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远古之虚影

风止，无尽沙海深处的古城现出其全貌，万丈的高大城墙虽已斑驳，却依旧挺立，亦如雕刻于墙上的异形猛兽，毫无死角地守护着方圆近十里的内城——很难以想象，昔日死丘沙漠的人民究竟是从何处寻到如此庞大数量的石料，又花费了多么漫长的时间，来修筑这样一座宏大的城池？

即使位于大殿风口，亘古岁月的风沙也丝毫没有抹去石门最初建成时的风采，雕文刻镂细腻精致却又能尽显恢弘——

这扇被告知绝不可打开的大门，守护着只属于过去的繁荣。

“领主阁下！领主阁下！”

空旷大殿中回响着的斥候兵惊慌的呼喊令伊斯卡西雅本因彻夜不眠而疲劳的神经产生针扎般的阵痛。

“嘶——好啦好啦，别这么大声，”

伊斯卡西雅随手拂开简易文案桌上繁杂的文件，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桌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

“帝国的行动应该和我预想的一样，对吧？”

“是的！只是......帝国成立的调查团并非由正规的帝国军构成......”

“哦哦，好像也该是这么回事，我算漏了这一点——哼，帝国可还算给我面子——是雇佣兵之类的吗？”

“不，只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小孩......”

“——小孩？这个遗迹的危险程度......帝国不可能不知道吧。”

伊斯卡西雅有些诧异地起身，然后扭头望向大殿深处紧闭的大门。

不过，无论如何，纳米恩图联盟已经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了——

既然帝国碍于不愿和联盟发生冲突而没有派遣正规军，那么我们也自然不用那么畏首畏尾。

“到底还是太贪心啊——还有啊！混蛋，说话小声一点啊！这大殿的回声快把我震聋了！”

镇纸不偏不倚地砸到斥候的小腹。

——

“规模相当之大，甚至远超翡翠地区的绿洲。”

泽丁·斯库塔奇身体上若隐若现的蓝光消散殆尽，随后睁开了眼，用有些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诶，这么大的吗，也难怪在这么远的地方就已经能够用肉眼看到。”

卡娜眺望着远方，之前萦绕眉头的愁苦已消去大半，一旁的蒂兰为此也松了口气。

“目标太大的话，探索起来也就变得麻烦了，但是相应的，潜入会更加简单。”

赛拉仔细地擦拭着细剑，淡然道。

——这就是联合调查团第一小队，由蒂兰担任队长，成员为以潜入和刺杀技巧见长的卡娜，可靠的骑士赛拉，以及自愿加入的瘦弱男孩，魔法师泽丁·斯库塔奇组成。

“纳米恩图联盟虽然相当重视这个遗迹，但以他们的资源和技术是难以进行探索与开发的，加上帝国在其边境施加的压力，仅仅是派遣守卫防止入侵也有些吃不消。”

泽丁补充道，

“不过先遣队的情报中也没有看到究竟是联盟哪一派势力在进行对遗迹的守卫工作，因此也不能大意。”

“总之，先与其他小队分散行动吧，有泣鳞的存在，移动起来还是相当有效率——”

蒂兰摇响了与之前奥佐赛夫手中模样完全一致，只是稍微小一号的青铜铃铛，伴随着一阵诡异的摩擦声，四头泣鳞从地面一跃而起，来到了众人身边。

“直接绕到遗迹另外一边吧，这样内部守卫就不得不分散力量，更便于我们行动。”

蒂兰将体质较弱的泽丁扶上泣鳞后，其余两人也准备就绪——

在沙粒的啜泣声中，未知的冒险拉开了序幕。

——

“那个，蒂兰......”

“泣鳞速度这么快，说话小心咬到舌头哦。”

“不是，是关于......”

卡娜将目光投向前方的赛拉。

“不是之前已经说过了吗，我并没有介意什么，况且，赛拉先生这么可靠的人愿意加入我的小队，卡娜也帮了大忙呢。”

“呃，这，和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啦......”

在卡娜转移注意之际，蒂兰轻声叹了口气——如果宫廷中的史料记载大体无误的话，她的脑海中，甚至能近乎于真实地浮现出那个场景......

燃尽苍穹的火海，浓密的黑烟与尸体烧焦的恶臭混杂在一起。

男孩倚靠着与他近乎等高的长剑，脸上的血珠和泪水混杂在了一起。

那个男人可怖的目光震慑着他，他被吓得怎么也无法从地面拔出这把剑——或者说幼小的他本就没有足以拔出长剑的力气。

男人举刀了，但是迟迟没有听到锋刃斩断骨肉的声响。

当男孩回过神来时，除了绝望的火海与尸体焚化的恶臭，再无他物。

那个男人的慈悲，不，对于那种恶魔而言，慈悲是万不可用于形容他的，或许这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但这份一时兴起，反而比死亡还残酷地，摧毁了男孩人生的一切，除了复仇。

蒂兰背负着那份罪恶的血脉——即便她根本就没有犯过什么错，但她就应当是那个被厌恶，被复仇的对象，蒂兰也理所因当地接受了这一点。

“蒂兰......”

“这可不像你啊卡娜，这么多愁善感，况且，赛拉先生愿意加入，至少也一定觉得我是个可以相信的人对吧？恩仇之事大可日后解决。”

蒂兰笑道。

——

“它”醒了。

“它”抬起双手，好久没有活动，已有些锈迹的机械右臂吱呀作响，令人心烦。

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及肩的黑发，“它”摸索着站了起来，如果这张甚是好看的脸上，能有一双深邃动人的眸子，那就应当更加完美，只可惜，这些一并同“它”的右臂，一起永久地失去了。

“也有，十几年了吧？这，段时间，承蒙您的照顾了。”

似乎是因为沉睡太久，“它”说话也有些不太利索。

“也不过十四年，于我而言，不过转瞬即逝

罢了。”

“不，还请您能够收下我的谢意，作为回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拯救您的孩子们。”

“......到底他们是因我才走偏了路啊，如此，岂不是老朽又欠您一份恩情？”

“那您大可不必将其当做我的报恩，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十四年前的我应尽的职责。”

“那么现在呢？您现在又在寻求着什么呢？”

“现在？不知道，或许只有和她相见才会知道。我只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连问题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答案。”

“它”披上了残破的斗篷，转身离去。

略显瘦削的身影在纯净的白光中逐渐消散。

——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找到这个答案。”

宛若来自灵魂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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