
不是作文开头的那种套路一般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韩商言眼里,没有她的每一天都是无比得漫长。
墓园里立着无数的冰凉的墓碑,韩商言很奇怪,墓碑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在这个骄阳似火的日子里也没有烫手,反倒是由里往外得渗着一股子寒意。
他已经老的不好看了,皮肤也变得皱皱巴巴的,腿脚也不再灵便了,但是这趟路程他已经太熟悉了,几乎是闭着眼睛就能够走过去。
黑色的墓碑上,磕着的是白色的字,黑白的照片一动不动地刻在那里很多年了,墓碑上写着的是“韩商言的爱人”几个字,冰冰凉凉地却也是满含深情,他不喜欢带有附属意味的“妻子”两个字,他更喜欢满含他一腔热血的爱。
“你怎么不老啊,”韩商言颤抖着双手又一次抚摸上佟年的照片,还是小姑娘年轻时最俏皮最可爱的样子,脸上挂着又甜又可爱的笑容,这么多年了,照片不知道被他摸过多少次,那里总是显得比墓碑的其他地方亮一些,“我忘啦,你就是还在世的话也比我年轻。”
“你看看我,糟老头子一个。”
“年年,你真好看。”韩商言轻轻地靠在墓碑上,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墓碑有了温度,好像是恋人最熟悉最温暖的怀抱一般。
“我老啦,也不知道还能来看你几次了,solo上个月过世了,我跟他说了让他去找一找你,别让你一个人孤独太久。”
“但你不许跟solo跑了啊,得等我。”
佟年最喜欢的花是蓝色妖姬,韩商言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一束,就立在她的墓碑上,就好像她还能闻到花香。
“蓝色妖姬的花语是相守是一种承诺,小孩儿你可真没信用。”
“你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他的声音开始不清不楚地抽噎,泪水一滴滴地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上砸,又很快因为地面温度比较高,迅速在空气里散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一哭你就不高兴。”
“不哭了,我不哭了……”韩商言低着头,他不知道怎么止住自己的眼泪,突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泪水一点点模糊了他的视线。
“是我不好。”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韩商言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的哭声,他强撑着自己露出一个笑脸,他抬起头对着墓碑上面的照片,即使是遗照,小姑娘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好看,对上她眼睛的一刹那,韩商言觉得自己突然回到了和她在网吧初遇的夜晚。
那个她慌慌张张地给他煮泡面,又去假装尽职尽责地推销的夜晚。要是能够有机会,韩商言真的很想告诉他,他也是一见钟情。
“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真的收了那碗面。”
“傻姑娘,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你太好了。”
韩商言扬了扬头,但是觉得阳光刺眼,就像是那晚被小米打开的卧室大灯一样刺眼,只不过比起刺眼,他觉得那次也很刺心。
“你要好好的啊,好好地等我。”韩商言摸了摸被泪水砸过的地面,早就已经没什么痕迹了,温度也迅速回升到之前的样子。
“是我不好,我从来没和你道过歉吧。”
“我要是接了你的电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要是有机会接到那么多电话,我一定好好抱着你,让你在我怀里哭,让你在我耳边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委屈多不甘心。”
“那么多电话……你给过我那么多机会的。”
韩商言带了酒来,他小心翼翼地拧开酒瓶,早就干涩到冒烟的嗓子又灌了一口烈酒,那仿佛被灼烧的感觉顺着他的胸膛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他像是被烈火烧过一样,紧紧地蜷在墓碑的旁边。
“是我不好,年年,是我不好,所以老天把你带走了,来惩罚我。”
“是我不好,是我让你觉得爱情不过如此。”
“我没爱过别人,我爱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可我做的不够好。”
“年年……”
墓园里来来往往的还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大家都看到了这个一身黑衣的老人靠在墓碑上,他像是个小婴儿一般蜷缩在母亲怀里,蜷缩在他温暖而安心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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