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竹林间

沧州少雨。

一夜薄凉的微雨，第二日已是天晴。

床榻侧的白衣少女和衣睡下，却只是小憩了一会，便没了睡意。

湿哒哒的竹林被昨夜一帘！雨幕摧残过，一阵阵泥土的腥味伴随着虫鸣，扰人清梦。

既是想静下来，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索性没了倦意，少女整理了一下长衫，眯着眼睛望向澄澈的半空。

雨后露湿，连半声鸟鸣都没有，仿若被隔绝开了这个世间。

白衣少女看了一会，乏了，眼睛酸痛的厉害，便也收回目光，继续翻阅着她放在桌侧的小窗幽记。

这样平静的日子能持续多久...若真无解，岂不是放下更好。

她想着，忽而一阵哑然。

太过平静的数日，近乎扭转了她的思想，她不愿，就是不愿。于是合上书籍，端坐着身体，开始微微调息。

......

世间事，若是一开始便没有因，也已不存在果。

只是太多琐事，分明有因，却未果。

......

万剑门的竹林，从古至今，一直都是幽深的没有人影。

竹林，泥土，偶尔会有一两只幼虫破土而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只是这种平静，偶尔也会被打破。

“你说你这赖子，非要与我进万剑门做什么？”少女手心抓着长剑，撅着可爱的小嘴，脸上很是嫌弃。

“做...做客。”顾仙舟也是无奈，被这年纪不大的姑娘嫌弃了一路，若不是亮出了他白云宗弟子的身份，恐怕真的要被当做采花贼杀之后快了。

“赖子，你从山下就一路跟着本姑娘，莫不是对我一见倾心？”秀气的少女轻哼了一声，“看你相貌平平，还是不要打那痴人说梦的主意了，本姑娘早已心有所属。”

“没有...你误会了。”顾仙舟脸上尴尬之色更甚，稚气的脸上一片不自然的红色。

这一抹不寻常的表情，落入旁边的少女眼中，更像是因为心事被戳破了而觉得羞愧。

少女轻哼一声，指着不远处一座大殿，“师尊与祖师便在那边，你既然是拜访，就不要跟着我了。”

“也好。”顾仙舟稍微表达了一下谢意，“对了，请问姑娘...”

“不知不知不知！”少女皱着眉，摆了摆手，“你这人怎么如此烦人，偏还穿一身黑衣，简直像个苍蝇。”

“...”顾仙舟张了张嘴，最后只剩下苦笑。

被嫌弃至此，再厚着脸皮说些什么，也是自讨无趣，他也干脆的朝面前的少女行了个礼，就打算去大殿。

这般想着，不远处跑过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

少年身型微胖，动作却是很迅捷，微晃了几步就到了两人面前。他先是撇了顾仙舟一眼，眼底有几分探究之色，却到底是没开口询问，转而望向身旁的少女，“铃临，师尊唤你。”

“唤我？”叫做铃临的白衣少女有些奇怪，却还是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顾仙舟不动声色的看着少女，有几分好笑，然后转向看着另一个微胖的少年。

其实少年长的并不难看，身型也不算太胖，只是眼睛显得狭小一些，衬的原本清秀的五官也不是那么好看。

“这位是？”白衣少年也注意到了顾仙舟的眼神。

他刚想开口，就听到身旁的铃临抢先回答了，“一个赖子。”

“......”顾仙舟无奈，停顿了一瞬，才幽幽的开口，“我叫顾仙舟，白云宗弟子。”

“理他作甚，贼眉鼠眼，还穿的一身黑，定然不是什么好人，二师兄我们走吧。”铃临说完，拉着身旁微胖的少年，几个纵跃，就去了不远处的大殿。

“一身黑...”顾仙舟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深黑色的白云宗服饰，只在袖口衣领处纹了几抹银色云纹。

他觉得这服饰很舒适也挺好看啊...

......

竹林思过已接近半月，饶是林亦这样淡漠的人，也觉得有些无趣。

既不能练剑，也不能外出，所谓的修养心性，她却是越想越不得其解。

若就是放不下，又如何？

难不成对着竹林思过一辈子？

这么想着，气息微乱，睁开眼，从那玄奥的感觉中退出来，却怎么也无法再静下心了。

她干脆不去调息，拿着桌上的书籍随意翻阅了几页，更加觉得无趣。

这样无趣困倦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跃进竹屋，“师兄！”

林亦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变化，倒是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铃临的脸上是一片喜色，小手翻了个圈，取出一个包裹放在了桌上，“张大叔家的蜜饯。”

她自顾自的打开包裹，眼睛却是时不时的瞥向林亦，想从对方脸上看到什么不同的表情，“对了，师傅说，今日过后你就可以离开竹林了。”

林亦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今日？”他之前以为至少要待着一个月。

“是啊。”少女点了点头，如实把今天师傅说的话转达，“说起来，我今天在芍山脚下还遇到一个赖子。”

铃临说着，瞥了一下林亦的眼睛，尔后失望的继续说道，“好像是白云宗的人，穿的一身黑，看年纪还没有我大呢...白云宗的宗主实在太没品味了，非让门内弟子穿的一身黑衣，这副样子走在街上，不怕被人当成土匪吗？”

林亦哑然，为铃临胡思乱想的能力感到有趣，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要胡思乱想。”

“嘿！”少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痴痴的望向林亦，“好像叫顾什么...顾仙舟，说是出来游历的，其实分明直奔我万剑门，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师兄你说呢？”

“旁人的事，于我无关。”林亦摇了摇头，闭口不再言语。

......

直到傍晚时分，铃临不舍的离去，偌大的竹林便又清净了下来。

待过了今日，林亦便可离开竹林，这半月没有握剑，不知是否生疏了。

她想着，望着昏红的夕阳照在竹林，甚是好看，却也乏了，索性闭目调息。漂亮的睫羽一闪一闪的，暗暖的红色洒在她洁白的长衫上，仿若披了一身血纱。

......

咯噔！

伴随着一阵风声，还有脚步踩在竹枝上的声音，屋内的林亦缓缓睁眼。

掌心翻动，一柄长剑落在了手中。她依然端坐着身体，脸色平静的望着窗外，手却按在了剑柄上。

来人的脚步很轻，踩在地上的声音很小，若不是林亦的听觉向来敏锐，可能真的注意不到。

她站起身。

吱吖...

悄然的推开门，然后噌的一声拔出了长剑，正对上门口一个稚气少年愕然的神色。

这份惊愕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是一瞬便转为一抹笑意，“是你。”

林亦看着面前的顾仙舟，一阵不悦的情绪涌上，她还记得之前那次受伤都是托谁的福，分明是她被牵扯进了白云宗内部的麻烦事。

当下也没有停止动作，拔剑的动作不断，更是运起了万剑诀，数道锐利的剑气划向少年的周身。

这几道剑气林亦收敛了一些，只是若被直接命中，也绝对免不了受伤流血，在床上躺个几天。

“你...”顾仙舟的表情一变，瞬间而来的危机让他下意识的抽出腰间墨色的长剑，黑色的剑气只有浅浅一道，如同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撞上锐利的白色剑气。

下一刻，锐利的白色剑气开始消融，黑色剑气势头不减朝白衣少女继续飘飞。

静立在门口的少女一愣，再想出剑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匆匆的趴下身，在地上一个打滚，堪堪避开了黑色剑气。

噌...咔嚓！

身后的竹屋传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后在白衣少女惊讶的目光中轰然崩塌。

“你...你。”林亦一阵吱吾，看着顾仙舟那张稚气的脸，又惊又气。

僵持了半天，才听到面前的少年尴尬的说了声，“对不起...”他只是下意识的迎着白衣少女的剑气，回击了一剑。

只是一剑，却差点把那心仪之人给杀了，不觉一阵后怕。

要真误杀了少女，这梁子结下，便怎么也消不去了。

“你什么境界？”林亦微觉愤恨，却又有些嫉妒。面前的少年左不过和自己相仿的年纪，竟然能劈出这样的一剑，至少比自己高了两个境界。

“七境。”顾仙舟握着长剑，如实说了，脸上还有几分尬色，说出口的话语却是让白衣少女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不可能！你看着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怎可能达到七境。”

“其实...”顾仙舟摸着手中乌黑的长剑，熟练的入鞘，“我已是二十六了。”

“......”白衣少女漠然，看着顾仙舟，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终是没有忍住，“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宛若冰雪消融，万年玄冰凿成了温润的美玉，自是笑的极美。

顾仙舟也看的有些发愣，如果不是对方笑声中那一抹嘲讽让他无法忽视，“我...误服过绝颜。”

“哦。”林亦算是明白了，“我听说过，一生的容颜都会停留在服用绝颜的一刻，不再变化。”

“是啊...”顾仙舟似是无奈，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把时间固定在少年时期。

白衣少女握着长剑，浅薄的唇抿了一下，“为何偷偷进入竹林？”

“啊？”少年一阵疑惑，“我说...我是进来看日落的，你信吗？”

白衣少女挑了挑眉。

当然不信。

“可我真是过来看日落的...”顾仙舟无奈，而后话语一转，“不过竟能再次遇到姑娘，你果然是万剑门弟子。”

林亦皱了下眉，“你打听我？”

顾仙舟连忙摇了摇头，微低着头，半天挤出半句话，“想感谢...姑娘帮我杀了沈子晗那贼人。”

林亦听罢，摇了摇头。

显然是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的少年是对她有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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