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学

第一章 开学每个经历过学生时代的人最讨厌的东西一般来说都三个：作业，考试和开学。当然有人也会说还有拖堂，占课之类的，但那毕竟只是偶尔的现象。作业，考试和开学可是固定项目，躲不掉的。

老韩不讨厌作业和考试，因为那对他来说没有难度，至少现阶段是没难度的。但是他不喜欢开学，因为开学后，他打工的时间又变少了。

本来能让16岁的少年打工的工作就不多，好不容易在暑假找到了夜宵场打杂工的工作，本想趁着天还热多赚点生活费的。没想到那个负责自己的公务员，居然找到了自己打杂的地方，就把自己抓了回去。

因为，后天就是9月1号，开学了。

自己已经利用孤儿的便利翘掉了军训了，可惜开学是躲不过的了。

“我说，王哥，我的行李还在你们单位嘛？”

“废话，全堆在我们办公室里，我他喵的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回答老韩的是正在开车的下海市某区某部门的政府公务员王海，他今年才28岁，正是苦熬资历的时候。所以很多麻烦的事就都被自己的上司丢给他来做了，比如抓这个叫韩峰的孤儿去上学。

虽然已经和这个孤儿很熟悉了，但王海真的很不适应他的老成。说实话，半年前自己从医院把这个孤儿接出来的时候，他表现之冷静和成熟，就让自己叹然。

一个15岁刚失去了自己双亲和家庭的少年，如此冷静的接受了这一切。还主动向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被害者的家属真心实意的下跪磕头道歉，不仅让自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同时，内心深处也生出了无限的同情和难受。

那家人也不好再对着这个少年说什么，只能默默的离开了这个让两家人都无比伤心的医院。

“没事，我和学校说好了，奖学金抵第一学期学费，剩余的部分就当租金租用学校给老师们准备的宿舍了。”老韩淡定的说到：“明天你给你们头说下，找辆大点的车，再叫几个力气大点的人，我们把我的家当都搬过去，这样你们就又有下脚的地方了。”

他一边拍着汽车空调的出气口，一边打开了窗子：“你这车没氟利昂了，空调都没得劲！”

王海的青筋冒起了，这小屁孩居然给自己安排工作了，要不是这会在开车，他真想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而且难道他就不知道没氟利昂了嘛？他早就给领导说过了，领导不置可否冷处理了，连给自己走流程的机会都不给，难道自己掏腰包给公车加氟利昂嘛。

这不重要，大不了自己下次利用加油的机会偷偷的加上氟利昂一起报账就是了。真正重要的是：这小屁孩一脸理所当然的给自己下命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臭小子为了打工逃掉了高中的军训，居然是先斩后奏然后让自己去向学校解释的，借口都编好了：什么孤儿院的手续没办完，相关领导带孩子去国外玩了签不到字，无法参加军训。

编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是自己这个公务员来解释的，人家学校一点都没怀疑。

王海都不知道这个15岁的少年是怎么编出这种借口的。但这不妨碍他忽悠完校领导后，开车找到韩峰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大人的尊严！

不过随着自己成为了韩峰的负责人后，王海发现与他相处时间长了后，自己真的很容易忘记他只有15岁，不对，16岁了，他7月5号的生日。

这个只有16岁的小屁孩真很时候都给王海一个面对同代人的感觉，甚至可能还是比自己大几岁的那种老大哥同代人的感觉。

王海曾经仔细的思考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荒谬的想法的，长时间的思考后，他发现种子是在小韩峰醒来的那天就埋下了。

韩峰，15岁，中华下海市人，家庭环境属于普通老百姓中较贫穷的那部分。

但这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了，现在的韩峰，是个父母双亡家庭破碎的孤儿。

一切起源于小韩峰的父母，在周末开着公司的送货面包车带着韩峰出去玩。

为了躲避突然冲出来的野猫，他父亲急打了方向盘，然后就撞向了旁边骑共享单车的某人。而他父亲为了避开那人再次急打方向盘的行为，不仅没能避开他，还让自己的汽车失控了。

最后，无辜被牵连进去的骑共享单车那人被撞飞，小韩峰一家也随着汽车撞上绿化带后翻车陷入了昏迷。

这些是事后交警根据行车记录仪和路边的监控复盘出来的场景。

四人很快被送进了医院，第一个抢救无效的是那个骑共享单车正常骑行的无辜者，巧的是他也叫韩峰，今年30岁。

而当他的父母赶到，两个接近60岁的人知道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愤怒的寻找起了肇事者。而肇事者，也就是小韩峰父母两人也在这时候，皆抢救无效死亡。

只有小韩峰一人还活着，但因为脑震荡陷入了昏迷中。

交警判断这是小韩峰一家人的全责，但是肇事者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按照法律不能承担责任的小韩峰，于是这就成了相关工作者最棘手最讨厌的一类工作了。

在各方的协调和相关部门加班加点的努力下，在小韩峰醒来的三天前，让区孤儿院接手小韩峰，而他家的家产被变卖赔偿给大韩峰一家。

因为小韩峰的父母居然都是少见的孤儿，他们的朋友们大多数面对这种事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更别说小韩峰父母的公司了。除了有那么一两个人，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表达了对小韩峰的关切外，就没人插手此事了。

于是，当小韩峰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但是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沉默的听王海和他的同事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然后就借口自己刚醒来身体不适就睡去了。

王海和他的同事认为这是这个15岁的少年无法接受现实的逃避行为，为了不刺激他，便任他去了。

但是3天后，也就是小韩峰能下床那天，王海和他的同事无比惊讶的看着小韩峰通过忽悠护士，叫来了大韩峰的父母。

当大韩峰的父母知道自己居然是被肇事者一家那个同样无辜且可怜的少年叫来后，很明显的无所适从且又悲又怒了。

王海和他的同事头的都大了，不知道这个少年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刺激别人。虽然他很无辜也很惨，但是的确是他父母的全责呀。

还没等两人想好怎么处理这一切，接下来发生的事，是那天整个医院大厅看见了这一幕的人，都会牢牢的记在了脑海中的。

小韩峰直接跪在了大韩峰的父母面前，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磕头的力度是那么大，声音甚至能让嘈杂的医院大厅每一个注视着这边的人清晰的听见，就仿佛那是磕在他们心上的一样。

磕完头后，大韩峰的父母既不能怪罪于小韩峰，却又不想见到这个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肇事者的孩子。互相搀扶着，在王海的同事帮助下，离开了。

而王海与一旁一样看的目瞪口呆的护士们赶紧扶起了小韩峰，心疼起他来。

既有心疼他的悲惨身世，也有心疼他额头的乌青，或许还有心疼那三个磕在自己心上的无限痛楚吧。

几个月后，王海和韩峰混熟后，曾经问过他当时为什么那么做，韩峰沉默一会后说：“我失去了父母，他们失去了儿子，我们同命相连。而且是我老爸造的孽，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去道歉，谁去？”说完就低头继续吃他那碗面条，还趁王海发愣的时候夹走他碗中的煎蛋。

回想着医院大厅发生的那一幕，王海看着靠着车窗因为打工疲惫沉沉睡去了韩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老韩一脸鄙夷的看着王海和他的同事，嗯，只有一人，也就是王海的小弟。

“王哥，你可想好了，我小胳膊小腿的搬不动什么的，让你找人找大车，你就给我找了一个人一辆面包车？”

“到时候累的人可是你们呀！”

王海的新认的小弟，刚成为公务员的小张明显被吓住了。原来一直堆积在他们办公室里面的那些纸箱全是这个传说中的最倒霉孤儿的家当呀。一想到那规模，小张腿就开始发软。

王海这会无比的郁闷，昨天他请示了领导后，领导扔了个软钉子回来：车给让批，但是让他自己找人。结果求爹爹告奶奶，又是散烟又是午饭请客，结果一听要把办公室的那堆“垃圾”给搬走，全部临时有事了。

什么老婆的姨妈的侄女的男朋友的表弟，和隔壁姓王的打起来了，原因不明，而自己要去帮忙之类的，一听就是假的借口。

他们部门，王海资历倒数第二浅，最后只能抓资历最浅的小张来当壮丁了。

老韩基本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撇了撇嘴，说道：“算了，跟我来吧，我有办法。”

小张愣愣的看着这个16岁的少年一副老成的模样，不相信他能有什么办法，只好看向自己的王哥。

王海在听到老韩说自己有办法时，笑容就出现在了嘴角。已经很熟悉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后，知道他说自己有办法就是有办法。

三人回到楼上王海的办公室，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王海的同事们，除了那个去帮老婆的姨妈的侄女的男朋友的表弟“打架”的那个请假了外，其他的在发现三人回来后，赶紧“上厕所”的“上厕所”，“拿快递”的“拿快递”，“找领导”的“找领导”了。

老韩对于办公室空无一人一点都不奇怪，他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那堆“家当”，开始在里面翻腾起来。很快，四个大纸箱被他腾了出来。一个装的是他的衣服和鞋子，一个装的是厨房和洗浴用具，一个装的几十本书，十几本笔记本，几支笔和几本相册，一个装的是被子枕头等床上用品。

“就这四个箱子，搬走吧。”拍了拍身上的灰，王海拿起了自己的书包，里面是包括王海帮忙办理的银行卡在内自己的私人重要物品，转身继续上楼了。

“王哥？”小张看向了自己的前辈。

“先搬吧。”王海解开了上衣的领扣。

四个箱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两个20多岁的成年小伙子，包括贴封口在内只花了十分钟就搬到了楼下放进了车内。

然后老韩也跟着下来了，非常自然的坐上了副驾驶。

小张愣了，难道他要去后排和箱子挤？

王海完全没在意小张的委屈，直接上车了。小张实在不好意思和一个16岁的少年抢位置，只能委屈的挤到了后排。

路上，王海问老韩剩下的行李什么时候搬，老韩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不要了。”

“不要了？”王海和小张异口同声的喊到：“那些可是你家的东西，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嗯，不要了，家都没了，要来干嘛？”

老韩依然很淡定，让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全部门都传说的，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人生最低谷少年的小张，感到非常的心疼。

心疼的不仅是小张，王海也伸出了手，放在了老韩头上，下意识准备使出摸头杀安慰他。

“摸你妹呀摸！好好开车，我可不想又出车祸！”

老韩一脸鄙夷的拍开了王海的手，这把小张给震的目瞪口呆，这和他认知中的“剧本”不一样呀。

王海没啥反应，他和老韩的这种互动很多次了，两人相当的熟悉的。

“那你的那些家当怎么处理的？”

“帮你报仇了。”

“哈？”

报仇？报什么仇？王海一脸懵逼。

“我去找你们领导了，一边就自己麻烦你们部门这么长时间道谢，并说等我安稳了就送锦旗给你们领导，把他哄得开开心心的。一边告诉他我现在缺钱，那些家当委托他帮我变卖了，就算收废品应该也有一千多块了。”

“你们领导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哄的太开心了，还是真的很同情我，说保证给我处理了，至少两千块的。”

“然后我见他上钩了，就说明天就开学了，我之后没时间再来的，要忙于学习和打工，花钱的地方很多。能不能请叔叔阿姨们帮我快点处理下。”

“你们领导当场一个电话把你的同事们叫来了。可惜你没看见他们的表情呀，就我家那堆垃圾，收废品的都最多只要里面三分之一的东西，剩下的他们还得想办法拉倒城外找垃圾场丢了。丢城里可是要吃大型垃圾的罚单的。”

小张觉得自己今天把一年份量的目瞪口呆都给瞪完呆完了，自己办公室那群老油子前辈什么尿性，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这个16岁的少年这次是真的把他们给坑惨了。

王海哈哈大笑，觉得好久没这么快乐过了。

“笑个屁呀笑，中午吃顿好的，听到没！”

“没问题，带你去吃VFC！”

“我说吃顿好的，你就拿垃圾食品搪塞我？”

“那银拱门？”

“不还是垃圾食品嘛！”

“那你想吃什么？”

“我知道一家专门吃菌汤的店不错！”

冷汗从王海头上流下来了，小张就一直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下巴都麻木了。他和王海都猜到了老韩说的那家菌汤不错的店是哪家。

下海市中心江边一家超级出名吃菌汤的店，那家店以前是会所制的，这几年扩张了业务也对非会员开放了。但即使如此，自己和王哥的一个月工资可能才够在里面吃一顿普通的。

“你想得美！我和小张一个月的工资才能请你吃一顿呢！”王海直接喊了出来。

老韩不急不忙的打开了书包，拿出了一个牛皮袋，打开后里面是一摞钞票。

“那我请你吧，这几个月，辛苦你了，王哥。”

“钱哪里来的？”

“你们领导让你同事们凑了一千多元先给我了，里面还有三千多是我暑假将近3个月打工的工资。”

车内欢乐的气氛顿时静了下来。

作为旁观者又知道大部分实情的小张都深受感动，而感动之余也对这个16岁少年的老成感到无比的心痛。这不是这个年级的少年该有的，背后的东西太沉重了。

王海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抽支烟掩饰下自己的感动，但作为公务员，他还是有开车不抽烟的觉悟的，当然还有个原因是不想给小张竖立坏榜样，更不想在韩峰面前抽烟。

“臭小子！收好你的钱，这是你读书时候要用的！”

“吃菌汤你王哥请不起，但我知道一家面馆卖的口蘑面和竹荪面特不错，中午去哪里吃吧。”

老韩默默的收起了钱，他知道王海不会接受自己给他钱的，也不矫情。准备到时候做锦旗做三幅，一副王海领导，一副给他们部门，一副给王海，希望能帮助他早点熬出资历吧。

那天中午，三个人吃面都吃了将近两百来元，主要老韩这厮一进门就先点了一斤牛肉，一份烧腊，一只烤全鸭。

“不是说吃口蘑和竹荪的嘛？”眼看着自己屁股都还没把椅子坐热，就先去了100元，王海又开始小气了：“你吃的完嘛？”

“吃不完我打包带走！”老韩白了眼王海，开始点面，开口就是55元一碗的总统面条套餐：“张哥，你也来份？”

小张看了眼多云转阴的王海，老老实实的点了份红烧牛肉面……

还不是套餐……

小份……

下午，与学校对接完工作帮老韩把他的家当搬到了学校专门给外地单身老师准备的单间宿舍后，王海和小张便离开了。

面包车上，小张从副驾驶下搜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打开发现里面是四条300多元的香烟和中午没吃完打包的牛肉，烧腊与烤鸭。还有张纸条写着：烟本来是想让帮忙搬东西的人分的，但只有你们两人，就一人两条吧。宿舍没有冰箱，熟食你们带回去吃吧。

今天是小张感觉非常复杂的一天，他终于见到了整个部门乃至他们这栋楼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最惨少年了，却被他和年龄极不相符的行为和思路，以及气场震的到现在下巴都还没缓过来。

他看向王海：“王哥……”

“收下吧，这是他的心意。”

“嗯。”小张默默的点了点头。

“以后再找你来帮我处理他的事，你可不许逃。”

小张想到了办公室后面那堆“垃圾”，脚又开始有点发软了，但毅然的回复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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