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虹色的世界（2）

看来洛基并不习惯带着人飞行。

不过，除去这晃动的晕厥感，卡露拉还是更惊叹于这不胜收的美景。

她发现，这个世界，和马拖兰一模一样的地方，仅限她方才走过的那些商业街区。

在这些街区以外的地方，都是说不出来的壮丽的美景。

从空中俯瞰，可以看到悬空着的参差的漂浮岛屿。

乍一眼望去，有玲珑剔透的水晶圆碗模样的空岛，上面长满了摇曳着细长柔软的身姿的水草，栖息着通身火红色、有着九条长尾巴的金鱼。

还有开满五颜六色鲜花、连绵不绝的巨大山丘，山丘之上，铺设着依靠红色的大型风车来供电的铁轨和列车。

这些车站的周围，包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正三三两两地并肩而行，惬意地走在通往那萦绕着温暖的家的路上。

“嗯，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呢！”卡露拉说道。

“我的家在这下边。”洛基说。

他围着各种地方兜着圈子，时而穿过茂密的森林和繁花锦缀的溪流，时而在漫天星光下掠过飞来飞去的人造星星。

一路穿过流淌着江河般雾气的朦胧小镇，他们最后降落的地点，是在一幢哥特式的别墅门前。

“噢！我爱这里，难怪之前来的人都不想回去。”卡露拉满脸的兴奋。

“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是……也许——我只是说，也许，是为了得到更重要的东西呢？”

他们径直踏进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内。

洛基娴熟地点起每个灯座上橘红色的蜡烛，轻柔地合上深翠色天鹅绒的窗帘，布置房间、营造气氛。每一个动作皆行云流水般优美畅快，就仿佛是练习过了一千遍那样。

“恩，我想该进入正题了，如你所见。”

洛基站在中央，大大方方地换上了正装的黑色礼服。

火光摇曳中，他的侧脸轮廓分明而有力，其上的笑容仿佛在诠释着某种无可名状的由时光雕刻出的淡然。

“哦？能先说说看吗？我们的先祖，有过什么盟约来着？”卡露拉一脸理解的样子，“我喜欢这样美丽的地方，只是，我多么希望这份美丽，可以降临在空屿卡欧考瑞特啊。”

“永远……都……不要背叛水晶球。”

“那是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所谓的‘水晶球’，那就是世界啊。”

卡露拉似乎有些理解了。

“魔术师会把连结某一处世界的通道，设置在镜子一般的物体里，”洛基说，“而用水晶球作为媒介，在神界很是流行。在神明的眼里，一个个平行世界，就好比是无数只水晶球一般。”

卡露拉突然想到，如果以圣树阿戈西的视角，应该也能看见无数种不同的水晶球悬浮于空中吧。

“是啊，有人会背离盟约，”洛基看了看她的眼睛，“就算明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只可能是死亡，然后失忆，最后转世成为这里的人类。”

“原来如此！这里的人口，是这么来的啊！”卡露拉点点头，“原来你一直都尽心尽职地，和犯人们待在一起啊！”

“我也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些犯人当中的一员大将。”洛基答道。

“抱歉。”

“没事的！况且，我也时常会感叹和疑惑自己的前世呢！据说我的前世，可是个苦逼还蠢蛋的老好人啊！”

洛基逗趣的声调差点引得正在嚼糖的卡露拉，把糖果给喷了出来。

夜已经很深了。

在依傍着溪边盛放的赤红色鲜花的房间里，卡露拉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双眉紧皱着。

在恍惚中，仿佛入耳潺潺的流水声，顺着岛屿低谷处流向另一个岛屿，最后消失在天空的界限上。

然后，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地、她随这声音进入了沉眠。

一眨眼转醒之际，阳光早已普照了整个河川。

鱼鳞状的光芒顺着山谷淙淙而下，夕阳般鲜红的花丛随风摇曳着，氤氲着淡淡的怅然。

“哦呀，我们的小客人已经醒来了呐，卡索！拿那个东西出来吧。”

大厅的正中央，身着便装的洛基正一脸慵懒地倚靠在木质靠背椅上，圆桌的正中央，插着刚从溪边摘下的娇艳欲滴的鲜花。

“洛基！你好像……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我今天是来送礼的，当然要隆重一些。”洛基微笑了一下。

“礼物？”，卡露拉露出苦笑的表情，“与其给我什么礼物，还不如告诉我，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呢？”

“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是不是那第1033个背弃了诸神所定下的盟约的人呢？”

“卡欧考瑞特里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背叛么？”卡露拉反问。

“说来话很长……”

洛基随手点起一根烟，淡淡的香气围绕着天花板藤条的吊灯打着旋。他抽了几口就厌了，紧接着，带着花瓣清香的烟蒂在空中优美地划出了一道弧线。

“你明显就是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卡露拉看着他，“还有，刚才这个，不是烟吧？至少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一种。”

卡露拉用纸巾夹起刚才落进垃圾桶的烟蒂。

“对，这和你概念里的东西，不是同一种的。因为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

“其实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好久了一直想问，你时而邋遢懒散，时而清逸优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都是啊。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人哦，卡露拉小姐，这只是为了执行任务时的方便。”

“绕来绕去都在兜圈子，”卡露拉道，“所以，我到底有没有背叛自己所在的卡欧考瑞特？”

“我还未彻底判明你是否背叛。”

“不过……昨晚你，还真是做了个不错的梦呢，我很羡慕哦……”洛基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他急忙又打住了。

“呵呵，我现在开始讨厌你的笑了！”卡露拉对此表示十分无奈。

“所以说——你打算观察我到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

“你对卡欧考瑞特，到底怀有着什么样的感情？”

啊啊啊，果然是灵魂拷问呢，一上来就放大招的那种。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一个笨蛋轮回了580年的故事。

卡露拉答道。

“反正，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不会有人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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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天，突然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我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在此期间，我不断地做着梦，连做了三天三夜。

第一场梦里，我正坐在一辆飞速行驶的列车上。

我依稀记得，自己是要前往位于市郊的某个教堂，去参加父亲的葬礼。

我在葬礼上认出了我的姐姐，她喊了我的名字。

可我却觉得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然后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和某个富商订了婚。我在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我好像是为了重病的父亲筹医药费，才答应了他的求婚。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尽管他确实对我很好，可是我的心里，却半点波澜都未曾起过。

最后，当我离开那里时，他大喊着对我说，万一我这一世都要颠沛流离，孤苦伶仃，该如何是好？

我苦笑着对他说，那也总比呆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对着陌生的人们强颜欢笑，要来得好。

可是，他说错了一点。

那不是一辈子的颠沛流离，而是永远如此。

第二场梦境里，我生在一个尤其富庶的家庭。

所有的人都待我很好，可我总觉得自己心里，莫名地空虚。

于是我开始在世界各地旅行。时而赴往恢宏伟岸的城堡，时而流连于贫民窟里小孩子喧闹的追逐。

果然，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填补了，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于是我在更多的地方驻足，最后还建立了一个专门教导问题青少年的学校。

据说后来，那些孩子们长大以后，在我的故乡的广场上，竖了一块碑，并在碑后悉数署下了他们的姓名。

接着是第三个梦境。

幼小的我在森林里和小鹿们相互追逐。

然而最终我明白过来了，这里没有动物能跟着我走出这片森林。

前方就是人类建立起来的守护自己的堡垒，而那道门，只有独自一人才能穿过。

于是我孤身前往那些城镇，可是哪里都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忽然梦醒了。

我挣扎着想要前往第二个梦里所梦见的那块石碑的地方，确认这一切并不是我的臆想。可是，我忘记了石碑树立的地方，只是依稀记得它周围的景致而已。

然后，我得知我将举家搬往外地。

搬去的第一个晚上，我就满城地摸索。

也不知道这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惊人的巧合，我在新家门口的广场上，找到了那块石碑，石碑的后面，果然刻着学生们的名字。

从此以后，我每天都在石碑前停留一会儿，节日里，甚至还会在碑前放上一小束鲜花。

有一天，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我看见一个男孩驻足石碑前，正在擦拭碑上的泥灰。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因为石碑纪念的人不应该被遗忘。他也想要这样成为，能被这么多孩子所感谢的人。

一来二去，我们成了好朋友。

就算他远在其他城市求学，我们也总是会隔三差五地联络。

我本以为，那是一个真正了解我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好到无话不谈。

有一天，他手捧着娇艳欲滴的黄玫瑰花束来到石碑前，我们总是约好了会在这个地方相见。

他问我，愿不愿意随他一起去往首都。

他已经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才华，得到了实现梦想的机会。他接下来会帮助更多的孩子，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我，婉言谢绝了，因为，我的梦里，没有任何一个片段，属于他所描述的那些未来。

纵使他的那些言语，是如此地光辉而美好。

我也能够肯定，那些美好，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他显得十分沮丧和失落。

离去之时，我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愿你遇见一个真正能够与你一起同行的女孩。

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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