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眼前的道路,一直往前开,穿过了开阔的草坪与棕榈,夜幕当中建筑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
上下二层别墅,比我家客厅还要宽大得多的落地玻璃窗,透过那窗子,屋内的亮白色灯光也射入了夜色当中,恍如港湾之前,那点亮着的灯塔,指引着我靠岸。
我降下驾驶座边的车窗,凉飕飕的夜风,如同入海的河一样,不断地灌入到车内的空间里。那种凉意,从我外套的衣领缝隙,直往我的胸上钻,猛然袭来的它们,令我打了一颤。
而伴随着夜风的,是远远的海声,那夜幕之下的海,在将近圆满的月亮的照耀下,泛出微微的银白色,遥远地矗立于那短草以及白沙滩之后,不可触及的地平线上,如同它所发出的规律声音一样,微茫得有如仙境。
在主体建筑的旁边,还有这一排平房,分了三个出口,出口是电机驱动的外翻金属门。当我快要到达别墅门前的时候,那中间的门,似乎感应到了我似的,自行打开了。
里面是车库,我车头向内,直接开了进去。
余下的两个位置,左边一辆全黑色的Benz AMG S65,右边的那辆,则是宝石蓝色,前引擎盖,车顶以及后盖喷涂银灰色的Rolls
Royce Phantom。
中间,我的车,夹在它们中间,如同豪华晚宴上,着燕尾服和晚礼服的先生女士之中,突然冒出来的衣着褴褛的乞丐,突兀至极。
当我走出了车库,回头再看一眼我的车尾的时候,电机转动的声音响了起来,那车库的门又缓慢地落下了。
我来到了别墅门前,刚好,门从里面被打开。
裴心穿着一件黑色的晚礼服长裙,裙摆一直拖到了木地板上。她戴着铂金制的耳环,耳坠上镶嵌着的蓝宝石,将进入的光线不断折射,透出一种微小但是夺目的华彩,就好像黑暗当中飞溅的火星一样。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
“我也才刚回来,”裴心眨眼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画了淡粉色的眼睛,那颜色从眼睑上延伸开来,渐渐于皮肤融为一色,不分彼此,“请进吧。”
我关好门,蹲下身子,揪住白色鞋带系成的蝴蝶结的一端,轻轻一拉,如同被抽去了基石的高塔,整个结都散开了。
“拖鞋在鞋架的下面,”一手靠在墙上,裴心对着正在脱掉运动鞋的我,她的目光,像是在观察着试管里化学反应似的,“你穿的是39号的鞋子,我没记错吧?”
“嗯。”我把拖鞋从鞋架上抽出来,套上了自己穿着白色短袜的脚。运动短袜的面上,因为摩擦而起了一些小球。
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是正在走向客厅的裴心的背影。黑色的晚礼服长裙之上,蝴蝶骨露出一个角,那棱角有致一小部分,竟然勾起了我,再一次窥探她的全部的欲望。
唾液在我的口腔里聚集,我将它们给吞下,当我的咽喉肌肉开始活动的时候,发出了只有我才可以听得见的“咕唧”一声。
进入到了客厅,裴心在本岛的新居与其在南岛的居所两者的装饰风格大相径庭。在这个人口稠密,金钱涌动的小岛上,裴心选择了那纯净的现代极简的家装----比妈妈她所偏爱的还要再更简单一分。淡黄色的原木地板,金属工业吊灯,白色的沙发和电视柜,茶几的玻璃台面用黑色的细金属支架支撑,厨房的组合柜有着染成绿色门,白色的台面。整个空间里,没有装饰的照片,纪念物,倒是在客厅的墙壁上,有一副抽象派的作品,橘色和蓝色被随意地泼洒在画布上,令只会画写实作品的我,不知其所谓。
在玻璃茶几的台面上,摆着一瓶威士忌,一边的八边形矮玻璃杯里,盛着一小半琥珀色的液体,在那酒里,还加了两块四方四正的冰,正在融化的冰吸走了热量,但是却没在玻璃杯的杯壁上留下白蒙蒙的水雾。
“请坐。”裴心伸手向沙发,示意我坐下,然而,当我落座之后,那屁股下柔软的沙发垫子,却越来越让我感觉到拘束,这屋子里的哪一处,似乎都无法安放我的目光。我的双眼,无论朝向哪里,我都觉得尴尬。于是,我只好像是在画廊里见面的时候那样,盯着牛仔裤的裤腿,那棉布上印染着的蓝色,在一次又一次的洗涤当中越来越淡了,而与之此消彼长的白色,则如同正在晒干的盐田一样,声势愈发壮大。
“要来一杯吗?”
“不了。”我摇头。
裴心淡然一笑,似乎,看到我那局促的样子,也令她感觉到轻松:“我给你拿些别的。”
她赤着脚,走去了厨房,然后,我听到了冰箱门被打开时,那转动的合页以及密封圈所发出的声音,以及,那晃动着的玻璃瓶子磕碰着冰箱架子,还有它们之间相互碰撞产生的“叮铃叮铃”。
我抬起头来,看向我的左方,跃过了玄关走廊出口的餐厅,以及开放的厨房。冰箱里的灯泡发出的黄色光,映照在裴心的脸上,那描画过的如飞檐一样的睫毛,在那黄色光下,颜色显得更深了。
“你是想喝汽水,橙汁,还是牛奶?”
仿佛一记来自于壮汉的重拳,砸在我的心口,一口冷气猛地涌入我的肺里,我坐在沙发上,一时竟想要夺门而去,但是又无奈于有求于人----从裴心嘴里所说出的“牛奶”,宛如女巫的魔咒一样,令我已经有些模糊的冬日里的记忆,似被解冻的凌冰一样,再一次地鲜活温暖起来。她的体温,她的肌肤,她的气息,我都曾如此仔细地感受过,然而最终我却背弃她而去,想要音信杳无。而现在,再度见面的我们,我在她的居所里,穿着她给我准备的尺码合脚的拖鞋,受着她的招待。在我的意象里,我挣开了紧紧抱着我的裴心,然后转身奔向了那我曾狂热追求着的幻影。我如同一个道德上的嫖客一样,犯了难于容忍的错。
“橙。。。橙汁吧。”我出神许久。
杯子的厚底敲在茶几面上,“哒”的一声,那杯子里的橙汁在摇晃不定。
“十六岁,真是一个奇怪的年纪呢。”
杯子握在我的右手里,那在冰箱里躺了好久一会的橙汁,冰冰冷冷的,我看着侧面沙发上,同样捏着杯子的裴心,却没有说话。
“明明都可以开车,办银行卡,甚至也可以和异性探索一下生命的奥秘,但是,却还不能够喝酒。”
她昂起脖子,那琥珀色的液体,沿着杯壁,由着重力,如同溪水一样地流进了她的咽喉,一饮而尽之后,杯子又被回放到了桌上:“说吧,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还以为,你会要我先答应下签约的事情。”我把手,放在了裤腿上,来回地搓着。那棉布粗糙的织面,和我手掌心里的花纹,在相互摩擦---我正在谈及一个我唯恐回避不及的话题,也正因为我之“唯恐不及”,因而我才在上周六,在说出“考虑”之后,如逃跑似地离开了。
“不会,”裴心摇头,把我的这种念头给否定了,她直视着我的双眼,格外的认真,“我不会以这种方式来逼迫你,我不希望,你做出违心的选择。”
一阵沉默,沉默像是入水的墨滴一样,滴在了我和裴心之间,一点点地晕染开来。透过墨滴的黑色,好像它是思想的介质一样,传达来了她的心意,那种如红热的炭火样的心意。而这样认真的裴心,我也只见过一次,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次。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妈妈的医疗记录。她生病了,却不告诉我病情,我很担心。”
“洛篍你还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呢。”即使在刚才,说出来了那么认真的话,但是,现在的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从侧面的沙发上站起来,坐到了我的旁边,我想要向一边挪开,好离开她远一些,但是,她的手臂,却搂住了我的脖子,“但你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吧?”
我的全身上下的肌肉,此时此刻,正在陷入一种微微的战栗,甚至,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只能呆坐在这儿,双手用力地向下压,想是要把它们埋在沙发里一般。
“我给的东西,可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哦。”裴心,用她的左边膝盖支撑在沙发上,她的右腿,越过了我的双腿,落在了另一边。
又一次地,她骑在了我的身上。
我死死地,把身体向后靠,可是,那柔软的沙发靠垫,终究还是被压缩到了极致,任凭我再用力,都无法再向后退却一厘米了。
她呼吸出来的气体,带着女孩子身体特有的香味,又仿佛是蛋糕上的水果点缀,混入了威士忌的酒精味和麦芽香。酒精在她的身体里,氧化为了乙醛,进入到她的血液里,在她的脸颊上,充血的红色隐隐地浮现出来。她的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瞳仁里的绀青色,像是捕猎到了斑羚的狮子一样,面对将要享用的盛宴,有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裴心低下头来,她的右边脸颊,靠着我的左边脸颊。她的声音,连同说话时,吹出的细微气流,一齐钻进我的耳朵里去,无论是语言,还是气息,都在搔弄着我,撩拨着我,如同鲨鱼嗅到的血,如同公牛眼前的红绸。
“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讨厌。你担心你的妈妈,你也放不下你的那个小情人。你每一次,找到我,都是因为有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她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那黑色的发束,被她捧在手心里,仿若我是一匹马,被她勒住了缰绳,“但是啊,我又相信你,相信终究有一天,你会接纳我,成为你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如同,我对你一样。。。”
“所以,无论你现在在想些什么,都暂时忘掉吧。在太阳升起之前,全心全意地属于我,这就是我,开出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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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出场的裴心,反而具有强大的正宫气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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