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9

经过了长长的上升坡道，开着车，我们过了棕榈港本岛和南岛之间的海底隧道。

我拧动了方向盘左边，操控杆顶端的开关，关闭了行车大灯。

那切割了明与暗的直线，在短短的一秒之内，划过了我俩的身体，将之沉浸在春日的阳光里，如受施洗。

副驾驶座上的裴心，抬起了她的右手，手上握着手机，迎向了阳光斜射而来的方向，那手机一侧的四个指头上，健康的粉色指甲，在阳光的照耀当中，显处隐隐约约的纹路。

“有信号了。”

“嗯。”我点头，应和着她。

她放下手机来，打开了膝盖前的储物抽屉，从里边，拿出了一个四方四正的小包，包的边缘，有着一针一针的缝线。她拉开了拉链，把右手的食指，插在光盘中心的孔上，用拇指卡这光盘的边缘，她的虎口上，那由掌纹延伸而来的纹路，在白皙的皮肤上，犹如粉色的浅浅沟壑。

她把CD塞到光盘仓里去，当传来读碟的声音后，她开始，用左手的食指，拨弄中控台上，调解音量的滚轮。

从车载音响里，传来了Leonard

Cohen的低沉歌声，七十年代里的他，还没有如之后的那样，拥有独特的烟嗓。这时候的他，比之于我更为熟悉的他的那些作品，少了点儿沧桑，更多了一些深情。一句“Why don’t you try”之后，随之，吉他的弹拨声也一同响起来了。

仿佛心满意足了的裴心，合上了储物抽屉，肩膀放松地，靠在了座椅背上，前挡风玻璃外的深色柏油公路，一直向前，两边，是满布植被的平缓起伏的丘陵。它们如同河水上的波浪一样，随着发动机燃烧着汽油，车轮滚滚向前，不断地往后远去了。

“可惜呢。”双手十指交叠，如枕头一样垫在自己的脑后。悠悠地，裴心如此说。

“嗯？”我转过头，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他，米色的皮革上，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铅笔裤，裤子的棉布贴合这她腿上的肌肤，衬出了双腿修长优美的曲线。

“我留了你一整个晚上，但是呢。。。”猛然，她的目光和我的相接，在她的眼睛还有那略微内倾的眉毛里，我看到了她故意作弄的嗔怪，“却什么都没有做。”

如同一柄大锤，重重地锤在了我的胸口，在这一刻里，车轮也发生了微微的转向，我不得不踩下刹车，攥稳了方向盘。

“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裴心，颇有玩味地，勾起了她地嘴角，不深不浅的阴影，出现在她的脸颊上，“我给你的东西，可都不是免费的哦。”

我看着她那在微笑当中，微微有些垂下的眼角，在那下眼睑之上，泛起的绀青色的光，仿佛有着什么深邃的含义。

“哈哈。”我低下头来，也一并笑了，那气流经过了我的嘴巴。我松开把着方向盘的右手，像是在安抚一头贪婪的狮子一样，摸着裴心的头发，那柔韧顺滑的发丝，在我的手指上，留下了舒服的触感，“可是啊，我给不起太高的价。”

一半是玩笑，一半是真话。

在说出口来的时候，仿佛，藏在我的心里的某种东西，被挑动了起来，在这短短的瞬间里，我突然明白，副驾驶座上的她，和曾经在驾驶座上的另一个她，有着相同的特质。她们两个的身影，在我的眼里，在这一秒里，竟然重合在一起，仿若一支锋锐的箭矢，直射向我，而我无法逃避。

她把我的手，从她的脑袋上拿了下来，像是在捧着宝物一样，盯着我的手指节，仔细地观察：“那就，分期付款吧。”她的手指尖，抚过我的手指节，她手指甲划过我的皮肤的感觉，清晰地传递过来，“比如说，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你就得好好陪我。”

我抽回了我的右手，抬起头，去看那后视镜，后视镜里的道路，如前面一样，空空荡荡。那就像是，我所表示出的沉默一样，然而，在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的犹疑。

“好。”

按照她的指示，在一条窄道上，我靠边停了车。道路旁，限速的路标之下，是一片裸露的干燥土地，连接着成片的青葱丘陵。

“就这吗。”我按下了方向盘根部之旁，写着“Engine Start”的按钮。

“就这。”裴心再一次地，打开储物柜，竟然她，拿出了一架双筒望远镜，黑色的细尼龙带子，挂在她的手腕上，如同净白宣纸之上，落下的墨迹。

丘陵上的草，很明显地被修剪过，不及脚踝高的草叶上，有着齐刷刷被切断的痕迹，那割草机的滚滚刀片，无情地收割了它们，如同时间的洪流，无情地收割着人世间彷徨的我们。

裴心走在我的前面，她穿着的浅蓝色高帮帆布鞋，踏这那卑微的，短短的草。在丘陵的顶端，她回过身来，看着还在攀登的我，浅浅地笑着。我昂起了脖子，仰望着她的笑颜，在她的背后，仿若天成，恰好是晴朗的天空。澄蓝的天幕，就是世界上最为宽广，最为纯净的画布，那一道一道的阳光，作为墨笔，将最美好的她，深深地留在了那一片同样美好的澄蓝之上。这一刻，丘陵之顶的她，就像是时间曲线上的切点，由此，无穷远地，向前延伸开去，再也看不到尽头。

终于，我也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仿若是鼓励一般，她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丘陵之后，是一大片草场，青翠的草地之中，散落着并不高大的树木，它们在阳光之下，投下了属于自己的，一小片阴影。

像是落在巨型棋盘上的棋子一样，许多木屋，散布在这一片草场之中，前来度假的人们，三五成群，孩子们，在草场上嬉戏，爱人们，在树荫下亲昵，伙伴们，则凑在木屋旁的烤炉边，准备着一场BBQ盛宴。

一片自由的气息。

“你是想来这度假吗？”

“不不不。”裴心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她举起了望远镜，如同指挥官在战场当中寻觅着目标，她的眼睛，正在快速地扫描着这一大片草场。

像是发现了什么，她伸出手来，捅着我的腰：“你看吧。”

接过裴心递来的望远镜，我把尼龙带子同样缠在手腕上，透过那窄窄的目镜，顺着她的手指，投去我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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