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山墨海,名典祠内,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刑部执令许沧海正坐在案前,借着烛火读着大部头的卷宗,微光烙印在他眉间的川字纹里,显得又苍老了几分。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在夜里是如此洪亮,许沧海放下卷宗,深深叹了一口气。
“进来。”
“执令,路执事求见。”
“请进来吧。”许沧海的声音听起来也莫名的苍老,明明只有四十二,却像是年近古稀的老头子一样,像是风中的纸窗。
路行夜缓缓步入了名典祠的执令厅,冲着许沧海躬身行礼,“执令。”
“路执事不在圣司身边待命,是圣司有什么吩咐么?”许沧海难得的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路行夜虽然职司不高,却是圣司的直属与传声筒,地位在书山墨海中非同一般,弟子之间甚至还流传有她与圣司之间有私情的流言,虽然不足为信,但也能够说明路行夜的地位超然,比之执令并不太过逊色。
“是这样,圣司有事情想找魔女确认,他又要在殿上应付燕谷主他们,便派我前来问询,不知可打扰了执令?”
“圣司有命,自当遵从。只是名典祠大牢夜里历来封闭,禁止一切人员出入,圣司之命与典例不符,恕难从命。”许沧海抱歉地笑了笑,又拾起了卷宗,“夜深了,路执事请回吧。”
“可这是圣司之命,还望执令仔细斟酌。”路行夜的声音有些焦急,“若是圣司生气,指令您恐怕会有所不利啊。”
许沧海忽然笑了,“也好,那就为圣司破一次例好了,还望路执事转告圣司此事不合规矩,下不为例。”
“嗯,多谢执令了。”路行夜的笑意满是感激。
“跟我来吧。”许沧海从书案后站起,缓缓走出了执令厅,路行夜紧随其后,一起走向了牢房区。
三月的夜风,多多少少还带着料峭的春日寒意,齐天下双手袖在身后,夜风呼啸间袍带飞扬。
“能潜入书山墨海已是不易,居然还能用一条地道从山脚挖到楼前来,通地铁鼠之名,名不虚传,等你老了也可以跟你的儿女夸耀了。”
“嘿嘿嘿,可我还是希望我的战绩能辉煌点。”齐天下身前不过十步,半截埋在土中的段常桀桀而笑,“比如从这闻名武林的世外书香里偷出一两本秘籍,或者是杀一两个执令什么的。”
“太贪的人,通常死的很惨。”齐天下刷的一声打开了纸扇,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段先生还要仔细斟酌才是。”
“那就真是承你好意了!”段常一扭身,转眼就消失在了土中,齐天下面色一变,纸扇一合向下一刷,正正抵住破土而出的一双利爪,真气相冲,齐天下倒飞腾空,轻飘飘落在了世外书香的门檐上,又打开了纸扇。
“嘿嘿,书山墨海的执令真够劲儿,比外面的那些什么高手强多了。”段常看向齐天下的目光里愈发嗜血暴戾了起来,四周的土壤被他的真气扰动,像是沸水一般涌动了起来,“看来我的名单上又可以多一个高手了。”
“什么名单?老了让你儿子报仇的名单么?”齐天下一笑丹凤眼就会很迷人的眯起来,凭着这张脸他也不知骗了多少少女的心去,只是在段常看来却是说不出的嘲讽,“那我倒是很愿意留个名字什么的,还可以给你盖个章哦,我师父亲手替我刻的。”
“受死吧!”段常怒气上涌,真气一爆,竟然从土中直直拔出,双手流钻手甲在书楼的灯笼光影中泛着危险的青光,左手插胸口右手撩下阴,因为身材矮小,所练的招式多招呼下三路倒也情所当然,齐天下侧身一闪,纸扇斜斜点出,将伸向他身下的脏手拍开,再纵身一跃,足尖轻点段常肩头,掠过他的头顶,轻轻落在了书楼前的空地上,纸扇轻摇,自是文人写意风流。
“不过如此,就这种水平也敢打书山墨海的主意?”
“去死!”段常回身一扑,真气散开封锁四面八方,单出一掌直推齐天下胸口,若是中实了这一招,只怕是连心肝也要被他抓出来,能钻地开石的手甲,洞穿人体更是轻轻松松。
“你冒进了。”然后他就听见对面的齐天下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心头当时一凛,一般来说在搏杀中提醒对手这种事,就证明胜券在握,连忙调整身形想要变换招路,奈何齐天下动起手来比他更快,话音刚落,一柄纸扇已经重重点中了他的右手脉门,登时就是一麻。段常连忙推出左手想要逼开齐天下,却被齐天下右手剑指一格,正中臂弯,浩然气迸发贯通,一线飞红自段常左肘飙出,在草地上洒出一抹红线,齐天下再出一脚,将段常蹬落在地。
“通地铁鼠靠的就是这双手吧?现在你左手已废,还能钻得动么?”齐天下依旧是那副潇洒风雅的仪态,摇着纸扇一脸欠揍。
“这不是儒门的武功,”段常捂着左臂,一脸怨毒,“这是拳宗的功夫……”
“我们五个,除了儒门武功之外都练有别门武艺,可惜我们几个天资愚鲁,不能像小师弟那样百家皆通,但还是多多少少会了一些,这是拳宗的‘断脉震’,喜欢么?”
“好好好,好一个儒家,老段我这次认栽了,”段常咬牙切齿,“山水有相逢,这笔账来日再算!”说罢一扭腰,又一次消失在了土中,看得齐天下也是目瞪口呆,明明废了一只手还能跑这么利索,这真的是人不是老鼠精?
“这要是让你跑了,回头我得被老四笑话死。”齐天下难得正经地合上了纸扇,深深吸气,浩然气骤然饱提,汇于右手拳掌,接着一掌挥落,直击脚下草地。
“纵横篇,地雷相覆!”
浩然气入地,轰隆一声爆响,面前整片土层都被齐天下这十成浩然气的一掌掀开,千钧的泥土被震入空中,如雨飘洒的泥土中,赫然可见一脸不敢相信的段常。齐天下左手一振,纸扇化作流光掷出,正中段常心口,登时不省人事,重重落在了地上。
“呼……”齐天下擦擦额头的汗珠,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掌“地雷相覆”间他还用上了仁王剑中快速提气的技法,只不过相应的也会消耗不少的体力,这般威力的《纵横篇》他顶多也就只能发出三掌,毕竟不是谁都是天生八脉全通跟在娘胎里练了三十年似的。
吱呀,齐天下回过头,看见身后的书楼门开了,身着长袍的老人正望着他,连忙站直身体行了一礼。守楼人看看地上的段常,冲齐天下点了点头,又关严了楼门。
“小师弟,你三师哥的任务可完成了,要是丢了啥可别怪我去给你宣传宣传。”
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入侵者的身影,只有地上人事不省生死未卜的巡查弟子,和落在一旁的千里虹,还有一地的血迹。白玉楼看着地上的弟子躯体,深深吸了口气,静了静心,之后郎朗放声。
“上面那位,从文载龙渊一直跟到这里,可否下来一叙?”
话音未落,一道白衣人影轻巧落下,扇子轻摇,转过身来,“伤他们的,乃是我们中的离天涯,你该去找他兴师问罪。”
“反正你们四个是一伙的,找谁都一样。”白玉楼看着对面的雪无尘,感觉好像看见了自己和三师兄的结合体,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雪无尘?”
“正是在下。”在白玉楼观察他的时候,雪无尘也悄悄观察着白玉楼,明明是比他还年轻,听吐纳之声却是内功已近极境的高手,“阁下就是当代圣司?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早听闻狐神鼠圣要摆驾我书山墨海,今日想必该是四位齐至才是。”
“那又如何?”
“正好一网打尽,为武林除公害。”白玉楼毫无征兆地动了,一掌推出如山呼海啸,动辄有风雷之音,雪无尘一合扇子,同样也是一掌相对,真气相交,轰然爆鸣,尘埃落尽,二人竟是同样一步未退。
“如此武功用来偷鸡摸狗,可惜了。”白玉楼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冷哼一声,浩然气再度奔流暴走,雪无尘也一步不退,针锋相对地提足真元,眨眼之间二人便已交换十余招,或拳或指或掌,竟然都是平分秋色,谁都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最后一招掌对拳,白玉楼借势抽身,后退站定,看向雪无尘的目光略略有些钦佩。他乃是天生八脉全通,如果要比喻的话,寻常人要练内功须得先将经脉通开,就像先把河道挖出来,然后才能通过吐息修炼在里面注满江水。而他的体质就相当于已经先天挖好了所有的河道,后天只要蓄水便可以傲立武道之巅,就是说他这一个好胎足抵得上旁人四十年苦功。而对方分明尚未通遍全脉,居然能与他不分上下,证明指掌功夫和运气法门胜他一筹,又叫他如何不起惜才之心。
“各人各有各人的活法,圣司这般武功,天下大可去得,又何必固守儒门?”雪无尘却是暗暗叫苦,他毕竟不是白玉楼那样的怪物,八脉也只开了六脉,虽说刚刚是与他平分秋色,但是白玉楼毫发无伤,他却可能留下暗伤,甚至不说暗伤,现在都觉得双臂隐隐作痛,再想与白玉楼对打很可能会在一个回合内被就地正法。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蟊贼又怎会懂我。”白玉楼冷笑一下,再次提起浩然气运满全身,“小心了。”
说完他就一个箭步冲向了雪无尘,雪无尘见势不妙,惊呼一声纵身腾空,足尖连点,眨眼就已经在空中掠出十余丈。
白玉楼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感到一阵无力,他虽然真气浩瀚武功绝伦……但轻功实在是短板,不是他掌握的轻功不高深,也不是别的什么,只是因为轻功不仅需要大量的真气,还需要不小的体力,而体力力气之类的,恰恰就是白玉楼最差的地方了。如果不运使浩然气的话,别说打架,就连万古天行都得双手才能勉强举起,更别提用剑了。如果没有澎湃的浩然气,单论腕力他连路行夜都不如,更别提和其他男子比了。
于是白玉楼看着雪无尘飘远的方向,默默地掏出了千里虹,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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