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告别

裴伊陪着杨婉君聊了一整夜。两人刚开始是站着，后来裴伊站累了，杨婉君便直接陪她席地坐了下来。

周围鸟雀无声，眼前是三团血肉，这场景本该是十分诡异，她们却毫无所觉。两人一个讲一个听，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的坐着，什么也不说。

虽然初印象很恐怖，但裴伊觉得老头有一点说得挺对的，杨婉君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傲气，甚至过于平易近人了些。想来她的年龄也有一百多岁了，如今和一个十岁的娃娃席地而坐，也丝毫没觉得不妥。

直到晓阳初升，两人之间才长久的沉默了下来。一阵晨风吹过，裴伊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下一刻，便感觉身上一暖，冷气似完全消失了。

她抬头，看到杨婉君已经站起身来，抬手一挥，老头的血肉已经变成了骨灰，接着又被气流引导着流入一个瓷瓶中。

“走吧，我带你回宗门。”装着老头骨灰的瓷瓶被她拿在手上，随后没再过多停留，终于决定离开。

“好啊！”裴伊从地上蹦了起来，不过她还有一件事：“师傅，昨天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我怕阿爹阿娘担心，我想先回家一趟可以吗？”

杨婉君自然答应，待裴伊为她指明目的地后，直接说道：“我带你过去。”

裴伊有些兴奋：“是要御剑飞行吗？”

杨婉君摇了摇头，直接将她拦腰夹在腋下，下一刻，裴伊便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失重感，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没有想象中的劲风扑面，再睁眼时，大青山茂郁的树群已经全在她脚底。

头顶传来杨婉君的声音：“借助器物飞行的确可以省不少力气，但如果距离较近的话，直接飞要方便不少。”

裴伊充分理解了距离较近是什么意思，她来的时候背着老头走了半个多时辰，回去的时候却只觉得树木在脚下飞逝，还没能好好体会一下被抱着飞的感觉，就已经看到了自家的小院子。

恋恋不舍的从杨婉君的怀里下来，裴伊还有些震撼：“师傅，这，这也太快了吧。”

“只要你好好修行，二三十年之后你也能做到。”

裴伊听前半句兴致盎然，听到后半句却不由咋舌。

虽然各种小说话本里都说修真无岁月，但他其实两辈子加起来也才三十来岁，陡然听到师傅随随便便一开口就是二三十年，还是有些难以想象。

村子里的人都习惯早起。天才刚刚破晓，但已经有不少人家燃起了炊烟。以往这个时间，早能看到裴老爹在院子里擦拭他的宝贝弓箭，此刻裴家的院子却大门紧闭。

裴伊心里有些虚，她扯着杨婉君：“师傅，你跟我一起进去吧。”这样裴老爹至少不会在外人面前毒打亲生女儿。

杨婉君灵识扫视一圈，皱了眉头：“你阿娘好像在哭。”

阿娘哭了？裴伊一听心就慌了，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就要拍门，却发现大门根本没锁，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接着是裴老爹的大嗓门：“是谁来了？”

“阿爹阿娘，是我回来了。”裴伊话音刚落，就看到堂屋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裴老娘肿着双眼，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拿着一只布鞋就冲了出来。

裴伊一看这形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认错态度极其诚恳：“阿娘，我错了，我偷偷离开让你们担心了。”

裴老娘的鞋最终也没落下来，被紧跟着出来的裴老爹给拦着了，裴老娘就一边哭一边骂。裴伊心知自己做事的确过于莽撞，乖乖应承下所有的责骂，只是顺着裴老娘的话认错。

等到裴老娘骂够了消了气，裴伊才有了将事情原委讲出来的机会。

她没有提老头被追杀的事，只是说老头知道自己将死，请求她能帮忙带他去找他的妻子，老头还许诺她要让妻子教她修仙，她怕阿爹阿娘不答应，只能偷偷跑了。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仙人不愿意教你？”裴老娘边用袖子擦着眼泪边问。

裴伊摇了摇头：“是师傅说，我这样偷偷跑出来阿爹阿娘会担心的，所以让我来当面道别。”

裴老娘擦眼泪的动作顿时一滞：“你还要走？”

裴伊点了点头，裴老娘的眼泪顿时不要钱一样又往下流，裴老爹连忙将她拉进怀里安慰道：“阿雯，昨天晚上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伊伊能拜仙人为师，也是她的造化，咱们当父母的，哪有不盼着孩子好的道理。”

裴老娘还在呜呜噎噎，哽咽地道：“待在村子里有什么不好，村子里那么多人想出去打拼，可最后还不是都乖乖的回来了。而且，伊伊才十岁，还是个女娃，我只盼着她健康长大，回头许配个好人家，这一辈子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呜呜呜。”

裴伊在一边看着，心里也有点发酸，她想伸手拍拍两人的肩膀，可惜够不到，便退而求其次将手放在了两人的腰上，语重心长的道：“阿爹阿娘，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两个趁着还年轻，记得要多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

裴老娘听到这话，哭的更凶了，裴老爹也无奈，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问道：“现在就要走？”

裴伊点了点头，裴老爹便道：“后院柴火堆里有一张弓，是我请村子里的徐铁匠专门为你打造的，本来想当你的十岁生日礼物，既然没机会了，你就去拿走吧。要记得，就算是成了仙人也不能忘了本来的手艺。”

裴伊猛点了点头。

裴老娘却推了裴老爹一把：“孩子都要走了，你还让她自己去拿礼物，哪有你这样当爹的，你去给我拿过来。”

裴老爹讪笑着去了后院，裴老娘又擦了擦眼泪，终于没忍住，将裴伊紧紧揽在了怀里。

“伊伊，到了那里要是被欺负了，你就赶紧回家知道吗，咱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是爹娘还是养得起你的。”

“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娘有你爹护着，没人敢欺负，我们也会很快给你生个弟弟妹妹的，你不用担心我们老了没人养。对了，娘等会儿给你拿上几瓶跌打药，平日里要是磕着碰着了你就敷上……”

裴伊在裴老娘怀里闷闷的应着：“阿娘，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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