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

“喂，被我说中了吧！”上官棠饶有兴致地说，脸上透着得意。

毓灵很想说：“你在说什么？你又是从哪儿听到的所谓的佳话，根本就是胡诌好吗！如若不然，看到一个喜欢的女子，就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那女子岂不是亏大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陛下。”

“嗯？”听到南宫怜心压低声音叫自己，毓灵看将过去，只见她黑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在往左边转，那个方向……是门。

毓灵清咳一声，正色道：“那什么，我该去太妃那了。”

皇帝要走，是不能挽留的。

上官棠怏怏地撇了撇嘴，她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呢！哎，算了，来日方长，这次不行，不是还有下次吗？

走出院门，刚好看到赵陵容迎了上来。

“姑姑？你不是去休息了吗？”毓灵诧异道。

“嗯……”

见她犹豫，毓灵说：“有什么话，姑姑但说无妨。”

赵陵容轻轻呼了口气，询问道：“我想去陛下宫里，可以吗？”

毓灵舒展眉头，笑了出来，“有什么可不可以的，姑姑不觉委屈就行吧。怜心，给姑姑带路，安排一下，我自个儿去承香殿见太妃。”

清晖殿不是单独一幢建筑，而是和前朝三大殿在一条中轴线的两进宫院，再住几个人是没问题的。

三人在巷口分道，毓灵左拐，南宫怜心和赵陵容继续前行。

毓灵未在承香殿见到萧绮罗，值班宫女说太妃可能在歇雨亭。至于萧绮罗在那做什么，毓灵倒有几分想法，前日，萧绮罗说有两只大雁在玉镜池逗留，歇雨亭是观赏大雁戏水的好去处。而萧绮罗也不单单是看，她还会用妙笔丹青在宣纸上一笔一划描绘出来。

毓灵当即走向歇雨亭，沿着蜿蜒的岸边小径，走过一座石桥，从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钻出来，歇雨亭终于出现在眼前，一眼望去，突出水面的岬角上，四季竹、红枫围绕着是一座没有太多雕饰、看着有些简朴的亭子，屋顶和梁柱都是黑色的，这在红漆金瓦的宫殿建筑中很少见。

或许正是它的特别，才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得到萧绮罗这样的高逸才女的青睐。

在石径转角处，毓灵碰见了立于树荫下的唐漪兰。

“陛下来了。”唐漪兰微笑道，并不行礼，这是毓灵的特许，没有外人在场，她们师姐妹三人都不用行礼的。

“唐师姐。”毓灵轻声叫道，目光望向歇雨亭，但见一个风姿绰约的背影，发髻高挽，玉颈雪白纤长，香肩线条圆滑，她身子微微前倾，素手执笔，专心描绘映入脑海的景象。

案侧，有一蓝衣侍女慢条斯理地研磨。

“她在画什么？”

唐漪兰的回答几位简短，只说了一个“雁”字。

毓灵不再多问，站在原地，和唐漪兰一起耐心守候。

直到天际出现霞光，萧绮罗方搁笔直身，长长舒了口气，忽地心念一动，蓦然回首，如火的红枫下，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那里，那双倒映着金色阳光的眸子，正目光盈盈地看向自己。

她一直在看我……

不知何时，侍女、唐漪兰都不见了，毓灵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慢慢走向怔目的女子。

“陛下……”

“太妃。”

两人几乎同时叫对方，相视而笑，毓灵走上前，搀着萧绮罗坐到长椅上，为她按摩肩膀。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受不住的。”

比起责备，更多的是疼惜。

萧绮罗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两只大雁在水洲附近悠闲地游戈。

“心无旁骛，才能将心中的意象呈现在纸上。”她淡淡地说，“陛下屈尊伺候臣妾，臣妾本应诚惶诚恐的，如今却是心安理得享受起来了。陛下对臣妾好，臣妾却无以为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本来，她以为自己将凄惨地度过后半生，这个继任的女皇帝，却对她百般好，除非有要事脱不开身，几乎是每日都来嘘寒问暖，送吃送药，这还不算，每当她作画完，毓灵就要为她捶背揉肩……虽然，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肩背确实有些僵硬，可对方贵为天子，怎能做这些下人干的活呢？也因为对方是天子，她就是想拒绝，也是有心无力……久而久之，只能由她了。

江湖女子，本就率真。

“太妃……”毓灵欲言又止，转而说道，“我的姑姑，嘉柔长帝姬回京城了，晚宴设在临仙台，我是来请太妃的。”

萧绮罗淡然一笑，说：“天色不早了，臣妾这就回宫，收拾一下就过去。”

“好。”

萧绮罗搭着毓灵伸过来的手起身，毓灵一路送她回到承香殿。

是夜，月光如洗，习习微风自水面吹来，带给众人丝丝凉爽。

玉盘珍馐，美酒佳肴，纱幔飘舞，丝竹声声。

“这第一杯酒，”毓灵举起夜光杯，笑着说道，“敬远道而来的客人，陵容姑姑。从前，我和姑姑天各一方，今日方得相见，却是一见如故，因为血缘亲情，是割舍不掉的。今后，毓灵还要仰仗姑姑。来，姑姑，毓灵先干为敬！”说罢，毓灵仰起雪颈，一口饮尽百年分的玉液酒。

众人纷纷举杯。

“这是一次难得的家宴，”毓灵说，“在这宫里，太后、太妃，姑姑、鸢儿，都是我的亲人，这杯，我想敬太后和太妃，正是太后的支持，我才坐到了龙椅上，并在朝政上为我出谋划策。太妃才学渊博，与之交谈，毓灵受益良多。以后，也请二位不吝指教。”

太后说：“这是当然，短短数月，皇帝的成长突飞猛进，大家有目共睹，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英明的好皇帝，我也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这点，相信大家都是一样的。”

“太后道出了陵容想说的话，”赵陵容望向毓灵，“为陛下排忧解难，是陵容作为臣子、作为姑姑不容推卸的责任。不管什么艰难险阻、妖魔鬼怪，众志成城，都无所畏惧，我们一定会战胜所有敌人！”

毓灵重重地点头。

萧绮罗面上挂着淡笑，她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在毓灵看过来的时候，眨了下眼睛，一同举杯饮酒。

好在这是个轻松的场合，也没人要求她说什么。

“姑姑你可能不知道，”毓灵说，“鸢儿是我的亲表姐，是富阳侯文升的女儿，三年前，我在一条船上和鸢儿相遇，然后我们一同经历生死，所幸南宫姐姐仗义出手，才有我们的今天。所以，这杯酒，我想和鸢儿一起敬南宫姐姐。”

“这、这如何使得——”

南宫怜心倏地站起来，连连摆手。

皇帝的敬酒，她实难承受。

这是，上官棠出言劝道：“毓灵说得一点不错，如果不是你竭尽全力救下她们，并一路舍命护送，这天下，恐怕早就大乱了。别看她们是两个人敬你，她们背后，可是站着千千万万的臣民呐。所以，这杯酒，你一定要喝。”

“这……”南宫怜心咬了咬唇，举杯道，“这大概是臣妾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了，臣妾深感荣幸。”

她向来痛恨那些见色起意的浪荡子，救毓灵和文鸢的初衷，也只是可怜她们，不忍她们年纪轻轻就枉送了宝贵的性命。毓灵摇身一变成为当今天子，却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有句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

机缘巧合下，她确实救了大楚天下的未来。

“南宫姐姐，请。”毓灵和文鸢异口同声道。

“陛下，文鸢，请。”南宫怜心说。

饮罢，上官棠招呼道：“别光喝酒了，吃菜吧。陵容离京多年，这宫里的菜，也不知你还吃的吃不惯。”

“客气了。”赵陵容笑着说，“御膳房大厨精心烹制出来的山珍海味，怎么着也比我那小地方的粗茶淡饭强，我迫不及待回京城……其一，是为了灵儿；这其二嘛，就是为了这满目琳琅的美味佳肴啊。”

“呵呵呵……”

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上官棠侧过身子，对毓灵说：“我好像记得你说过，文鸢和南宫怜心都会演奏乐器，是箫还是笛什么的……”

“鸢儿擅长笛，怜心擅长箫。”毓灵回答。

“碰巧大家都在，何不叫她们合奏一曲？”上官棠提议道。

“我问问她们。”毓灵点着头说，刚要向文鸢询问，却对上了萧绮罗微醺的面孔。

座次是太后坐在皇帝左手边，太妃坐在右手边。

“是要演奏吗？”萧绮罗问，语气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像羽毛一样，挠的人耳朵痒。

见毓灵点头，她抿唇笑了笑，说：“臣妾知道琴、笛、箫合奏的曲子，浸淫声乐者也都应该会这首曲子。”

“你会弹琴吗？”

不怪毓灵这样问，她从没见过萧绮罗弹琴。

“琴、棋、书、画，文人四友。”萧绮罗抿唇浅笑，好整以暇地瞅着毓灵，“岂有知其三，而不知其一之理？”

“唔……”毓灵一时语塞，想了想，试探着问：“能不能再添一样？”

“嗯？”

毓灵觉得喝过酒的萧绮罗说不出的柔软，总是萦绕在她眉眼之间的愁绪不见了。

“听说你唱歌很动人，”毓灵说，“承香殿的宫女听了无数次，我却一次都没听过，所以我想……”

闻言，萧绮罗掩唇一笑，等时美艳无方。

“臣妾知道了，就依陛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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