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调动申请书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入这个宽阔而精致的房间，为那些镀了金边的家具附上一层朦胧而迷幻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能让人打内心里感到平静。

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却并不平静，莉莲有些焦躁地反复阅读同一封信件，尽管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已经确认了十几遍。

莉莲是雷尔斯帝国军部的书记官，负责后勤统计和人事调配，这是一份繁琐而枯燥的工作，她不得不每天处理大量人员调动的申请书，经常为此忙碌到深夜。

虽然同事戏称她是杂务总长，但谁都无法否认这项工作的重要性，身具要职的莉莲很可能会在未来几年内得到大幅度晋升成为军部的核心官员，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美好前程……为此莉莲不得不付出多于别人数倍的努力，因为她不想让人认为这与她那个身为帝国军部总长的父亲有关。

正因为莉莲是个努力家，所以她尤其不理解那些明明拥有远大的未来却主动选择放弃的人，这种行为如同把那些大家都视为珍宝的东西随手扔掉，无异于在践踏别人的梦想。

办公室的厚重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身穿军装的青年迈步而入，他的靴子踩在羊毛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因此直到他站到办公桌的对面莉莲才注意到有人来了。

她的目光从手中的信件挪到来者身上，审视着这个不请自入的不速之客——

这名青年看起来是个标准的雷尔斯帝国军官，他的脸孔拥有刀砍斧削一般的锐利轮廓，皮肤虽然略显苍白，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却满是鹰隼一般的魄力。

他穿着纯黑色的军服，领口的双头鹰勋章说明这是一位手握重权的军团长，而最外层罩着的猩红色兜帽长袍则表示他还是个战争魔法师，像他这么年轻的高级军官即便放眼整个雷尔斯帝国的历史也堪称数一数二。

“法兰·赫提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军团长，同时也是顶尖的战争魔法师，指挥着身为王牌之师的第七军团，在一年前的流沙谷之战中立下首功被授予‘雷尔斯之剑勋章’，作战风格以严谨与勇猛著称，还多次亲自率领分队奇袭敌军后方执行斩首任务，被前线称为‘铁血少将’。”莉莲轻轻开口，把青年的履历简单描述了一遍。

“书记官阁下很了解我呢。”法兰微微一笑，之前那副冷漠的表情随之融化，看起来和传说中的“铁血少将”相去甚远。

“现在是战争时期，帝国正在和北方沙漠民族开战，前线十分需要你的指挥才能和魔法力量，你的能力本可以拥有广阔的发挥空间，许多人都说你会在战后刷新自己的记录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帝国元帅。”莉莲笑不出来，她指了指手里的信件：“可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向军部递交辞呈？你要么是在开玩笑，要么就是把帝国军部当傻瓜，你以为自己是个公司职员可以依靠一纸文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严格来说是调动申请而不是辞呈，我希望能够从前线转移到后方负责别的工作。”法兰纠正道。

“帝国不需要一个在后方工作的军团长，身为帝国军人，你应该在前线为国家与人民死战，而事后你会得到与之对应的奖赏与美誉。”莉莲说：“调去后方无异于畏战逃跑，你会被军部视为逃兵，事实上现在消息已经传开，部分人觉得你其实只是个在大战中捡了便宜就想开溜的懦夫。”

听到“懦夫”这个词，法兰脸色微微皱眉，这个词无疑是对一个军人最大的侮辱，但他最终还是保持住了笑容，他平静地开口：“我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那你应该会在乎我的审批结果……很遗憾，你的调动申请不会被通过，军部不可能允许你在这种时候抽身离开，第七军团需要你去指挥，临时安排去顶替你的军官根本不被那支桀骜不驯的精锐之师认可。”莉莲说。

“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调动申请书增加一点说服力。”法兰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件放到莉莲面前的办公桌上：“这是军部总长亲笔写的批文，他同意我调动到后方负责其他工作。”

“不可能！他怎么会同意！？”莉莲瞪大了眼睛，她了解自己的父亲，那是个严苛之极的人，按理说绝不可能同意法兰的调动申请。

“你为什么不看看这封批文呢？”法兰说：“你是他的女儿，辨别他的字迹应该很容易吧。”

莉莲眼神闪烁，将信将疑地把那封批文拆开，她足足看了三遍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法兰：“你居然放弃了自己的军衔和勋章？宁可连降七级也要转移到后方？”

法兰没说话，默认了莉莲的说法，因为这本就是他说动军部总长同意调动的条件。

“你疯了吧！”莉莲咬牙切齿地拍案而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愤怒，可眼前这个人的行为已经触动了她的底线，她极度讨厌这种不把前程当一回事的随意态度：“你可能一生都不会再得到重用，你的才能会被埋没，你的荣誉会被玷污，你将背负一生的骂名！”

“我没疯，而且不喜欢把同一句话说第二次，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不在乎别人的评价。”法兰伸手从领口将那枚代表了无数荣耀的双头鹰徽章摘下来放到桌子上：“徽章我就留在这里了，为我订制的军团长制服我会于近日送到后勤部销毁，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求吗？”

见对方的态度如此坚决，莉莲自然无话可说，她颓然地坐回原位，不解地看着那个对权力与名誉没有丝毫留恋的男人，隔了很久才问道：“你不该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原因促使你发生改变，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去协调……”

“无可奉告。”法兰淡淡地一笑，转身离开办公室。

厚重的门扉在他身后慢慢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阻断了莉莲探寻的目光，同时也将他与那个血与火的世界彻底隔绝。

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铁血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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