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五章（二）

“确认没有生还者。”优莉娅说着，右手一松，电浆长刀像是溶解在了空气之中一般地消失了。

“也没有逃出去的。”斯莱恩甩了甩圣剑上的血迹，又嫌恶地朝着仍然沾在剑身上的血渍瞥了一眼，“这附近有河吗？我得找点水什么的来清理一下。”

“营地附近总该有水源的，大概不会太远。”嘉德丽雅一边说着，一边从一个恶魔法师的额头上拔出自己的长弓箭。“还剩下一支……去哪儿了来着……”

“北走不远有一条河，我们可以在那儿简单清理一下装备。”妮可莱从营地一侧走回来，手上还拎着两个明显有着魔族特色的纹饰的皮包。“这些看上去应该是近一段时间的通信内容，你们有谁能读懂它们吗？”

嘉德丽雅一边四下寻找着自己射出去的箭矢，一边摇头答道：“从来都没有学过。我只知道它们在生气的时候会说‘乌拉木嘎嘎’之类的东西……”

“叫我说，这几个字看上去就有点像是你说的那个‘乌拉木嘎嘎’……”斯莱恩从妮可莱的手上接过皮袋，一边看着里面的纸张，一边拿着袋子擦拭着自己的剑。

“那个词的意思是：‘最近’。”他身旁的优莉娅侧过头看着斯莱恩腿上的纸张，“信上说：‘从最近的补给站收到了补给品，每一日消耗一桶……’这个词……我不认得‘和一桶油’。”

她翻查着斯莱恩腿上的纸张：“后面几张大概也是相似的内容。”

嘉德丽雅在妮可莱的帮助之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个被自己射死的恶魔卫士的尸体翻了过来，并从上面抽出自己的最后一支箭：“优莉娅，人偶的语言存储里面为什么会有恶魔语？”

蹲在斯莱恩身旁的作战人偶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不知道……我们不会被赋予这些‘为什么’的知识，对作战没有帮助。”

嘉德丽雅眉头一紧：“这真的是太诡异了。”

尽管在被激活后，人偶的语言系统里的确被储存了现代种族所使用的各种语言信息（对嘉德丽雅来说，这种能与任何种族的战友直接对话的能力简直是太过完美了）但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些作战人偶是从哪里获取的魔族语言情报。

“Ex nihilo nihil fit Yuria.”嘉德丽雅皱着眉头看向优莉娅，改用精灵语问到:“Ubi? Et quando si?”

“Nescimus c’est veritas.” 作战人偶缓缓站起来，两手垂在身旁，又改用人类的布列塔尼语讲到：“从我这次被激活开始，这些语言信息就已经储存在了我的记忆力了。”

难道说是克利切人和魔族有联系……？一股深深的担忧划过嘉德丽雅的脑海。

克利切人向来和象牙塔的关系疏远，与其他种族的来往也并不多。无论是它们的文化，还是科技——甚至是很多风俗和信仰都非常明显地带有着典型的上古文明的特征；因此……

就像很多象牙塔学者所说的那样，“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认为，这些上古生物的以及他们的造物，在立场上是‘与我们站在同一边的’”。

这样的情况下……沙哈到底为什么在极其苛刻的合同条件下同意了和克利切人的合作，并且让作战人偶直接参与前线作战的呢……

尤其是在，他也知道这些生物的战斗力几乎可以比肩阿塔里安这样的顶尖精灵剑术大师的情况下。

嘉德丽雅将箭矢捆成一束，用一卷牛皮包好，搭在了翼骐的背上。接着，她牵起了“初雪”的缰绳，随着两名骑士一起向北走去。

“优莉娅……”有意地放慢脚步，与前面的斯莱恩和妮可莱拉开一段距离。她握着缰绳，走在作战人偶的身边，张口低声说道：“你现在还能接收到克利切人的直接命令吗……？”

μ7依然平静地走在她的身边，精致的脸蛋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能。”

尽管答案丝毫不让嘉德丽雅意外，但这句话从人偶的口中说出的一瞬间，精灵游侠的心脏仍然狠狠地颤了一下。

“那……”她左手拉着马缰，右手死死地攥着自己腰间的皮带：“如果你现在收到了‘立即杀死所有联军成员并与恶魔合作’的命令的话……你会怎么做？”

作战人偶转过头来，带着一种几乎困惑的眼神看着嘉德丽雅。有一瞬间——就一瞬间——嘉德丽雅几乎以为优莉娅的这个表情是在迟疑或是犹豫，但这种误解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被人偶的回答撕得粉碎：“当然是执行命令。”

“但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你将与我，与妮可莱，还要与斯莱恩交战。”嘉德丽雅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她的下颌微微颤抖着，扣在皮带上的手指也被勒得发白，“你觉得你能赢吗？”

优莉娅的目光先是扫过了精灵游侠，又扫过了前方的妮可莱，和她身边的——

就好像是脚尖轻轻绊在了什么东西上一样，作战人偶的步伐微微地打了一个趔趄。她上身稍稍前倾，但头部则仍然倔强地扬起，向前望着妮可莱身边的斯莱恩。

嘉德丽雅被她突然的一顿惊得一愣，她侧过身去，看向一旁的作战人偶。

“优莉娅……？”

“能赢……”人偶慢慢地呼了一口气，语调和表情重归平静，“……27秒……就能赢。”

“……所以，你是说，在那种情况之下，27秒以后，我们都会死？”她站在原地，看着身旁作战人偶突然变得苍白的脸庞和紧缩的深红瞳孔。

真的是这样的吗？如果按照你现在的反应的话……嘉德丽雅心里想着，不觉稍稍眯起了双眼：“我也会，妮可莱也会……斯——”

优莉娅肩头的一颤让嘉德丽雅确认了心底的感觉。

如果在平时，这种事情恐怕会成为一个大麻烦，但是现在——恰巧就是在现在，这个情况让嘉德丽雅不禁在心里连念了好几句“幸好如此”。

这样一来，无论会发生什么情况，至少在这次行动之中，她的一组已经可以被认为是绝对安全的了……嘉德丽雅想着，这时候，或许她还是应该先感谢母神伊娃与命运女神哈尼亚的仁慈吧……

精灵游侠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微微地笑着，对着面前的人偶继续说道。

“……斯莱恩也会死哦。”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了嘉德丽雅的鼻孔。不是魔族血液的味道，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其他的生物的……

嘉德丽雅相信，如果不是自己精灵游侠敏锐的感官，她甚至都不会注意到这股味道，“怎——”

“优莉娅，冷静下来……”她走上前去，拉住优莉娅紧攥着的，剧烈颤抖的双手，竭尽全力地掰开她的手指以阻止优莉娅的指甲继续更深地刺进她自己的掌心。

“……对……”人偶全身的每一丝肌肉都紧紧地绷在一起，鲜红的血从她的指尖一滴滴地落在堆满了断枝腐叶的地面上，“在可以计算的结果下，你们如果执意交战……”

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枯枝和叶芽洒在林间的小路上。

黑色裙装的少女望着走在前面的两名骑士，和他们斗篷上在微风中鼓动，在枝桠的影翳下摇曳斑驳的阳光。

“我……能在27秒之内排除全部三个人……”从嘉德丽雅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人偶抬起腿，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

嘉德丽雅轻轻地抚摸着“初雪”的下巴，“这样呀……果然‘命令就是用来执行的’，真的很像是优莉娅小姐您的作风呢……”

“如果这样的命令真的存在的话，”人偶走在前面，侧过脸来答着：“但是它一定不会存在的。”

“这么确定啊……”嘉德丽雅带着“初雪”从后面赶了上去：“这也是你的‘计算结果’吗？优莉娅？”

人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继续沉默着走向前方。嘉德丽雅轻轻笑了一声：“看样子，你得到了额外的报酬呢，优莉娅。”

“作战人偶不需要报酬。”

“有的时候报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人偶小姐。”精灵游侠侧过头去，看着身旁的黑裙少女静静地走在小路的边缘，“很多时候，连你自己都没法拒绝它。”

即便你真的会想要拒绝的话……嘉德丽雅在心里暗暗地补上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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