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四章（二）

两个人类骑士先后爬上了自己的坐骑脊背。嘉德丽雅先看着前方妮可莱浅金色的及背长发，再回头望了望坐在自己身后的斯莱恩，接着又回头瞥了一眼其他翼骐背上的重装骑兵们：“幸亏你们年纪和身材都比那些人小得多啊，不然我真怀疑这孩子能不能背得动三个家伙。”

“如果我们都是那些成年骑士或者巨人之类的话，也不会要求我们同乘一骑啦！”身后的斯莱恩一边调试着腕甲上的魔力矩阵，一边轻快地说道，“你的箭袋容量有多少？吟游诗人小姐？”

嘉德丽雅心里一阵愉悦。

比起“王子妃殿下”，“准王子妃殿下”，“天鹅城公主殿下”或者“殿下”来说，“吟游诗人”这个称呼真的是太得她的心意了。

她悄悄地混进这场牵动了世界上几乎一半还多的大型种族的战斗已经超过一年了，这一年里，无论是精灵海军的人也好，象牙塔的佣兵法师也好，还是骑士团的士兵们也好，他们都因为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基于沙哈为中心考虑的，自己的身份而对自己照看有加。

但是她并不希望这样——这几乎完全与自己当初加入这场战争的目的完全相悖了。嘉德丽雅既不希望因为自己是天鹅城的所谓“公主”而被其他人照顾，也不希望别的精灵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来对待，更不希望大家因为自己是沙哈的未婚妻而将自己层层保护起来。

因此——对，就因为这些无比简单的原因，这一句“吟游诗人小姐”真的太让她满意了。

“我的身上有十二支，”说着，她拍了拍右侧腰带上夹着的箭袋，“翼骐身上还有二十四支。在没有箭矢可以用的情况下，我的弓还可以制造三十支左右的魔力箭矢。”

“将近七十次的攻击机会啊……”斯莱恩的声音在她的身后顿了一下。

“嗯，对。不过，怎么了？”嘉德丽雅转过去，看着身后的斯莱恩。

“我也不知道……”年轻的人类亲王眉间闪过一丝犹豫。他一手攥着另一手的臂架，慢慢地校对着上面的矩阵轴心。“几个月前，斯芬克斯事件时……沙哈大师他们就一直缺少一个可靠的射手……”

斯莱恩抬起眼睛：“而这次我们又要独立作战这么多天……吟游诗人小姐能不能尝试着尽可能地留几支箭到最后……？只是以防万一。”

嘉德丽雅看了看斯莱恩，又看了看自己的箭袋：“并不是很大的问题，不过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留着箭呢？如果只是要进行远距离攻击的话……”嘉德丽雅停了停，一阵不快又一次扫过她的胸口：“我们不是有两个魔法师嘛？”

“您在担心出现上一次斯芬克斯事件时的情况吗？兰切斯特公爵？”

坐在前方，久久没曾讲话的妮可莱突然回头过来看着身后的两人，问到。

嘉德丽雅一时间几乎没反应过来她在和谁讲话，直到她突然想起来两个月前刚刚十三岁成年的费列克斯·斯莱恩·克罗齐纳伊在成人礼上被威廉王授予了兰切斯特城堡的公爵爵位的事。

“嗯……”斯莱恩点了点头：“半神的魔力护盾对直接的攻击没有任何效果，这一点在佐仓大师的使魔攻击上我们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人偶的刀刃材质其实是光电力场……”嘉德丽雅一愣。

“而我们两个又没有办法攻击到过高的目标。”斯莱恩接到。

嘉德丽雅心头一阵欣喜，这就是她的作用呀！

她挺直了脊背，两手攥紧了缰绳：“放心！放心！”嘉德丽雅兴奋地对同乘的两名圣骑士说着，一时之内甚至忘记了控制自己的音量，以至于整个起飞待命队列上的精灵和圣殿骑士们都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们这一组。

她连忙假装清了清嗓子，敷衍地向周围的目光投去了一个又一个地微笑。

接着，嘉德丽雅回过头来，压低了嗓音，对着翼骐背上的两名骑士说道：“放心啦，放心！我会非常仔细地争取把箭用到最后的！”

“非常感谢，吟游诗人小姐。”年轻的公爵戴好自己的兜帽，并且动手把兜帽内侧的头箍一点点调紧。“正义与我们同在。”

“正义与我们同在。”前方的妮可莱把自己的金发紧紧地扎好，又把肩头的斗篷拉了拉严。

“伊娃祝福我们，骑士们……”嘉德丽雅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扶住了在她的坐骑身旁缓缓升起的木质扶杆。

“整体传送即将开始，舰上所有人员，请扶好绝缘扶手，或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个平静的女声从舰仓的上方传来。

嘉德丽雅侧头看了看一旁空投滑道上μ7的休眠仓。

“也希望你们能和μ7小姐相处愉快。”

先是一阵微微地刺痛扫过了自己的全身。随着脚底开始向上传递的魔能电泳充斥了整个待命区，嘉德丽雅感到自己头顶的发根都一个接一个地竖了起来。

她相信自己不是这条待命区内唯一一个有这种感觉的生物，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在这股魔能渐渐充盈的同时，本来放松地伏在地上的，她骑乘着的翼骐“初雪”全身的肌肉也都一下子紧绷而起，随着小腿传来的，翼骐的心跳也逐渐加速起来。

“整体传送倒计时，十二秒……”

嘉德丽雅用膝盖轻而有节奏地夹动着“初雪”的脊背，静静地安抚着她的坐骑。

“整体传送倒计时，八秒……”

“五——四——三——自由号母舰，整体传送，执行。”

就像是自己被从世界树的顶端抛下的失重感，紧接着是一股庞大的压力随着轰鸣声从自己的四面八方袭来。副炮开火的震动和中央能量水晶的充能声充斥了整个待命仓，甚至有几匹翼骐几乎因此受了惊。

“四到六号副炮组停火，主炮空袭执行准备，主炮充能中……”自由号舰长，人类大法师德恩斯特·冯·柯兰的声音传彻了整个舰仓，“主炮充能完毕，目标锁定，准备火力投送，执行前三——二——一——投送。”

又是一股魔流传导的针刺感扫过她的皮肤。此后，接连三次低沉的轰鸣就冲击上了嘉德丽雅的耳膜。

“主炮火力投送完毕，目标区域净空确认，打开一到三号空投仓，执行第一组起飞命令。”

嘉德丽雅双手伸过面前乘坐着的少女骑士的两胁，攥紧手上的缰绳，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平复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加速的心跳。

显而易见的是，妮可莱也并非能够轻易地对这种事情泰然处之。尽管有着金属胸甲的遮挡，嘉德丽雅无法从她的身上感受到妮可莱的心率，但少女的肩膀在呼吸的带动下的上下摆动也早就比一开始的时候加快了很多。

“导航正常，靠近第二目标点，舰队行驶中。”柯兰舰长的声音再次传来，“主炮火力第二次投送准备。”

“放心，放心。”嘉德丽雅把下巴搭上了妮可莱右肩上的薄铠，轻轻蹭着她的侧脸：“别担心，我们会一起飞下去的。”

一只戴着暗色板甲护手的胳膊从她的身后伸了过来，攥在了妮可莱垂在腿边的手。

“哦呀……之前不是还不敢拉手的样子吗？”嘉德丽雅斜眼看着隔着自己相互攥在一起的两只小手，轻轻地笑着。

嗯，如果这时候沙哈在自己的身后的话……

算了……这个还是不要了，她可不想当大魔导师的战车车夫。毕竟，对于沙哈而言，这种类型的前哨站只是……一场前哨站——但是对自己而言，这件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嘉德丽雅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前方：这可是自己的第一场正式参与的大战，不是作为μ7的运输员，也不是作为什么空中火力支援的尴尬角色，而是一场真真正正的大战。

“第二次主炮火力投送完毕……”

“打开四到六号空投仓，执行第二组起飞命令。”

近了。

自己所在的第三组，和接下来起飞的第四组航空兵将进入岛屿的腹地深处；而象牙塔的母舰则——相对地——将在之后折返回头，在投送完第五和第六组骑兵之后返航。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的精灵海军过膝长靴，又检查了一下靴筒外束着的两把匕首的刀柄。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嘉德丽雅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冷静，冷静，一切正常。”

“第三目标点已到达——”

柯兰的声音刚落，本来立在嘉德丽雅身侧的扶杆就开始缓缓地向下落去。

“冷静……一切正常……”

“主炮火力第三次投送准备——”

同其他精灵骑兵一道，嘉德丽雅拉起缰绳，翼骐“初雪”随之一跃而起。它摇晃着身后的尾巴，前蹄也不停地踏着自由号坚实的地板。

“主炮充能已确认，目标锁定，进行火力投送前，三——二——一……”

嘉德丽雅攥着马缰的手指甚至已经微微发了白，她侧着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滑道上μ7的休眠空降仓。

“投送。”

紧随着魔流发射的强烈轰鸣，一个温暖的小手抚上了自己握着缰绳的手指。

“您值得我们信任，出色的游侠小姐，请您也要相信您自己。”自己的身前，妮可莱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别担心……我们会一起飞下去的’。”

嘉德丽雅笑出了声。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跟着一股慢慢传过自己身体的圣光，几乎凝固了的血液再次再她的血管里活跃了起来。

“打开七到九号空投仓，执行第三组起飞命令。”

随着机械运动的咔啦声，上方的长廊顶棚向两侧缓缓张开，μ7的休眠空投仓也沿着滑轨迅速地向前滑动，并且在前方的一个地板缺口处飞落而下。

“骑士们，抓紧了。”嘉德丽雅挥动缰绳，“初雪”两翼张开，四肢奋力向前奔跑起来。它肌肉虬劲，飞速如风，两三步就跑上了一旁的坡道，跃上了仓顶的起飞平台。

空中冰冷的狂风袭过，嘉德丽雅屏住呼吸，策马向前。“初雪”向上一跃，两翼一阵，接下来，三人就随着翼骐翱翔在了南半球春季的高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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