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血路征程

《你 的 影——绯月蔷薇》

作者：小欣

【第三十三章】血路征程

飞行的马车疾速奔驰在黯淡漆糜的天空下，中途掠过的一群灰椋鸟被惊得偏离了轨迹。它们嘶声凄鸣，放肆扑楞着黑白分明的羽翼，渺小的身形在浓云中溶解成碎屑，匿入一汪深色的阴影。玄黑色车身勇往直前，锐利的边缘棱角撕裂了风暴，任何熹微琐碎的事物都无法阻挡马车的行进。此时此刻，它与一汪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幕下，显得十分存在感稀薄。

这辆飞天马车是欣然手中的一个颇为实用的魔法道具，可以日行千里。黑暗之中，隐隐可见淡金色发丝簌簌飘曳，驾车的人正是拉斐尔。他的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碧蓝星眸目光专注，眉心紧锁，心中仿佛沉压着一块千斤巨石。很快，马车踏着狂风飘移一瞬，转过一个弯之后，天使四下张望，旋即沿着大片大片的黑森林继续驰骋，悄无声息溜进了鲜血帝国布劳德洛兹境内，距离首都较近的一个毫无特点的小镇。

欣然安安静静端坐于车内，抬眸凝望窗外快速闪过犹如黑白幻灯片一般索然无趣的风景，像是在淡淡思忖着什么。飙风躁动的咆哮声舞着旋儿，又像一个疲惫的老女巫在打着瞌睡，一阵又一阵徘徊不定闯入耳畔。他们二人已经连续不断驾车疾行两天两夜，眼下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刻。马车倚靠路边缓缓停下，拉斐尔一甩披风纵身下马，欣然也陆续下车将这辆魔法道具收回囊中之后，便随拉斐尔一起进入了镇郊的一座小酒馆。

二人神情严肃，都身披一袭黑色斗篷，斗篷上镶绣着细腻的魔法符文，可以帮助他们隐匿行踪的气息，隐藏各自的身份。拉斐尔带着身后的欣然，径直穿过挨挨挤挤的桌椅和几个稀疏懒散的血族酒客，对敏感的视线和沉默的氛围熟视无睹。绕了一圈后，他们在最为偏僻的角落里面对面坐了下来，打开隔音魔法，开始了一段谁也不曾知晓的秘密谈话。

「呼……总算是抵达鲜血帝国的首都边境，这几天不眠不休的驾车，真是累坏我了。」金发的天使瘫坐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气。片刻的小憩，使他紧绷的神情也总算缓和了不少，「没想到血族元老院那帮狂热的主战派们动作这么迅速，在短短几日之内，便已经集结了他们全部可以调动的精锐部队，随时都有可能与极东之地休养生息的魔法族们开战。」

「虽然咱们之前已然隐隐推测出血族主战派真正的阴谋诡计到底是什么，但这件事真是预料之外。看来早在绯月之夜以前，主战派们就已经开始行动了。」黑袍的圣阶魔法师从宽大的帽檐下抬了抬眼，然后攥紧法杖疲惫的闭上了眼眸。她的手指摩挲刮擦着光滑的杖柄，抿着的嘴唇随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如果鲜血帝国的帝王不曾主动与我们取得秘密联系，将这危急的一切详细告知，恐怕我们再次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全部功亏一篑。」

这件事到底缘由何在？详情得从两天前，他们在粉蔷薇旅店居住的最后一个夜晚说起。

……

那一日，白天之时，拉斐尔就已经思考过这件事——若是能与鲜血帝国之王安东尼奥· 布劳德奈特暗中取得联系，进一步知道他的想法，那么，阻止血族〖主战派〗再一次挑起与魔法族之间的战争这个巨大的阴谋，就会更加稳妥。令二人始料未及的是，结果当晚安东尼奥就派一只蝙蝠使魔送来了一封秘密邮件。

挥挥手遣散了飞翔的使魔，拉斐尔手持一封密信细细端详。早已风干发硬的暗红色火漆散发着一股沉郁的油蜡浓香，一大朵绽开得鲜艳的破裂玫瑰印痕静静盛放于泛黄信封中央——那是鲜血帝国之王特别持有的荣耀纹章。他缓缓掏出衣领间佩戴的银十字吊坠，用锋锐的边缘将火漆印连同信封一起干脆利落的切开之后，便小心翼翼探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捏起一页薄薄的信笺，将其取出平整摊开在桌面上。

借着皎洁明亮的月辉，拉斐尔与欣然将目光一同投向那张泛黄的纸页，仔仔细细阅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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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生守护神、圣阶魔法师二位亲启：

本王乃鲜血帝国〖布劳德洛兹〗现任帝王——安东尼奥· 布劳德奈特。由于此时此刻正被元老院监视弹劾的原因，本王并不能外出与二位详细面谈，只得通过悄然避开元老院的耳目，以寄出密信的方式传达本王之意愿，敬请见谅。

丝妲尔 · 木橙，想必二位也早已知晓这个名讳。星月国王室末裔兼血族的公主——她现在在我这里，不，准确而言，她现在应该在元老院那里，身份被迫划分于主战派。受制于种种原因，本王无法将其顺利解放自由，实属无奈。但本王可以暂时保她安全，因此请二位不必过分担心。

本王安东尼奥虽身为鲜血帝国之王，但也是属于我血族新世代一员。为维系国内势力微妙的平衡，本王既不能助长主战派的嚣张气焰，亦不可令主和派永无安宁之日。身份立场使本王不得不保持中立态度，但扪心自问，本王其实真正支持的是主和派一方。毕竟我族受制于人界〖法则〗，打一场结果注定是失败的战役，则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行径。

本王早已暗中调查过汝等，二位都是和平主义者，都拥有一定的正义感。更何况你们其中一位之义妹木橙还在这里，被主战派当做棋子加以利用。想必既然以上悲剧都已发生，那么主战派邪恶的阴谋，二位也十有八九猜到了吧。现如今，主战派早已掌握我国核心精锐部队命令权，预计三天之后向弗萨帝国远征，欲图消灭弗萨帝国残留的魔法族群众。

话虽如此，可一旦开战，所受到牵连的就并不仅仅是血族和魔法族两族的人民了。战火所到之处必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不仅对于邻近的弗萨帝国，这对于我国而言也是天价的损失。虽最终人界〖法则〗会将战争的胜利判达予汝等人类一方，但不可逆转的是过程**现的巨大伤亡与惨重牺牲。

虽我国的整体军权目前依旧掌握在本王手中，但无可奈何，本王身为鲜血帝国之帝王，出于身份、责任和道义，是不能主动挑起国**战的。一旦我国国内爆发内战，碍于血族天生悠长的寿命和顽强的自愈能力，不耗费几百年绝对不会平息。

这并不是胁迫，仅仅是本王身为安东尼奥· 布劳德奈特，向二位发出诚恳真挚的请求：

古有一言，彼此之间拥有共同之敌，那么彼此便也是相互的战友。既然二位的目的与本王相同，那么，二位尊敬的使者，请速速到达我国，协助本王里应外合，解决血族内部的危机。目前情况早已刻不容缓，只有这样，方能拯救吾等亲人木橙于危难之中，以达到维护大陆稳定和平的最终目的。

千年之前，吾等血族与汝等魔法族签署的和平友好共处条约依然如故。如若二位助本王一臂之力，挫败主战派阴谋，拯救木橙，令其摆脱元老院的桎梏。在天起誓，本王尚且在世期间，一定会用毕生精力恪守条约内容，努力维持和平状态，两族互不侵犯。

这样双赢的终局，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一桩美事。望二位鼎力相助，与吾等通力合作。

安东尼奥·布劳德奈特

影历1318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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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拉斐尔和欣然认真阅览完这封私密信件之后，泛黄的纸张便无风自燃，熊熊燃烧的明亮辉火向上跳跃舞动，映射在二人深思的眼瞳里，渐渐吞噬了整张信纸。最后残留下的黑色残渣细碎窸窣洒落一地，拉斐尔与欣然彼此之间凝视着对方的双目，严肃的眼神，表明这一切绝对不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原本以为，以血族主战派谨慎小心的态度，至少还要多蛰伏一段时间。他们二人曾预计在这段潜伏期里，秘密潜入鲜血帝国，详细调查出这场邪恶阴谋的核心究竟是什么，与此同时策划出阻止这场阴谋的最佳方案。可惜时间就像在跟他们捉迷藏，既然鲜血帝国的帝王都已经将这封密信派使魔火速送达，说明情况早已向最坏的一步发展。

血族的帝王虽有威严、有气魄，个人战力在整片沃伦维尔大陆上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却形单影只，无法以一人之力扭转整个战局。血族元老院那帮老家伙们将他视为傀儡，将其用丝线牵引放置于提前搭好的华丽舞台，企欲半架空他身为帝王的实权。拥有寒梅傲骨的帝王不愿意向元老院低下那一颗高傲的头颅，正如同他自己不愿意向命运所屈服。因此，安东尼奥当然不甘心成为一个名存实亡的傀儡。

关于塞西尔 · 洁丝塔的事情，他其实并不了解多少。安东尼奥所知道的是，他是一个按实力说话的人，追求强大的力量，才选择主动投奔主战派。作为帝王的安东尼奥并非没有在私下里劝诫塞西尔背叛主战派，转投主和派一方，但无一例外地都被固执的他所拒绝了。

事到如今，一旦开战，血族一方就会被迫触发人界的法则，从而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否则，生性高傲的血族帝王安东尼奥，怎会向外人请求救国的合作呢？迫于现实考虑，他所以才出此下策，转而邀请拉斐尔和欣然帮忙。

……

酒馆里的氛围依旧寂静安宁，只能隐隐听见几个酒客喝醉之后有节奏的打鼾声。

事已至此，也不能怪他们二人就这么鲁莽突袭血族的王都。毕竟当年〖魔法之殇〗发生的时候，血族主战派潜伏的是何等之深，阴谋策划时间之久，令人细思恐极。而这群野心家们，在最近绯月之夜时才露出了狐狸尾巴，眼下拉斐尔和欣然能来得及前去阻止，已经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自绯月之夜那一晚，枯树林甜品店声势浩大的一战，血族主战派肯定也察觉了我们的动向。可惜了，那一座固若金汤的王城周边设有多层规避结界，每一层结界质量都无限趋近于圣阶，无法在短时间内一举攻破。因此，论进入的方法，也就只有正门一条路线可以走。」拉斐尔单手拎起玻璃杯摇晃把玩，玻璃杯里的冰块相互碰撞，奏响清脆悦耳的余音，碳酸果汁深褐色的半透明晶亮液体在暗淡的光线下泛起一层浅浅的微光。他继续慢慢摇晃着杯子，那双澄净的碧蓝色眼眸像是在看什么有趣之物般，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碳酸果汁缓缓扶摇而上的熹微气泡。只听他再次开口道：

「安东尼奥迫于身份考量，没办法直接大开城门将我们二人迎进去。血族的主战派一方，也绝对不会让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轻轻松松的进入王都。这样看来，王城正门前一定会特派专人镇守，而且主战派驻守城池的兵力绝不止如此。你瞧，闲杂人等就像这饮料里的气泡一样，受点小小的冲击，就全部一股接一股的冒出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这一战，看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避免。到时，就由你拖住守门人，我进入王都与主战派元老院的人谈判。我身为阻止过两族战争的大英雄——乔治华尔斯 · 布莱克的义女，想必他们一时之间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欣然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摸出几枚铜币摁在桌上，绕过凌乱陈放的桌椅径直走向出口正门，「我的实力，拉斐尔你也清楚。就算他们一起上，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欣然，你即将面临的敌人十有八九正是木橙。她是你的义妹兼学生，已觉醒血族血统的她，魔法实力甚至能够与你分庭抗礼。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谨慎。」拉斐尔将玻璃杯里回旋流转的碳酸果汁一饮而尽，旋即再次戴好黑色兜帽。他扯了扯披风衣领，确定那颗银十字吊坠依旧端正悬挂胸前之后，便站起身随之扬长而去。

话音未落，圣阶魔法师头也不回淡淡的说，「我一定没问题。到是你，“笨蛋老大叔”，你能确保你不轻敌吗？」

「啊，当然。」一贯游手好闲的天使，虽然总是喜欢把玩世不恭的微笑荡漾于眼角，但是这一次，却难得的严肃了起来。拉斐尔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道，「我敢肯定，这一战，无论如何都会令我们终生难忘。」

……

鲜血帝国笼罩着迷雾。云层吞噬了黑夜，这片深邃的夜色显得更加恐怖阴森。王城周遭，狂风肆虐，卷起落叶震荡着簌簌的余音，那诡异的声响如同报丧女妖在临终前凄厉的嘶嚎，令人毛骨悚然。

渐渐地，流云随着呼啸的风缓缓飘逝，露出一抹皎洁的月华。当灰色的云完全散开之后，一轮硕大圆满的明月悬挂在天的彼岸。路的尽头，皎洁的月光衬托出一个修长的黑影。一袭黑色竖领披风的年轻吸血鬼展开背后一对硕大的血蝙蝠翅翼，将纤瘦的身形包绕其中。他手持一柄锋利战斧，单枪匹马屹立于王城正门前，威风凛然。

朔月之下，他俊秀的面庞被月光赋予一种病态的白皙，银色的头发在风中簌簌飘摇，时不时的泛起一阵阵寒冽的微光。额前几缕飘摇的发丝始终遮挡着他的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眼睛则在浓厚的夜色里泛着一股血色的光。那双清澈凌冽的红色眼眸令人不寒而栗，仿佛随时都会滴下鲜血，素白的瞳仁竖成一条细细的缝隙，始终死死凝视着前方，眼神没有一刻游离！

猩红素瞳映射出肃杀的神采。目光悠远穿过漫天浩浩荡荡的沙尘，眺望远处缓缓前行的两个人影。这一刻塞西尔心里深知——自己昔年的挚友，最终还是以死敌的身份，站在了他的面前。

「呦！拉斐尔，你还是来了。」轻佻戏谑的微笑重新挂上嘴角，塞西尔眼底里沉淀着的，是无与伦比的讽刺，「这一次，你终于打算来讨伐我了吗。纯翼族的天使！」

「过了不知多少载岁月，我还以为你早已忘掉了前世的恩怨。」拉斐尔亦然肃穆回应，但那双垂下的碧蓝星眸里，却泛着一层挥之不去浅淡的悲哀，「命运守护神没有让你忘却前世的记忆，就是一种错误。作为朋友，这一世，我真的不希望你再次执着下去。」

「够了吧！话就到此为止了！」塞西尔反手一挥战斧，掀起阵阵呼啸的尘沙，破空声响清脆凌冽虎虎生风。光洁的血色斧面上涌动着磅礴的赤雷，战斧尖端直指拉斐尔一旁的欣然，「那边的小姑娘，这里是我和他之间的战场。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眼看欣然向前踏进一步，摆出一副战斗的架势，欲图抵挡塞西尔的突袭。拉斐尔立刻舍身单手拦住了她，向她使了个眼色，仿佛暗言道，“你先进王城，待会儿我们在里面汇合。”

欣然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表示明白。

「拉斐尔，你一定要小心。」

黑袍白发的圣阶魔法师，旋即踏入铺天盖地的狂风。凌乱的沙暴里，隐隐约约传来她最后一丝关切：

——我可不想……在胜利之后看到的是你满身血污的狼狈身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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