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八章（三）

沙哈左手握紧法杖，右手探向身前，击中精力调集近地面的魔法能量大规模地绕着斯芬克斯逆时针旋转起来，以巨兽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大型的魔力旋涡。

在第一回合的攻击之中，大多数参战人员都只是施放了几个初级或者中级的攻击法术，例如佐仓瞳的咒火或者妮可莱的星河之针。但是随着战斗人员全体到齐——沙哈相信，不出一会儿，所有在近场的法师就都会用得上这些新鲜的魔能空气了。

另一方面上，这股魔流旋涡也非常明显地限制了斯芬克斯的行动：每当后者试图前进或者向后闪躲时，他的身体总会被这股强劲的魔流推向原来的地方，使得它好几次都在艾萨希或者是圣骑士的攻击之下吃了亏。

另一边，紧跟在一枚燃烧着紫色魔焰的魔法流星之后，一连串的魔力爆炸接二连三地砸上了斯芬克斯的头顶，使得对方动作一顿，被大贤者斐达罗的烈焰吐息迎面命中。

沙哈侧头看去，“灭国大法师”千秋悬浮在斯芬克斯的另一侧，周身的魔能蒸腾不止。

在千秋加入象牙塔之后的几百年里，这是沙哈第一次亲眼见到后者使用攻击魔法。他不禁赞叹地点了点头，师从涅朵绮卡的大法师千秋青出于蓝，在毁灭性的魔力控制上有着甚至自己都无法比及的超强的爆发力和稳定性。

一股莫名的骄傲涌上他的心头，毕竟，从象牙塔的师徒层面上讲，千秋是自己的徒孙。

“老师的通病……”沙哈轻声嘟囔了一句，为自己的一丝得意辩解着。

更远处，身着白银重甲的妮可莱双手持一把几乎和她本人等高的长杖站在地面上。她重新聚集了斯芬克斯身边千秋流星轰击逸散的魔法能量，并且立即引爆了它们。

沙哈扬起一道眉毛，诚然妮可莱并不是一名“象牙塔系”的法师——即便是在骑士团的不朽者之中，“北极星”妮可莱·阿玛黛伊也并不是一个高调的法师。甚至是在这次行动之前，沙哈本人都几乎没有听说过这个第五圣殿的舰队保管者的名字。

然而，他必须得承认的是这位骑士团的法师的确非常出色，甚至出色得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沙哈挤进艾文和斐达罗进攻的间隙，以一个星云闪光阻挡了斯芬克斯的反击。的确，在空间魔能的利用上，他可能已经足够被称为是目前仍然在世且未隐居的法师中最为强大的了。但他不能否认：这位骑士法师在空间魔能的操纵上也绝对堪称有模有样。

就像是特意佐证自己的想法似的，一个响亮的响指过后，又一枚妮可莱的星河之针带着璀璨的闪光贯穿了刚刚被伊菲的一发凛霜灭绝轰击过的斯芬克斯左肩。

这个自己创造，并由洛芙琳夫人命名的法术向来是沙哈的招牌绝技之一；它能将能量等级几乎比肩一个千秋的魔力陨星的魔能压缩到几乎一根发丝的程度并且发射出去，带有着极强的势能和破坏力。甚至，沙哈经常会在很多魔力学实验之中使用星河之针来携带高速运动的魔能穿过魔力矩阵场，以测试不同魔力方程下的法术表现。

沙哈一边施法加快了近地面的魔力漩涡的转速，另一手又从高空的云层之中引下了一道雷霆，劈向巨兽。

他突然感到一丝怪异。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这个骑士团法师呢？因为她与自己和千秋同样是法师之中的右翼能量论阵营的成员吗？还是因为她娇小的身体和幼嫩的脸庞与她骑士的身份，以及她柔弱的身姿和身披的重铠之间的落差感呢？

“因为她看起来和米米恩有些相像，精灵小鬼头。”卡琳·迪尔，诸界的魔流之针的声音突然响起，“要是她的发色再浅一些的话？”

“闭嘴——”沙哈恼火地又朝下方胡乱砸下了几个星火术。但……无可否认，他的法杖是对的。

他一边躲避着斯芬克斯的巨翼鼓起的魔能之刃，一边寻机以一系列快速的，几乎不需要咒语吟唱的魔法干扰着敌人。比起伊菲和米米恩动辄三段或者四段的大规模轰击魔法，他更喜欢使用自己既已在次元之中备好的短吟唱魔法在战斗之中获得优势——

这也是自己和伊菲多次私下“切磋”之时，自己能够经常占据优势的一个“小秘诀”：如果他能够在伊菲的极光冲击吟唱完成之前就中断她的施法，整个战斗的节奏就几乎全部被控制在了沙哈的手上了。

当然，正如众所周知的一样，白女巫，大元素师伊菲·洛芙琳夫人的施法速度快到几乎不需吟唱的程度；但另一方面上，同样是精灵冰霜守护者出身的米米恩就显得稚嫩了很多。

沙哈双手各将一发星河之针打向斯芬克斯的后腿，转身趁着自己转移位置的间隙瞥向了后方米米恩所站的位置。

冰霜守护者站在林间的空地上，一手持着冰霜元素凝结的长弓，一手握着海军指挥刀搭在弓弦上，像是一名弓兵一样瞄准着斯芬克斯。

她上身套着一件无扣的白色丝质海军衬衫，没有穿外套或者披肩，也没有戴手套；下身穿着一条藏蓝色的的海军水兵短裙和一双和裤袜同色的白色系带过膝靴。米米恩雪白的长发披在身后，于凛霜法阵的光芒之下似乎闪耀着银亮的光芒。

米米恩的脸孔丰润且稚嫩，如果没有那双标志性的精灵长耳和人类种族不可能拥有的真红色的瞳孔，沙哈觉得自己一定会把她的形象和一个刚刚加入象牙塔初级课程的，十一二岁的人类法师学徒相重叠。

唯独不一样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人类学徒是绝对不会有米米恩一般的优雅和迷人的。

……他用了“迷人”这个词吗？

沙哈摇了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再在战斗中保持专注了。无论是在精灵的北方战争期间还是异界的魔族讨伐期间，乃至于几乎没有任何优势的现在，比起身边亢奋的艾萨希，沉着的千秋，愤怒的加兹拉玛或者狂热的海因杜姆，沙哈似乎已经丧失了在战争之中保持兴奋和专注的能力了。

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深夜冰冷的空气，试图将脑中各种奇怪的念头驱赶出去。然后，沙哈双手各自连续调集了数个白鹿塔的九级净化魔法阵并安置在半空中。

随着战斗的不断推进，交战双方都更加频繁地采取了更为激进的战术：

一开始只使用冰刃术和极光冲击的两名冰霜守护者都先后展开了凛霜灭绝法阵，加兹拉玛也不再以野兽之灵近战，而是恢复了巨人形态并使用灵魂灯塔法杖调集了附魂之焰对斯芬克斯展开了一连串的魂火轰炸，第五圣骑士海恩杜姆更是彻底解封了圣剑米拉什，一手持剑，一手引导着圣火展开了毫无保留的进攻——甚至于大主教丽芙都站在人群的后方开始使用神圣魔法发起了攻击。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也是异常明显的：近地面的魔力旋涡较刚刚形成之时已经变得极为稀薄了，以这个速度消耗下去，近地面的魔法能量很快就会陷入下方聚集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法师、骑士们和斯芬克斯的消耗速度的某种“入不敷出”的尴尬局面。

如果此时，之前一直向上方蒸腾的魔能因为上下魔力浓度的差值而像下方倒灌……

他慢慢地吐出胸口里积压的空气，抬起头望向在魔力的影响之下悬浮在更高处监控着战场形势的爱莉可西丝。

“奥丝缇妮，你接过指挥权，尽快让魔网同调重新上线，如果下方的魔力浓度继续持续降低，蒸腾到高空的魔能会砸到下面所有人的头顶上的。”沙哈借着魔网信号传输对她说道。

而且，这还没有算上他们斜上方悬浮警戒着，并持续提供着照明的象牙塔旗舰“自由”号——这艘战舰上的魔能水晶无论放在什么地方上都是当地魔力势能矩阵里的一颗超重砝码，并且无论从什么角度上说，沙哈都绝对不愿意看见它从哪里坠落下来。

“收到。我现在马上着手准备。”爱莉可西丝的声音沿着魔网的波动从沙哈耳边传来。“同时，加兹大人，艾萨希大人，请将你们的作战位置调整到目标的正北；瞳，向你的九点钟方向移动二十码，你现在的位置会暴露在它的常规电流打击的方向内。”

沙哈嘴角微微扬了一下，他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一个近些日子来最正确的决定——无论是外政大事的决策还是战地指挥，他总是能毫无保留地信赖爱莉可西丝·奥丝缇妮·海伊柯。他一边听着她在魔能网路里安排原本毫无配合和节奏地随意进攻的众人有序且呈波次地向斯芬克斯发起一波波地打击，一边和爱莉可西丝一起扩大作战区域内的魔法同调范围，使得外部的魔力能够更快地供给进地面战场。

战事不断推进，沙哈欣喜地注意到，在法师和骑士们——以及一位教团的大主教——的联合攻势之下，战局的优势终于开始倾向了自己的一方。

斯芬克斯的左前肢在骑士王的持续攻击之下已经负伤累累，同一侧的翅膀也几乎被艾文和伊菲这对上古的老搭档合力折断了——现在这功夫，斯芬克斯的左侧巨翼塌向一边，拖在地面上，完全无法发动任何程度的攻击。

爱莉可西丝的策略很保守也很明显，她是想要尽可能地先让斯芬克斯一侧的攻击熄火，等众人在闪避来自这只半神巨兽的攻击上的压力得到明显的减少时，再集中火力击碎它的神性护盾。

“很稳健的打法。”沙哈想到，如果换了自己，应该也会采取同样的策略，何况——

来自右翼的一个很不寻常的重击爆破声突然引起了沙哈的注意——他刚一转头过去，就看到了被击飞的艾萨希和塔穆赫·坦重重地摔在地上。

沙哈赶忙激活了一个象牙塔的九级净化魔法阵，以一发圣贤者的叹息阻断了斯芬克斯的追击。很显然，节奏性的攻击除了让己方的众人配合得更为默契之外，也让斯芬克斯更容易地掌握了法师和骑士们进攻和防御的时机，从而使得它有机会发起更有效率的反击。

另一个明显注意到了这个状况的是下方的大阴阳师佐仓瞳。

她先是对着意图向她和她身后米米恩袭来的斯芬克斯抛出手中的折扇，同时双手在身前飞速地结出出云阴阳术的九个手印。紧接着，飞舞在半空中的折扇兀然张开，一位有似巨人般身高的，身披朱红色出云武士铠的女子从扇面之中一跃而出。她手持一把长柄薙刀，先是将刀刃挥舞向前阻挡了斯芬克斯的前进，而后又手下一转，用刀柄的长端狠狠地砸在了敌人的右肩上。

然而沙哈相信就像自己一样，佐仓瞳应该也并没有对这个使魔——或者以阴阳师们的说法——式神能对斯芬克斯造成多大的伤害甚至是影响。并且，果不其然地，在几秒钟之后，身披重铠的式神红叶狩就消失在了狮身人面兽的吐息之中。

佐仓瞳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接住飞旋而回的折扇，猛地向下一挥——随着她身上的四重和服长袖翻飞而起，十几枚咒刃切开佐仓瞳面前的空气，在她身后的米米恩一发极光冲击的掩护之下朝着对手呼啸而去。

“这种攻击不会有效的……”沙哈一边激活了第二个象牙塔九级净化法阵，一边在心里暗暗想到。

“别太肯定，小鬼头。”卡琳·迪尔的声音又一次忽然打起了岔。

毫不意外地，斯芬克斯堪堪抬起一爪挡住了米米恩的极光冲击，但对佐仓瞳的咒刃甚至根本没有做出任何躲闪，任凭它们打上了自己的正脸。而且正像沙哈所预料的一般，这一击甚至都没有在这只半神造物的身上留下任何痕——

毫无来由地，又一个刀影闪过；紧随其后，一名身着僧袍的持剑式神凭空出现在斯芬克斯面前——

作为一个作战经验——无论从什么角度而言都算得上是——极其丰富的大法师，沙哈宁愿相信是长时间的战斗让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也很难去相信他所看到的事情：

佐仓瞳的式神正对斯芬克斯的面部，全身向前，一刀挥去，深深地将整把太刀和自己的全部灵力刺入了斯芬克斯的右眼。

不单是沙哈，在场的众人都无比讶异地望着斯芬克斯。它矗立在原地，像一座石像一般地一丝不动，金红色的鲜血和佐仓瞳的魔力从它的右眼窝中喷涌而出……

……狮身人面兽挺直了身体，头部略微后倾

“——不好！”沙哈全身的血液霎时一齐上涌，他飞快地扭过身体，对着千秋大喊道——“千秋！佐仓——”

斯芬克斯口中的光亮还未及喷吐就照亮了整片丘陵，让自由号浮空母舰的照明都显得像是白昼之中的烛光一般微弱无力。千秋立即施法，一手向前，隔空一把将佐仓瞳“抓”到了自己的身边。

“谢天谢地……”沙哈大松了一口气，一股无力的虚脱感袭上后颈，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几拍。如果佐仓瞳被这股吐息正面命中，那么无论是她还是她身后的米——

“糟了！米米恩！”

先是一股魔力包围了自己，紧接着，随着脚下地面的实体感，沙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将自己传送到了米米恩的身前，但在大脑还没有反应之前，他的身体就先一步地替沙哈做出了决断。

伊菲的惊呼，千秋在自己魔力场的影响内彻底偏斜了的强行召唤术和斐达罗发出的龙吼混杂在一起涌进了他的耳朵，但在那一瞬之间，沙哈完全无法理解任何声音和画面。

一切能够使得他感到“理解”的是，沙哈将自己一下子传送到了米米恩的身前，正面对向斯芬克斯，并将全身的魔力一丝不剩地爆发出——

他的整个世界和全部被一片雪白占据了。

这是在最后，沙哈能感受到的唯一一件事。

沉默的圣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