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衣冠禽兽

咖啡店里的光是暖色的，男人正坐在座位上抱着咖啡正细细的喝，夏青山则站在吧台边就这样看着。

看着男人的头一点一点的往下弯，又一点一点的往上抬；当男人轻仰起头喝下一口咖啡，便会低下头来，同时，他的头好像又重了一分，压的脖子喘不过气来。

那头上的恶念铸成的帽子好像有千斤重。

门外的天气这时又有些阴沉了，几朵云压在一起。

虽然是不知名的咖啡，但味道却意外的不错，唇齿间有股淡淡的甜味；但不知为何，舌头却有些发苦。

男人把咖啡放在碟子上，抬头看了一眼夏青山，他觉得面前这个身型瘦弱的少年有些像记忆的某个人。

是谁呢？

嘶...

一阵刺痛。

男人感觉脑子里本来有些模糊的东西此刻只留下了一点小黑点；黑点本来只有绿豆大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到最后逐渐变成一个从远方走来的模糊的影子。

影子的眼睛弯起来作两道倒挂的黑月，嘴巴微微咧开，整齐细密的牙齿藏在微笑的唇瓣里只留出半边白色，口腔里里边散发着阵阵恶臭味儿。

它径直走到男人身前，仰起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刀直接送进了男人的心脏；在血液顺着刀刃留下的时候，影子奸诈的把嘴巴咧到耳根边，手里用力往心脏的血肉中一搅。

噗嗤!

男人砰的一声把头撞在了桌子上。

好痛啊!!!

丝丝黑气从帽子上蒸发在空气里，男人死死的抓住自己的头扣在桌子上，回想起什么东西。

他看见一个女孩儿。

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在求自己帮忙。

女孩儿有些肮脏的脸蛋上满是恳求的神色，她在拉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请求自己：“王老师，我的家里...”

后面呢？

画面到这里依旧存在，但男人脑海中已经炸响更加汹涌的疼痛。

好像是不可计数的蚂蚁在脑子里不断的爬，用触须去顶自己的脑子，用口器撕咬自己的血肉，吸食自己的脑髓。

夏青山见此异状，赶忙从里边走出来，手中覆起黑色的能量，轻轻推送到男人的身体中。

能量是比较温和的，还有着治疗的作用，夏青山用这种能量救过一条野猫，当初本来奄奄一息的野猫几息时间便活蹦乱跳起来。

这种能量应该能让男人的痛苦降低一些。

这时，男人身体表面浅薄的光点阻挡住夏青山的能量，轻轻的把能量抵挡在外，夏青山微微发力，手中的能量就直接突破光点的阻碍，顺利的没入男人身体中。

“啊!!!”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脑袋上长长的黑帽子猛的窜起一道黑焰，本来半个头长度的帽子又凭空长了几寸。

男人的脖子瞬间被压在桌子上。

“我的头...啊!!”

男人捂着头惨叫着，夏青山后退一步，脸上有些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作用？”

这明明是治疗系的能力啊。

男人仍然惨叫着，一只手用力的抠抓着桌子，青筋毕露，划出几条浅痕。

黑色的火焰在空气里凶猛的燃烧着，五颜六色的恶念不断从男人的身体里飞出来，化作一头头矮小的魔物嘶吼着。

几个呼吸的时间，店里就已经出现了十多头魔物。

而这些魔物，都是从这个男人的帽子里跑出来的。

夏青山看着这些魔物，手里聚起几朵黑色的火花，就往那些魔物身上丢。

黑色的火焰迅速在这些魔物身体上燃烧，但是魔物却没有丝毫动作。

夏青山目光沉了些许。

攻击没有用处。

这些魔物对于他的攻击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他的攻击连魔物的护甲都破不开。

“为什么...”

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里放起了钢琴曲，曲调舒缓，曲中带着些悲哀的意思。

紧接着，夏青山看到那些肉眼可见的魔物在这钢琴声中迅速消散；

钢琴声对这些魔物有特殊的作用!可以消灭这些魔物!

在无数恶念出现又消失后，有一道新出现的恶念化作一只黑色怪鸟模样尖叫一声，就就像是有智慧一般的直接朝着夏青山冲了过来。

它想进入夏青山的身体中!

钢琴曲在此刻变得急促起来，哀伤的曲意好似在为谁送行。

听起来就莫名像丧曲一样。

漂浮在空中的魔物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开来，空气中新出现的恶念随着那几头魔物一同冲向夏青山。

噗。

魔物融入在夏青山的体表，夏青山咬牙，全身浮现出黑色的火焰。

流浪神固有能力，吞噬。

吞噬可以吃掉存在的恶念来壮大自己的力量，夏青山的攻击手段对这些魔物没有作用，但吞噬有没有用处尚未可知。

当火焰出现的一瞬间便猛然长高几寸，夏青山的体表皮肤内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一点晦涩的雾气便从夏青山体内释放出来，而后被黑色的火焰吞噬。

有用!

夏青山感觉到体内烦躁冲撞的异感渐渐消失，随即身体上的火焰便再起一丈。

黑色的火焰雄雄燃烧着，几乎到了天花板的顶上；耳边激昂的钢琴曲此时似乎到达了高潮，叮咚声响铺就出一副美妙的画卷，那一声声脆响好像是骤雨汇聚的雨点敲打在男人周围的魔物身上。

咖啡店内的桌子上悄然流淌着恶念汇聚而成的液体，冰冷湿滑的桌面上，数只黑色身影连连后退几步，发出几声夜鸦的惨叫。

砰的一声。

消失在了空气中。

也就在这时，钢琴声戛然而止。

身体表面燃烧的火焰逐渐熄灭，几丝黑烟打了个转，在空气中散去。

“呼...哈...”

夏青山此时再也坚持不能，重重的瘫软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无尽的疑惑在脑子里兜兜转转，夏青山喘着粗气，感受脑内缺氧带来的抽痛感。

这个男人脑袋上恶念形成的黑帽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里面会有如此数量的魔物？

作为一位新晋神明，就算是普通的非武神神明，也不应该被这种小个头的魔物袭击啊。

而且，夏青山的神位流浪神是属于武神行列的。

但他的攻击，连这些魔物的表面防御都无法破开...

所以...

为什么？

四肢时不时的抽痛，吞噬的火焰燃烧到一定程度，几乎连夏青山的皮肉也要融进去。

汗水顺着湿透的衣衫流出。

即便是神明之躯，夏青山也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店里依旧照着橘黄色有些昏暗的灯光，夏青山勉强靠在吧台下边，汗水侵染眼眶，视线里的只看到橘黄色的灯光下，另一个男人捂着头趴在桌子上的影子。

模糊不清。

恍惚中，夏青山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

“善...善...人性本恶，得以后天教育以束缚进而纠正，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我的过错...是我的...为人师表，是我错了吗？

是...是我，不该怪那孩子的...

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那个影子从桌子上撑起来，嘴里念叨着，又说着之乎者也，夏青山在恍然中似乎看见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点点。

喃喃自语一会儿，良久，那影子站起身。视线中那影子一下变得很高。

夏青山看见影子的头垂的很低，他的脖子拉的老长老长，好像是绷紧的弦，再拉扯一些——

那颗干瘦的脑子就会‘噗通’一声滚落在地上。

他的目光似乎是对准了自己，夏青山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温热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捧起来。

“你应该是可以吸收这些怪物的吧...我看到了...”

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耳旁轻轻掠过，夏青山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眼前橘黄色的灯光猛然一黑。

无数黑暗从男人的手中迸发而出，夏青山下意识的使用了吞噬。

黑色火焰再次从身体表面燃起，那些恶念形成的黑暗轻而易举的被夏青山吃掉化为己有。

——这些恶念像是被另一种恐怖威慑住不敢动弹一样。

脑海中的抽痛感就这样如同潮水一般退却了，夏青山在隐约中听见一句话。

“一块璞玉。”

那道身影渐渐薄弱了起来，脖子像是从身体里拔出的萝卜一样到达了一个骇人的地步。

他转身，轻微的响动之后，便是永恒的寂静。

他像是离开了这里。

...

等一下!先别走!

等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青山在沉眠的意识中不停的嘶吼。

可是这并无一点用处。

无尽黑暗之后...

是一片橘黄色的灯光，夏青山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老旧的收音机，不停的发出斑驳的声音；一切东西的形象时不时化作一段黑影又重新浮现。

——像一段空间的断片

那个男人正在往外走。

“等等!”

夏青山大声道，伸手要去拦，却在半空中突然僵直不动了。

他看到。

男人没有脚。

大腿之下便就只有一团黑色的气。

他像是没有听到夏青山的呼喊，依旧往外走着。

不过几步距离，男人便走到门口；风铃静止不动，门外只有一片暖黄色的光照亮咖啡店周围一小片的地方。

再往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的尽头。

男人径直从咖啡店的玻璃穿过，眨眼间来到了门外。

夏青山的话卡在脖子里。

得以门外的灯光，男人头顶上那无数驳杂恶念形成的帽子上，那几个被遮住字显露出来。

——衣冠禽兽。

四方正正，笔画深刻有力，像是刻进了骨髓里。

怎么回事？

衣冠禽兽？

夏青山感觉心上突然突出一口气。

顺不过来。

男人一个步子一个步子如同机器一般的往前走着，每走一步，他的脖子便提高一分，最终，男人停在咖啡店外橘黄色与漆黑的边界边处。

他的影子与黑暗融为一体。

顿了顿。

正要提脚。

夏青山嘶吼道：“别...”

走字还没说出口，夏青山便感觉自己的脖子里满满的被灌进了水银似的。

火辣辣的。

他看到。

男人的头连着脖子，像是一个清理完马桶的马桶塞，漆黑的帽子一用力，那头就连着脖子发出‘啵儿’的一声。

从肩膀那里笔直的断裂，头颅落地。

顺势。

滚进了看不见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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