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段一

“我真的超喜欢你。”这个句子最近经常在我看的那本言情书里出现，每次读到这句话，我总会滋生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合上眼，闭上书，挥之不去，就和拉窗帘时看到在手边蛰伏的蜘蛛产生的天然恐惧感一般，我怕蜘蛛是因为四岁那年有被一只浑身毛的大扁蛛爬过脸，而这句话我有时候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会被黏在我的脑海里。

直到有天加班到晚上九点半左右，从末班地铁车厢里下车，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出租屋里的我突然心血来潮，在高中用到上班时候已经超长年龄的旅行箱的夹层里翻出高中时的集体毕业照，指尖划到一个女孩的名字上时，我才确切的明白，“我真的超喜欢你”这句话的真切含义。

她是属于那种开朗外向的女孩子，这点我从认识的时候就明白了。当时我们高三刚刚换完班，

我和她只能说是互相知道名字的关系，但是有一次我刚刚从办公室出来在走廊撞见她的时候。

“这边这个同学！”她叫住我，“嗨”她挥了挥手

我被吓了一跳，与她性格相悖，不习惯和生人说话的我，只能带着假笑，像机械表的指针一般僵硬的摆摆手“嗨”，被我这窘迫的反应逗乐了的她，脸上也带着笑意赶紧背过脸去。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搭话。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正式认识了她，也从后面也知道了她文化成绩并不太好，和我一样是艺术生，而且美术室上专业课时还是最后排的两个邻座，籍此原因，才能和她算的上是熟络。

她相貌称的上端正文雅，梳着齐刘海，齐颈短发，简而言之，是那种母亲拿出毕业影集翻看时会赞叹“哪家的孩子，实在漂亮。”的女生类型。所以在学校也算是有很多男孩子追的那种女生。她有过男朋友我知道的，从小学起一起长大的男孩子，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分手的时候明明在画室哭的死去活来，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带着一副红肿的眼眶却还能一副若无其事样子，这一点尤其令人折服。

那时候我称不上是朋友，至多算的上比较熟悉的同学，虽然有些担心，但不能像朋友一样去安慰她，只是画画的时候偶尔会说些笑话给她听，说实话我讲笑话的水平实在不高明，一直是我在讲，她只是经常脸色很平静的接我话。

在后面有一天，是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已经下课很久，画室里面的学生除了我们两个都走光了，我也收拾着调色板准备起身，她呆呆坐在画板前忽然开口：

“嗳，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教室，确信她在和我说话，诧异的看着她的侧脸，反问回去

“以前也有个人，在我难过的时候说笑话逗我的。”她转过头看着我说

“那水平一定很好啰？”

“不能说好的水平，要说的话就是十个里面我会笑出来三个的样子。”她缄默有顷，“而且他那时候也是像你这样笨拙的，根本不会逗女孩子开心。”

“哦...比我强。”我有些难为情

“没有的啦。”她轻轻笑了一下，脸红了红，然后接着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啊，只说冷笑话这一方面的话在我认识的人里的话是首屈一指的。”

“这算是贬义吗？。”

“哪有...”

“我感觉在别人讲笑话的时候不配合着笑一笑的话，会很没有礼貌耶。”我的确是这么觉得的。

“我有在笑啊，时常在家里想起你说过的话，会笑。”

“你笑了？”

“笑了的。”她一脸真诚的说

“那你有开心点吗？”我想了想问道

“一直就有很开心。”她点了点头，伸手取下发箍，散开耳后的头发，脸上漾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直勾勾的看着我，双颊晕了点微红：“我真的超喜欢你...”

我愣住了，脸红到耳根。

“喜欢你的冷笑话啦，白痴。”

“有话就要一次性讲完嘛，吊人胃口。”我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

“你刚刚的反应就很好笑哦。”

“没有骗人？”

“没有骗人。”

“那就好。”我说，又看了看窗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不走吗？”

她摇了摇头说：“我要在这等到六点，妈妈开车来接我的。”

“我走了。”

她看到我拎着书包站起身子来，叫我等一下。

她把美术稿纸放进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瓶酸奶，又从棉织衣口袋里取出了一根棒棒糖，塞到了我怀里，之后写了张纸条，上面是联系方式，把它叠了又叠郑重的放到我手心里。

“多联系。”她说

我点头，走出了教室门。

段二

我们这，乡下的冬天是极其干燥寒冷的，晴天也少，今年更甚。如果出门稍不注意防寒皮肤就会生冻疮和皲裂。当然这也不是我天天赖床到中午十二点的理由，只是说冷空气在消耗人类意志力方面确实称得上独树一帜。在房间里抱着暖暖的热水袋窝在被窝里算是我假期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

我还在看着书，床头柜充电的手机震动了。

“成绩单，会来学校拿吗？”是她发来的讯息。

“拿肯定会拿的。”只不过嘛...

“不要妄想拜托别人帮忙哦，男生那边我会叫他们推掉的，我勉强也算是个班干部，还是有这个魄力的哦。”她很快的回复我，并且带了一个龇牙/的表情。

“什么？”

我最不能忍受别人操控我的行为，况且根本就是不讲道理至极，正所谓言语是最有力的武器，所以我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嘟”，几乎是打过去的瞬间就接通了，果然和我一样是个守在屏幕面前的闲人。

“咳咳...怎么啦？”她带着些咳嗽，有些有气无力，如果要说的话，很像棉花，软糯的像在撒娇。

所以我预先准备好的说辞有些卡壳，话语根本强硬不起来。

“病了？”我犹豫了一下问道

“是...我睡相很差，可能有时候会踹被子的，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果然是小孩子呢。”我笑了出来，大概是我小学三年级就断绝的行为。

“要...要你多嘴，论年龄的话我是比你大一岁的。”她说到后面底气都没了，声音软绵绵的。

“所以我要亲自去学校？”

“嗯，怎样？”她突然很平静的说

“就是说，理由？”我沉吟了一下，问

“原本想出去转转的，但是貌似找不到一起去的人...”她停了一下，“然后就想到了你，毕竟...也有十一天没有碰见你倒是很不习惯。”

“就这么简单？”我扶了扶额，实在没想到。

“我想你啦，白痴。”她扑哧一笑，“可是要我这么说？”

“这就不用了...”摸了摸脸，有些发烫

“那就说好了哦。”她轻轻笑着

“不碍事？”我想到了她的感冒。

“是在说？”

“你身子，病了的话也不好出门的吧，外面有零下左右的温度，成绩单这种事我去倒是无所谓，你感冒了我帮忙代你拿一下也是没问题...”

“停——”她打断了我的话，“不碍事的...”

“病的话我自己有自信很快就会好，无论是吃药也好，吊针也好，所以这种事你不用担心...”她顿了一下，“那么，两天后，能见到你？”

“当然。”我说

“能一言为定？”她有些不放心。

“一言为定。”

“太好了。”她用着欢快的语调说，“是近来最开心的事呢。”

“说给我听听？”我问

她缄默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声说了句：“笨蛋...”

“什么？”我可能有些没听清

“没什么，睡你的大头觉。”她突然很大声说

“早就醒了的。”

“还...还有就是...”她有些结巴

“还有就是？”

“大猪头再见。”她说

“嘟嘟嘟”，不等我说话，电话就挂掉了。

实在过于莫名其妙，我有些哑然失笑，什么嘛，擅自挂掉别人电话。

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下床，拉开了窗帘，外头一片白绒雪。

“两天后一定要是晴天哦...”我许愿。

段三

早九点，学校侧门进四十米，右转长椅处碰面。

她留言的讯息，我看到的时候恰好要入睡，已是晚十一点整。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时间定的略早，若只是陪同她出去散步的话。依我往常的懒散性子，是要与她好好讨价还价一番的，但想到这个时间点她可能睡着，也就算了。躺下，闭眼，关灯。可是脑袋的思绪里像是被灌满泥浆般一团糟，于是顺利成章的失眠。

事先定好的三个闹钟，很不幸的没有用到它们，在预定时间的前一个钟头我就提早醒来。沐浴，洗漱，早餐，告知父母一声出门，然后就是践约。

而不久前久未放晴的天空，好像是要弥补之前的空隙一样，整整两天都是大日头，透过车窗流进来的温和明熙的日光晒得人懒洋洋的。因为有一个多小时的长车程，所以大多人都沐浴在柔和的暖阳里闭目小憩。可以说车上未入睡的只有我和司机，偷偷透过反光镜觑他的神色，也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虽然顶着深色的眼圈，但精神实在饱满，亢奋的睡不着，托着腮看窗外路边的风景也是一件乐事。

八点二十整，到站下车侧门进校。一丝不苟的提前了四十分钟，深呼吸，坐在约定好的长椅上端坐着。大概过了五分钟，手机“嗡”的震动，低头看。

她的讯息，在预料之内，其实也有些预料之外：“请抬头。”

我扬起脸，前方三米处，阳光下的她挥着露出衣袖外的半只小手，灵动的眸子笑眼盈盈的看着我，而两边脸颊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果肉，然后绽出了一个娇憨无比的笑容。

“你好哇，今天的不迟到先生。”

“才不是...”一边说着这样的话，我也带着满脸的笑意，对视着她，给予回应。

她伸出两根白哲的手指头，戳向我眼睛前面。

“没睡好？”

“怎么了？”我问

“熊猫眼耶。”她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

“要你管。”我大窘。

“因为我？”她指了指自己。

“因为你。”我瓮声瓮气的表达不满。

“很开心。”她轻声说。

“去哪？”我把书收进包里。

“先到处走走？”

“好。”我站起身，挎着书包。

学校后花苑凉亭的鹅卵石小道，可以说是校内盛名的情侣去处，幽静逼仄。莫名一起走到这里，朋友的话应该有更好的去处，我这样想着，两个人并肩齐走在阴翳下，一时无话。

“那个，你说...”我开口

“成绩单的话，我有去拿喔，你和我的一起，在包包里面。”她很快速连贯的说出来，并拍了拍她腰间可爱的卡通斜挎包。

“不是这个...”我说出心中的疑惑，“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

“哪方面的怎样？”她歪着头反问我

“我说，这样算是什么关系，这里一般是情侣才去的地方吧。”我顿了顿，继续说“情侣的话是约会，朋友的话是聚会，嗯...我在想我们要怎么形容呢。”

“你觉得要怎么形容？”她突然反问道

“这本该是我问你的。”

“很想知道？”她又问

“也没有。”我回答“只是有闷在心里会难受的感觉。”

“既然你这么纠结的话...”她抿了抿嘴，有些促狭的说，“我们在幽会，就是这样。”

“干嘛要这么说。”我蹙起眉头。

“怎么了？”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直直盯视着我，以致我有些不自在。

“这听起来，不是更暧昧了么？”我还想接着说，嘌了一下她：脸色很难看。我一时愣住，有些不明白该说什么，又陷入了一段无言。

“不要说这些...可好？”她突然转头看向我，眉宇间显出了哀求的神色，“我现在还无法回答.，好么？”

“好。”我说，“我们出去？”

“嗯。”她垂下了目光，双手捂着胸口，挤出了一个气音。

“干嘛要低着头。”我敲了下她的头，“其实我想说...”

“嗯？”她抬头迷茫看向我。

我大跨几步走到前面草地的阳光里，然后转身对着还站在树冠下阴影中的她，双手做喇叭状

“你今天的扮相很不错哦！”我大声说，“简直可爱！”

“噗嗤。”她笑的见眉不见眼，步款款走过来，然后。

“幼稚鬼。”不轻不重的锤了我后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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