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机器屏幕上的锯齿变成一条刺眼的横线时,我就知道,我的小家雀飞向天堂了。
她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闭上眼睛,仿佛做了一个什么美梦似的,嘴角还残留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而我就在一旁呆坐,身上还是那件从公司匆匆赶来仍未换下的廉价西装。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三小时前她还说今天中午想吃马路对面那家的馄饨,不放辣子。两小时前她在我手背上用口红画了一个心心,边画边说我涂南瓜色不好看,她喜欢豆沙色。一小时前她问我为什么我最喜欢的动物是麻雀。
半小时前,她说:“我要睡了。”
我看着她午睡——她是我见过作息最规律的人,但是今天下午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我盯着机器,盯着她的睡脸,盯着手上的那个心,然后那个心像是突然涨大,鼓包,变成一个大南瓜,越变越红,突然爆炸,浓缩成一个红艳艳的心。
她睡了。
“宋织月的家属在吗?”
我感觉不到自己脸部的肌肉和脂肪,甚至想下意识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在,我是她妻子。”
…………
之后的事情很多,我脚步有点虚浮。只记得追悼会那天夏宇难得来了一趟,对我道了一句“谢奕,节哀。”我疑惑地看着他,我想问他,你说什么呢,你们在办什么三俗派对吗?
我的家雀的照片摆在中央,周围簇拥着白色雏菊。夏宇正要走上去献上一枝,我突然一个激灵:“你知道她最喜欢紫色的!”
夏宇没说话,静静看了我几秒。
剩下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因为下一秒,我就倒在了地上。
我还在学前班的时候,就经常跟夏宇混在一起。三月份的某天,我们得知今天有一个阿姨刚刚搬来我们单元,同时带来了一位一年级的小姐姐。
那个阿姨姓宋,她的女儿也姓宋。我们听说宋阿姨是Omega时很惊讶,大人们彼此了然:这是一位单亲妈妈。
我们俩就在那天夏宇妈妈接我们一道放学时,在小区喷泉旁看见了一年级的小小的宋织月。当时,她穿着一条奶咖色的裙子,抱着对小孩子来说过多的一大束紫色雏菊花,头发上也别着一朵被喷出的水溅了几滴小珠的紫色雏菊。
“啊呀。”她看到我们后轻轻地叫了一下,踏着小碎步跑过来,歪着脑袋说她背好的台词:“阿姨好,我是新来的宋织月小朋友,上小学一年级,这是妈妈让我送给朋友们的花,请收下。”
她踮起脚尖递给夏宇妈妈一枝花,又分别给了我和夏宇一朵,乖乖鞠了一躬,猫儿一样跑开了。
一年级的宋织月走路总是踏着小碎步,那天她在楼下呆了一下午,为每一个邻居送了花。以至于多年之后提到这个孩子,老一辈人还会把“小织月”错叫成“小紫月”。
一年后我和夏宇双双升学,上了一年级。夏日的阳光晒得娃娃眼晕。报道的那天,我们看到二年四班来迎新的哥哥姐姐们,其中一位就是小织月。
她站在最前面,戴着班长的袖章,黑得发亮的头发被编成麻花辫整整齐齐盘好,脖子上系了鲜红的红领巾。她一眼看见了我们俩,认出了是同一单元的邻居,摆摆手笑起来,她笑的时候会不自觉眨两下眼睛,嘴微微咧开露出牙齿。阳光下她的眼睛,是麻雀羽毛的栗色。
我当时就觉得,宋织月是一个格外厉害的姐姐,漂亮还是班长,说话轻声细语,小伙伴们也都听她讲话。我当时想,织月姐姐如果有一天分化成了Omega,她一定会成为最可爱的那类新娘子,就算是个Beta也不会落于平庸。
我呆呆看着她,夏宇拿手肘捣了我一下:“欸,你是不是在看‘紫月’?”
“我才没有,我在看老师呢。”
“其实是我在看,”夏宇凑到我耳边,悄悄说道,“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和紫月姐姐结婚。”
“你先把姐姐的名字叫对吧,笨蛋。”我转过身捏他的脸,后面传来织月拿花名册点名的声音:
“谢奕——”
“谢奕。”
睁开眼时,我在医院打点滴。夏宇坐在我椅子旁边,见我醒了,继续说道:“姐姐走得没有痛苦,你要为她继续好好生活。”
“你嘴里也能吐出象牙了?”
“你别开玩笑了,你的表情真难看。”夏宇十分无奈地看着我这个昔日发小,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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