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失信

一轮交锋过后，周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人都在喘气，区别在于一个很快便调整完毕，另一个却久久无法平息。雨中，格瑞丝原本苍白的脸颊泛着红晕，身形也不若初时的挺拔，手中的剑刃微微颤抖。

“这样就累了么？”瓦尔特发出一声嗤笑，“终究是个女人，再高明的剑技也无法弥补体格上的不足。”

格瑞丝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是将凛冽的目光落到了莱妮脸上。两人无声地对视，莱妮用嘴角的笑意表明了自己的愉悦。

格瑞丝深吸一口雨中湿冷的空气，抬头让雨水拍打在熏红的脸颊上。密集如鼓点般的脚步声响彻耳际，踏水声愈演愈烈，格瑞丝举剑，与瓦尔特挥至身前的剑刃交击。

第二轮交手伊始，瓦尔特便占领了先机。这个男人很强，是一名地道的剑士，身法和速度都堪称上乘，每一剑都势大力沉，剑招疏而不漏，这些优越的特性在失去格瑞丝的压制后开始迅速展现。

同之前的游刃有余不同，格瑞丝的十分精力里只有七分能专注于交战中，另外三分不得不抽离去对抗体内那股奇异的酥麻感。看似一对一的战斗，却因为莱妮所做手脚而多了几分变数。而即便是双线作战，格瑞丝依旧同瓦尔特成势均力敌之势。

雨珠飞溅，在剑刃碰撞之间激起片片水花，不断地将雨幕撕裂，仿若花蕾绽放，而其中的每一道花瓣都充斥杀机。

莱妮嘴角的笑意已然沉寂，神情专注地望着两人的对战，手心不知何时捏紧，目光追随着那名黑衣女子的身影，幽蓝的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即便是被自己暗算受伤，格瑞丝也只是一味地沉默着，目光的冷凝同脸颊的殷红形成鲜明反差，仿佛那只是她戴上的一张面具，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即便如此，格瑞丝的劣势也是显而易见的。瓦尔特越战越勇，格瑞丝疲于应对，再一剑相交也是极为勉强，格瑞丝被瓦尔特在身前荡出一大片空当。

莱妮呼吸一紧，这样大的空当在先前的交手中从未出现，已然是格瑞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调整回来的程度。瓦尔特当然注意到了这点，他甚至还刻意缩短了两剑之间的间隔，以更快的速度向那片空当刺去！

“唰——”

一抔鲜血飞溅出来，洒落到地上，被雨水稀释。

莱妮捂住嘴唇，刚才发生的一幕令她感到难以置信。

瓦尔特刺空了。

他的剑刃擦着格瑞丝腰间的衣物掠过，在那一瞬间，格瑞丝仿佛化身为一名娴熟至极的舞者，脚步腾挪，身形旋转向前，与瓦尔特在一瞬之间错身而过！

金铁之声骤失，淅淅沥沥中传来一声倒地的响动，伴随着剑刃与地面相撞时颤抖不已的哀鸣，一切都在雨声中沉寂。

鲜血从瓦尔特被割开的喉咙中喷涌而出，在雨水积满的地面晕开。格瑞丝知道自己失信了，四十七剑，她只还了两剑。

挥剑将刃上的血液连同雨水一起抖落，归入鞘中，她转身，望向了仍旧矗立在一旁不远处的莱妮。

莱妮放下捂着嘴的双手，眼眸里蓄满了复杂的意味。

“你要把我抓回去么？”她问。

格瑞丝摇头：“你可以离开。”

莱妮眼眸睁大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条件呢？”

格瑞丝凝视着她的双眼：“没有什么条件，我本就与此事无关。”

莱妮怔怔地望着她，心下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酸涩。

“走吧，外面没有守卫，城门被你的人控制，骑上马就可以离开了。”格瑞丝体内的燥热悄然退去，身子被寒凉的雨水一激，语调带上了几分虚弱。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莱妮捏着黑袍的边缘。

“这样就算扯平了吧。”格瑞丝捏了捏眉心，说。

扯平？

——是说断手的那事吧。

“哼，”莱妮冷笑一声，“永远不可能扯平的。”

她扬起脖颈，即使是在这样狼狈的雨中，她也高傲得如同一只天鹅。

见她向自己走来，格瑞丝本能地往旁边让一步，肩膀却还是被撞了一下。

没有回应格瑞丝莫名其妙的眼神，莱妮嘴角带着弧度，从容离开——这姿态哪像是在越狱？

当晚，莱妮成功逃脱。

第二日清晨，格瑞丝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开门，是露露。

“格瑞丝大人，殿下邀请您前去用餐。”露露低眉垂首，恭敬地说。

格瑞丝点头。想必伊耶塔也是有些话要问她的。

餐厅里只有伊耶塔一个人，在见到格瑞丝到来后微微一笑，示意她落座。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温度低了不少，格瑞丝睡着感觉冷么？”伊耶塔一边切着面包，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殿下难道觉得这里会比阿伦萨的雪夜更冷？”格瑞丝反问。

伊耶塔微笑着望向格瑞丝的眼眸：“格瑞丝也是女人呢，只要是女人，总归是少不了几分柔弱的。身子淋了雨，湿哒哒的，看着让人心疼。”

格瑞丝蘸面包的手一顿，“殿下还未成年，倒先疼爱起女人来了。”

潜台词：熊孩子装什么成熟。

伊耶塔不恼，垂眸，语调悠然：“若面对的是在意之人，关切之情自然是难以掩饰的，和年龄无关。更何况，明年我就满十八了，格瑞丝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那殿下在意我什么呢？”格瑞丝嚼了一片面包。松软可口，和雪原村那种硬邦邦的粗面包有很大差别。

“在意格瑞丝有没有受伤，休息得够不够。”伊耶塔的话语意味深长。

事已至此，格瑞丝也不再掩饰，直言：“那个男人是我杀的。”

“那个女人呢？”伊耶塔眸微弯。

“没遇见。”格瑞丝面不改色。

伊耶塔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一般，餐桌上的氛围陷入沉默。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离开华落要塞，向帝都出发。

再次见到伊耶塔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套精致的裙装，金色长发绾成娴雅的发髻，于众人簇拥之下，走进了队伍中央的豪华马车。

格瑞丝远远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和克莉斯、露露一起坐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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