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烬

王逸风，百草堂堂主王玉玺的儿子。

虽然修士对年岁不是特别在意，不过王玉玺毕竟一百五十岁才有王逸风这一个儿子，老来得子谁不会疼爱呢？

但王玉玺不同，他原本可以用成山的丹药让自己的儿子十岁就成为内门弟子，可他选择把儿子放到外门让他一步一步自己修炼。王玉玺自然很爱王逸风，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王逸风成为与天齐寿的修士。

王逸风不想让父亲失望。

他也从没让父亲失望过。

很多人羡慕王玉玺。

因为王逸风孝顺，因为王玉玺慈爱。

本该如此。

当王逸风的脑袋被苏桃踩在地上时，当泥土漫进王逸风的嘴里时，王逸风意识到自己的剑还不够快，自己还不够强，自己还不够……残忍。

如果剑够快，修为够强，心性够残忍。

那个女人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只想报复。

可王逸风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她的对手。

那就向她身边的人出手。

向她最爱的人出手。

苏桃最爱的人是燕歌。

百草堂半数的弟子都知道这件事。

燕歌是个依靠女人的废物。

很漂亮的废物。

王逸风对这样的人不屑一顾，他自信能在燕歌拔剑前，自己的剑尖就已经指在燕歌的眉心。

就像苏桃对他做的那样。

今日的内门弟子考核，王玉玺当然也会到现场。

王逸风仰头望去。王玉玺站在看台的最高层，向儿子轻轻地挥了挥手，他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

那当然不是王逸风的母亲。

而是千年难遇的天才。

玄寒之体、阴阳道体、先天剑体。

三种体质融于一身，铸造出年仅二十岁就达到逍遥境的绝世妖孽。

逍遥境上，已知的境界只有无物境和齐天境。

这已经是可以雄冠一方的境界。

在她之前，无人能及。

她在万天宗内兼任数职：百草堂的副堂主、七山之首均天山长老、宗主的亲传弟子、刑堂副堂主。

她的脸庞藏在屋檐的阴影中，王逸风看不清。

他收回目光，台上的争斗已经结束。

该他上台了。

王逸风看到了自己的对手，燕歌。

真巧。

正好。

王逸风持剑上台，对面的燕歌看上去有些紧张。

这说明燕歌没有战胜自己的自信。

可惜苏桃不在。

比试开始。

双方礼毕的一刹那，剑已出鞘，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叮——

双剑相撞。

王逸风略占优势。

他没有用王玉玺教给他的剑法。

偷学内门剑法是触犯门规的。

万天宗很看重规矩。

所以他用的是外门弟子能掌握的清风剑法。

王逸风喜欢这个名字。

和他很相配。

御剑如清风，石台上真有清风拂过，王逸风的剑就藏在风中，于所有刁钻的角度发起进攻。

燕歌运起御云钟，云气护住周身，让王逸风一时无法突破。

燕歌的剑突然爆发出归一境剑修难以匹敌的速度，在空气中割裂出嗤嗤风声。

那把剑竟也是一件灵器！

王逸风大吃一惊，但心中却平静如水，灵剑眨眼之间便袭到他面前。已经来不及召回飞剑抵挡了，王逸风蓦然向后一倒，腰肢几乎于地面水平。

灵剑从王逸风鼻尖上方飞过，斜斜地扎进石台中，激溅起一阵碎石飞舞。

轻风身法。

这也是外门功法。

王逸风的身子以左脚为中心旋转一圈，接住风里飞向对面的燕歌。他真如风一般轻盈，逼近燕歌只是眨眼间，长剑已在手。

剑尖透出三寸剑芒。

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持御剑时，还能在剑锋上附着剑元。

剑芒点在燕歌胸前的御云钟上。

长剑如切豆腐般贯穿了御云钟，剑身甚至已经没入大半。

王逸风愣了一下。

燕歌亦然。

一件归一境的灵器怎么会如此脆弱？

御云钟上浮现出裂痕，有浮光从裂痕中溢出。

王逸风听到王玉玺大喊：“住手！他认输！”

然后，他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轰——！！！

御云钟猛然爆炸。

燕歌被炸飞出去。

离御云钟更近的王逸风却没有这么幸运。

气浪翻滚，烟尘弥漫。

一只握着半截铁剑的断手从烟尘中飞出，落在石台外的平地上，滚了几圈，漆黑如炭。

王玉玺弯腰捡起这只断手，枯焦的皮肤层层落下。一个一百五十岁的父亲低下头，闭上眼，比钢铁还要冰冷的泪从眼角滑落。

燕歌剧烈咳嗽着从石台边爬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头了。

一条细线自他的脖颈裂开。

一柄燃着熊熊烈火却透出寒意的剑在他身后静默着。

燕歌的身体从脖颈的细线开始晶格化，一息后他整个人都变成了座纯白的石雕。不知从哪而来的狂风吹散石台上，因御云钟爆炸而掀起的尘埃，也吹散了燕歌。

他的身躯随着狂风的吹拂而消融，化作白雪般的灰烬，洒落在石台和地面上。

王玉玺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说话时声音仍在颤抖：“玉玺违反门规，甘愿受罚。”

“剑锋面壁五十年，自废一臂。”

虚空中回荡起一道冷酷的声音，每个字的间隔都是分秒不差的相等，像是被尺规精确测量过。

“是。”

王玉玺的剑瞬间出现在他的左肩上，轻轻滑下，王玉玺的左臂便落在地上，化作灰烬。他燃起剑火，把伤口烧焦，然后踏上飞剑，掀起海潮似的火光没入天际。

“此五十年内，百草堂堂主之位由聂璃暂替。”

声音在道出这一句后，就此消失。

高台上，之前站在王玉玺身边的倾城女子对空行礼，含笑领命。

高台下，一个身着黑衣黑袍的少年坐在角落，手里握着撮白灰。灰烬从指缝间缓缓坠落，堆成小丘。

少年的相貌俊秀清冷，双唇微抿似刃，淡眉透出几分温雅，眼眸是异于常人的金色，如渊似海，泛出无数深流。

脖颈上文着一圈纹身，漆黑的蛇环死死缠住他的脖颈，在咽喉处，黑蛇衔住自己的尾巴。黑蛇唯一显露出的那只金色蛇瞳正正好好文在咽喉中央。

少年看人时，就像被一条三眼的金瞳黑蛇盯上。

他是虞无邪，六年前曾有个名字——聂锐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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