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濒死的走马灯

我…要死了吗？

被掩埋在废墟之下，仅有微弱的光线从层层叠叠压在身上的断裂钢筋水泥的空隙中穿过，照射在破碎的地板上破碎的玻璃上。映出了破碎的叶深，他浑身血肉模糊，一只手已然断掉，红白分明的露出肌肉和骨骼的不平整豁口，双腿更是被齐膝砸断，只有一颗眼球还勉强残留着视觉，另一颗则似乎被碾过一样和他的半张脸一起化作了肉糜，透过若即若离的皮肉，一半的牙齿清晰可见，显得分外狰狞，是恐怖片爱好者看了也要做噩梦的惨状。

发生了什么？我遇到地震了？！

随着时间的无情流逝，连仅存的视觉都要与其他的感知一起远去了。叶深眼前渐渐被鲜血漫过，世界在他眼中变得像是一团马赛克，疼痛也早已麻木，叶深的意识挣扎着，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本能地不想放弃思考，强迫混沌的大脑提出了这个疑问。

凶残的怪物形象在脑海中明灭，最后一刻的记忆停留在他将一个小女孩交还给她的父母，然后就是天旋地转，身体破布般的和建筑物一起被卷起又坠落…

不是地震，我是被阿比斯袭击了！

叶深终于想了起来。

可恶，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交过女朋友，还没有等到妹妹结婚，还没有看完新出的动画片，连处都没破，只是重复着平淡无奇的日常，真正属于我的波澜壮阔人生还没开始，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叶深逐渐模糊的视觉似乎回光返照的清晰了一瞬，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手心处的一个蔓延出去犹如翅膀纹路的黑色环形，犹如一口黑洞又或者深渊的图案映入了他的眼帘。

等等，我的空洞还在，我还没有融合过，现在完成融合，成为觉醒者的话，或许我还能得救！

叶深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振奋起来：完成融合的觉醒者会获得融合物的一部分特性，并且在融合的过程中会修复融合前遭受的部分损伤，达到近似于起死回生的效果，甚至运气好的话，还可能获得超凡的，足以与阿比斯对抗的力量！

但是，且不说我的空洞融合适应性低得离谱，几乎没有互相共鸣的融合物，光是在这种情况和这种环境下，想要完成融合和找到可堪我使用的融合物也是难上加难，这里除了水泥钢筋就是瓷砖泥土以及一些碎玻璃，这么普通的材料作为融合物来讲先不论我能不能融合，也实在太低劣了，起码也得来个金刚石吧…

不行了，真的要死了…我这平凡的一生，别了，妹妹，我要先去和爸妈他们团聚了，但我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因为你一直是我最自豪的妹妹，我爱你…还有，希望你能帮老哥我把电脑硬盘还有床下的小黄书都销毁一下…唉，如果真的有心有灵犀这回事，能让我最后的遗言传达给你就好了…

好恨，好悔，好不甘！

以最后一丝力气攥紧了拳头，叶深随即丧失了包括视觉在内的所有感知力，意识逐渐堕入黑暗深处，迎接向静谧的死亡和虚无。

此时此刻，时间又好像变得无比地漫长，无数的走马灯在眼前闪过，父母，妹妹，青梅竹马，狐朋狗友，乃至那个不知是否安全了的小萝莉，一张张面孔出现又消失，与之相关的记忆也随之汹涌而来，叶深在回溯过往的人生。

现在这一切不幸的源头，究竟起始于何处呢？

叶深的意识来到了两小时前。

“喂，老妹？”

“嗯，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生活费？不缺，爸妈留下的钱加我兼职挣的，又没女朋友，肯定够用！”

“喜欢的女孩子？还没有啊！再说我就算喜欢人家，人家也未必喜欢我呢，倒是你那边要钱不？我打你点？”

“不用？你现在的工作薪酬很高？真的假的，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啊？喔，作为觉醒者协助政府科研实验哦，那确实牛批，吃皇粮啊，不过也别太勉强自己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哦，你说公务员待遇，五险一金，双休日带薪休假都不缺，而且每天就工作两三个小时，完全就是轻松的兼职，并不会耽误学习？那就好那就好。”

“额，我期中考怎么样，咳咳，兄妹之间谈成绩就伤感情啦…喂？你说什么？信号好像突然有点不好，我先挂了，就酱，拜拜。”

“呼——”挂断电话，叶深看了眼手机，长出了口气，神色略欣慰幸福又略疲惫心累，从天台下来，回去教室。

“老叶，又和你妹煲电话粥啦？宁可真是个大妹控呀，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谈恋爱呢，还是说你真的连妹妹都不放过？”刚回座位坐下，前桌发型挺秃然，头像卤蛋，相貌有点油腻，身材不高但虚胖的王睿就笑嘻嘻地转过来调侃道。

“滚犊子，我和我妹妹清清白白，别给老子想歪！”叶深满脸不耐烦地赶苍蝇式挥挥手。

“嚯，既然清清白白，那就给哥们我介绍介绍呗，听你说你妹好像三年前就成为觉醒者，然后转学离开到政府专门提供的学校去读书了？刚好我差不多下个月就也要完成融合了，没准也会转到你妹的同校去呢，提前认识有个照应不也挺好？”王睿兴奋地搓手，“一直听你吹你妹如何如何好看，能不能爆张照来？要是跟你长着同一张司马脸就当我前面什么都没说。”

“融合…”叶深沉默了，瞬间脸色都忧郁起来。

王睿这也才反应过来戳到叶深痛处，在之前的例行测试中，叶深的融合适应性才达到百分之八这种极低的数值，也几乎没有对什么融合物产生较为契合的共鸣，可以说几乎已经宣判了成为觉醒者的这条道路的断绝。

于是王睿避重就轻地道，“啊，抱歉抱歉，是我冒犯了，我其实就是单纯感兴趣，并不是真的想要对你妹怎么样…”

“呵，我谅你这鳖孙也不敢，”叶深川剧变脸地笑道，“爆照就别想了，我也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就是妹控，你觉得身为一个妹控我会把妹妹的照片给个死肥宅看吗？”

“嘁，那宁就是父…咳，有妹有房的高贵轻小说男主喽，厉害厉害，辣你是真滴牛批。”王睿习惯性地阴阳怪气起来，好险才没把父母双亡这样出格的词儿也说出来。

“哪里哪里，倒是你，没准完成融合后就成为帅逼了呢？然后作为觉醒者就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开启龙傲天模式迎娶白富美了呢？”叶深也回以阴阳怪气，“敢问王傲天阁下适应性现在多少了？又共鸣了什么融合物？”

“嗨，别提了，才五十多而已，”王睿说不出是真忧愁还是在故作炫耀，摆摆手说，“共鸣到的也只是风扇这样弱鸡的融合物而已。”

“风扇啊，那也挺不错了，至少以后夏天不用吹空调了，自己就能吹风，而且我看恐怖电影里风扇功率一强，可是连人体都能轻易嚼烂掉的恐怖存在。还有用风扇做直升机的…”叶深拍拍王睿肩膀，“加把劲，以后说不定你也能深渊猎人出道。”

“算了吧，我就想混混日子，过天天领着觉醒者补贴然后看番打游戏的生活。”王睿耸肩。

“真没志气。”叶深笑骂。

……

放学铃声响起，老师识趣地离开，学生们窸窸窣窣地整理起书包。

“等会儿去不去网吧开黑？”王睿问。

“算了，我想直接回家去睡觉，上了一天课老累了。”叶深打了个哈欠说。

“嘁，谁信你，肯定又是回家去和妹妹煲电话粥吧，没有我们这些糙汉子的打扰，你侬我侬的真叫人羡慕啊。”王睿揶揄道。

“这就是你阴阳怪气的功夫？真是有够好笑的呢，不会真有人以为毒舌很有个性吧？啧啧，那可真是爱了爱了。”叶深学着王睿的语气，歪嘴道。

“玩梗拼接小鬼给爷爬！”王睿拿书砸了下叶深，叶深也没躲，一时间教室充满快活的空气。

…

走在回家的路上，叶深满脑子还真就都是妹妹的事情。

“下个月就是老妹的生日了，整点什么送给她呢，唔，说起来我也好久没给她寄东西了，总说什么都不缺不用我寄，太过稳重成熟反而让身为哥哥理应照顾她的我有点失落呢…”叶深自言自语着，忽而看到街边一阵骚动，人流汇聚拥挤。

在人类好奇的天性作用下，叶深不由挤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小伙子在向一个女孩子求婚，如果单纯只是这种戏码的话，叶深估计瞅一眼默念祝福就离开了，得换成男男或者女女又或者三角恋这种更有戏剧性的可能才留得住他，但偏偏还真就没这么单纯，小伙子像变魔术般变出了一大堆花来，最后干脆从身上长出一朵绮丽异常的花来摘下，不顾肌肤流血，神色也闪过一瞬的痛苦，就递给女孩。

“傻瓜，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还整这些，羞死人了！”女孩这么说着，却哭着投入了男孩的怀抱，恋爱的酸臭味顿时散发开来，叶深也笑着和现场的吃瓜群众们一起鼓掌起来。

“恭喜恭喜！”在场洋溢着一种或真或假的开心气氛。

“融合了花的觉醒者吗，能变出这么多花来，深渊等级应该有二级了吧…”叶深看了看自己手心延伸出翅膀纹路的黑色环形印记，却是空心，再看向对方五彩斑斓簇拥花朵纹路的实心圆印记，就很是丧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觉醒者虽然不一定都有强大的战斗力，还有一定几率出现堕落成阿比斯或者本质就是残次品的风险，但不得不说，就是比普通人拉风吸睛。

“要不，找个时间把空洞给切除掉吧。”叶深叹口气，放弃了一直以来中二的不切实际幻想，毕竟空洞如果不融合什么素材而一直闲置着的话，也是会有各种隐患的。何况，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做个普通人，悠闲地过着普通的日常也挺好的。

想通之后，叶深心情大好，一锤手心，“我想到了，就给老妹寄点花过去吧，虽然心意最重要，送花也有点土，但想到老妹那么漂亮优秀，平时肯定经常收到男孩子送的花，却从来没收过哥哥送的，我这么突然奇袭一下估计她也会很惊喜吧。“

想到这里，叶深就笑容荡漾地挠头，像个淳朴的老农，“说起来也有半年多没见老妹了，上次还是过年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变化，变胖变瘦亦或者长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算了，等她生日的时候我直接请假去看她就是，真是期待啊哈哈…”

“事不宜迟，去买花吧，我记得附近有花店来着，就是有点偏…”叶深想着，掏出手机看了看地图导航，转身走向平时几乎不会涉足的另一条街道。

…

“买花的人还挺多啊，都是有对象的的现充？感情就我一个单身狗？”来到花店，看到排的蛮长的队伍，叶深有点无奈，乖乖到了最后面。

“大哥哥，你也来买花吗？”排在叶深前面，被一对年轻夫妇牵着手的，估计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转过头来，天真无邪地问，“是送给女朋友吗？”

属实扎心…

叶深仿佛幻听到胸腔里噗嗤一声，但表面上却一脸和煦地笑，“不是，我还没女朋友呢，买花是送给我妹妹。”

“真好啊，人家也想要大哥哥这样的哥哥。”小女孩满眼羡慕的小星星，然后扯着夫妇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请求说，“爸爸，妈妈，给我生个哥哥嘛。”

夫妇俩和叶深都被小女孩的悖论发言弄得噗嗤一笑，其中那个少妇很温柔地捏捏小女孩红扑扑的脸颊道，“好好好，我们回头再努力，不过也不用哥哥，爸爸妈妈等会儿就给你买花好不好？”

“好耶！”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举手欢呼。

夫妇俩和叶深善意地相视一笑，叶深主动开口问，“大哥大姐是结婚纪念日？”

“不是，不过就是心血来潮来买点花装饰下家里。”男人说。

“啊，那真是有生活情趣啊。”叶深笑笑，并没有继续多问。

夫妇俩也满意叶深的有分寸，一边哄着小女孩一边闲聊着，很是温馨。

记得有人说孤独就是看着别人的幸福和热闹却与你无关，但叶深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仅仅是旁观着，就不孤独了，反而会分享到他人的喜悦和快乐。所以虽然很小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父亲也在埋葬了母亲的第二个清晨，就收拾好了行装，牵了家里的老狗没有多少留恋地离开了。离开前只对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兄妹二人说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就当他死了，抚养兄妹二人的责任就交给他和母亲的朋友。

那时候叶深怀里靠着哭泣的妹妹，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萧索的背影渐渐远去，没敢挽留，以至于之后他和别人谈起家庭背景也是颇有怨念地说父母双亡…但时隔这么多年，叶深并不觉得自己不幸或者孤独，虽然有时候会庸人自扰一下，但都属于正常的青春期自我意识过剩，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混吃等死，胸无大志状态，只希望能按部就班考上大学，成为社畜，娶个和他差不多普通的老婆，然后生儿育女，努力打造一个幸福的家庭就好。

“偶尔也会想谈恋爱啊。”看着感情明显很好的夫妇俩，叶深就憧憬不已，展望起了未来，期待某天清晨醒来时，会有柔顺的秀发流过指尖，然后一只无名指戴着戒指的小手与自己十指相扣，看到枕边人挂着温暖的微笑，眼中满是爱意。

咔嚓。

诡异的响声打断了叶深的意淫，一种不详的预感骤然升起，叶深扭头看去，在上下左右视线一阵乱转后，聚焦在了一个犹如是疮疤般出现在半空中，延伸开玻璃破碎般裂痕的血红空洞，里面探出了一只扭曲而虚幻的手，然后是头颅，身子，腿脚，犹如是被剥掉了皮肤般，血肉却半透明，腐烂果冻一样恶心，没有五官，胸中有个前后透亮的空洞的人形怪物掉落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在半空中血红空洞缓缓关闭的同时，怪物挣扎了下，缓缓爬行起来，像是一只迟钝的丧尸，但却让众人瞬间就屏住了呼吸，陷入诡异的安静中，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经由以往的道听途说催化，在众人心中传递渲染开来。

“是阿比斯！”不知谁喊了句，顿时嘈杂声起，众人四散而逃，整片街道变得万分混乱，到处都是人挤人，人推人，叶深也险些被推倒踩踏，好不容易站稳了，他又看到刚才排他前面的那个小女孩似乎是和父母走散了，呆站着在擦肩而过的人流中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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