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墨海长风无量劫（6）

雪无尘最终还是被堵到了，只不过和他的几个同伴不同的是，截住他的并不是之前那个暴力圣司的师兄弟或是其他的执令，而是两个少女带队的巡逻队。

“无耻宵小胆敢擅闯书山墨海！”玉天心的明意慧圣已经出鞘，剑锋直指着雪无尘，月光映在名剑的锋刃上，阴凉如水，“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住一命，否则休怪我儒门无情！”

路行夜抱着怀中的碧血长风，听着玉天心这一番说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套说辞且不说有用没用，这张嘴闭嘴就是儒门的口气还真是尽得正御真传，只不过正御那样的谦谦君子是怎么培养出这样泼辣的弟子的，这事别说她，整个书山墨海都没人能想明白。不过仔细想想，也许正是因为正御过于温吞，所以物极必反？

不过虽然用词激烈了点，但是理还是那么个理，擅闯儒门圣地，无论如何都是重罪，不能轻饶。想到这里，路行夜幽幽一叹，背对自己身后的三代弟子们做了个手势，身后弟子心领神会疾步散开，各自拔剑待发。三教七修六外道之中，论及战阵首推枪楼，但是基本的剑阵之流还是每个门派的必修课，儒门也不例外，这一阵就是基本的鹤翼阵，以二人为主将中军两翼散开，用做包围之用。

“今夜月色甚好，姑娘却是火气逼人。”雪无尘虽然已经被包围，却还是一副自信悠然的样子，纸扇轻摇，比之凶神恶煞的玉天心倒更像是儒门墨客，毕竟连儒门圣司都拦他不住，更何况这两个女弟子，心态放松，自然潇洒，甚至还起了些许玩乐之意，“不若与我下山共饮一杯？”

玉天心看着身前白衣悠然的身影，听着对方调笑的语气，仿佛看见了那个为祸儒门的小师叔，忍不住怒气上涌，明意慧圣一抖，就已经向着雪无尘胸前击出。

“姑娘，何必这么暴躁呢？”雪无尘无奈，扇子一格，侧架住刺来的长剑，身形一转，刚要点玉天心的玉枕穴，就听得一声极细极微的破风声从左后响起，连忙再将身一旋，碧血长风毫不迟疑地从他身边划过，几缕发丝被斩落尘寰。

“姑娘你——”

路行夜连话都懒得说，手腕一抖一翻，长剑回圈，逼上一步，击刺格洗，撩圈斩抹，眨眼之间已经连出八剑，剑剑锋锐逼命，纵使强如雪无尘，仓促之间也只能连退五步，手上扇子连挥，这才将将接下这八剑。明明只是剑术中最简单的十二法中八招，剑速却迅捷无伦，就算是雪无尘行走江湖多年，这般剑速也能在他所知晓的人中排进前五，刚刚若是他再慢一分，只怕已经躺在地上了。

“万万想不到姑娘还会偷袭伤人，这就是儒门的武道？”雪无尘拭去额边的冷汗，语气渐渐转冷，明明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出手却是如此阴险狠辣，若非他本身修为卓绝，或是路行夜剑再快上一分，只怕已经分了胜负。

“路师妹，你这是……”不光是雪无尘，玉天心看着身前持剑而立的路行夜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自幼被收进儒门，被云苍渺教育君子五德，何曾见过这般偷袭手段，“儒门讲求立身立德，师妹这般……”

“圣司常说，不以成败论英雄者，史家妄言尔。”路行夜吐纳换气，重新摆好了剑势，“是故魏武者雄，卧龙者愚。”

话音未落，甚至雪无尘还在听她说话的时刻，路行夜居然又起了一剑，只不过雪无尘早有准备，纸扇一格便将之后的剑路封死，再一震，路行夜疾退三步。

“还真是长见识了，想不到儒门圣司居然是这般妙人，有趣，有趣。”雪无尘脸上又起了玩味的笑容，“便是空手而返也已经不虚此行了。”

“此人是个江洋大盗，又擅闯这书山墨海，若是放跑了他，后果不堪设想。”路行夜眯了眯眼，很不情愿地开口向着一脸迷茫的玉天心说道，虽然二人一般年纪，但是自小无忧无虑一心读书的玉天心在她看来与孩童无异，“玉师姐还不出手么？”

“啊，啊。”玉天心如梦初醒，连忙也摆好了明意慧圣，剑锋对准了雪无尘，“没错！束手就擒吧！”

“有趣有趣，”雪无尘又恢复了那副悠然的笑容，“那我就陪两位姑娘做过一场，又有何不可？”

路行夜左手举起，轻轻握拳，身后二十名三代弟子会意，齐喝一声，便已经包夹向了雪无尘，只一个眨眼，混战便已经开打。

先利用人数拖住他，然后自己在暗中出手，便是无功也能给圣司争取赶来的时间。路行夜一边混战一边盘算，同时左手取出千里虹，对空一放。

原本还以为只是二打一的雪无尘此时却是叫苦不迭，他若是先走也还罢了，偏偏托大以为以一对二也是轻松，没曾想那青衣冷面的姑娘竟然直接决定围攻，便是利用人数优势打算把他拖在这里，刚刚还放了传讯烟火，若是再过一会那个暴力圣司赶过来，只怕一个照面就能收了自己。以前记得有个人说过，儒门死读书的好对付，出一个不好好读书的就是祸害，现在他才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束手就擒，也许还有生路。”路行夜游走在战团之外，不时出声干扰，“我还能在圣司面前为你求情，说不定还可从轻发落。”

“做梦！”雪无尘探指夹住玉天心挥来的剑锋，侧身一引，用明意慧圣挡开了身后劈来的两剑，怒喝回应，“如此围攻行径，莫不令天下英雄耻笑！”

语音刚落，一道寒光就从他面前两人肋下险之又险地刺入了战阵之间，雪无尘连忙侧身闪开，却又被身边斩来的三剑封了退路，只得运气一格，刚与碧血长风一碰，一道剑芒又从身后呼啸落下，他再一闪，到底还是没能闪干净，肩上陡添一线血痕。

从围攻开始到此时此刻，战团外的路行夜一共只出了三剑，但是每一件都恰到好处，计算他的退路，呼应剑阵变化，雪无尘身上白衣一共也只有四道划痕，除了一开始为了摸清剑阵进退之道故意卖给玉天心的一剑之外，剩下的都是路行夜或直接或间接留下的。

儒门当真人才济济。心下慨叹一声，雪无尘也知道自己再这么耗下去，要么气尽被擒，要么等来那个白玉楼把自己收了，无论那种都是个死。

“喝！”雪无尘打定主意，真气饱提，袍袖鼓胀，纸扇交至左手，右手探进左袖，竟是摸了一柄软剑出来，真气灌注，绕指柔化百炼钢，不顾剑气相冲，软剑挥斩一圈，金铁相碰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二十柄剑被齐齐斩断，唯一还完好的自然是玉天心的明意慧圣，但也被雪无尘如渊似海的真气震退，一呼一吸，剑阵告破！

“二位姑娘，雪某就不奉陪了！”哈哈一笑，雪无尘已然纵身而起，身形飘然如仙，“后会有期！”

“太穹十三劫，天元无缺！”

一线剑芒凌空而起，剑身黑白二气交缠，路行夜右手前探，中指叠于食指之上，恰似围棋提子，雪无尘仿佛棋盘上的星点，碧血长风就是那棋子，被她“点向”了棋盘正中天元位！

如果可以的话，路行夜也许一辈子不愿意再用这一套武学，但是情况紧急，到底还是不假思索地用了出来，毕竟在入儒门之前的岁月里，她还是那个人的妹妹。相比儒门武功，还是这一套顺手。

“我去！”雪无尘倒是大大地惊讶了一下，原本以为这两个女孩不过泛泛，万万没想到那没有武德的还有这一手，这一招虽然依旧不算什么，但是已经比之前的强了太多，需要他动用真本事来应付了。

“天行日月！”软剑一抖，向下一斩，剑意如百丈凌峭，硬生生吞掉了路行夜的剑气，碧血长风一声锋鸣，深深没入了地面。

“还请留步吧。”雪无尘嘿嘿一笑，轻踏树枝，向着远处缓缓掠去。

“身为主人，怎么能让客人自行离开呢？”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恰恰抹掉了雪无尘算准的下一个落脚点，雪无尘只得继续下落，停在了钟鼓楼顶。

“一琴一箫，一剑一刀，风霜落拓志不摇。

功成败，辉万代，儒昭千古丹心在。

古来豪杰俱成哀。

俯，世路难处。仰，苍生何苦。”

雪无尘抬起头，钟鼓楼高阁顶檐，长衫云袖高冠博带的儒雅青年迎风而立，左手负后，右手身前扶着琴匣，风吹过他腰间的玉萧，发出清怨声声，如泣如诉。

儒门副掌教，书山墨海正御，墨天池卷云苍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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