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勒曼命令部下将伊丽莎白捆在椅子上,好让她见证这场决斗。
少尉领着两名士兵离开房间,科勒曼露出狞笑。“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吧!”
他猛冲向前,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白披风在身后飞扬。军刀厉声破空,划出银色的弧线。我立刻挥刀相迎。金铁相交,迸出一串碧蓝的火花。碰撞的力道让我手臂发麻,牙关相撞。
第一击刚被挡住,科勒曼立刻挥出第二下。我向后跳开,堪堪躲过。这家伙比我想的要厉害,我心想,酥麻的手指在刀柄上开合。
科勒曼再度逼近,面带讥嘲,沉重的军刀被他舞得眼花缭乱。他忽而砍向我的左肩,忽而又朝对手肋骨刺去,时不时漫不经心地后退两步,接着又咄咄逼人地冲上前。
他把这场决斗当成了游戏,挡下又一记猛击后,我意识到。怒火在心中悄然升起。
“你不该靠本能和冲动应战,而应该靠智慧。”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是奥柏的忠告还是缪拉的劝诫?“一开始便锋芒毕露,猛冲猛打,绝非明智之举。敌人会低估你,因为你太年轻。利用好这点,示弱,忍让,等到对手体力耗尽,后发制人……”
于是我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后退,侧移,绕过桌子和房梁,挡下道道攻势,同时观望着对手的弱点。两把军刀碰撞,分开、碰撞,分开……战斗就这样继续。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科勒曼的动作越来越慢,染成蓝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他挥刀的手臂仍然毫不停歇,就跟他沉重的喘息声一样。两人你来我往,白披风交错翻飞。
又过了一会儿,科勒曼终于露出了破绽。我不假思索,使尽全力挥出军刀。刀尖切丝般穿透羊毛衣料,在科勒曼胸前留下一道口子。太浅了,我有些懊恼地想。
科勒曼似乎被激怒了,眼中闪出疯狂的光。他双手握刀,狠狠向下砍去。我勉强架住这一击,向后趔趄一步。科勒曼一下子撕裂白披风,扯掉上身的军装,露出一片血红的胸膛,小腹和手臂上的肌肉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滑动。
我缓缓深吸一口气,指节紧紧扣着刀柄。科勒曼抓起桌子上的银烛台丢出去。霎时间,屋内所有的影子都扭曲了起来。几根蜡烛落到脚边,点燃了地毯。
科勒曼淌着血迎上前来,军刀狂舞。我的动作慢了半拍,对手的刀顿时扫过肩膀。一阵剧痛之后,浅蓝色的军服被染成了暗红色。
科勒曼没给对手丝毫喘息之机,手中的长刀接二连三地劈落。在第四下时震飞了我手中的武器。我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撞到了墙上。一副很大的织锦落下来,刚好盖住我。
我本以为自己会在目不视物的状态下被一剑穿心,结果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别靠近他 否则这把匕首就会刺进你的喉咙。”
一时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巴黎那家熟悉的旅馆。然而当我扯下头上的织锦,眼前的景象却与那时截然不同。
明明灭灭的火焰在地毯上蔓延,房间内烟雾缭绕。伊丽莎白站在椅子前面,红发辉映着火光。她的手腕在流血,似乎是被绳子勒的。
她拿着我送她的匕首。它被女孩紧紧握着。火光在明亮的刀身上闪烁,一根橙色的线条描绘出锐利的锋刃,把柄末端的心形宝石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科勒曼同样沐浴在火光中,周身烟雾缭绕,皮肤泛红,扭曲的脸被缕缕晃动的蓝色头发环绕。“你想先死吗,蠢东西?”他像野兽一样嘶喊,手中长刀的刀尖鲜血淋漓。伊丽莎白缓缓后退,深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片刻不离科勒曼。
我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受伤的肩膀阵阵抽痛,鹰柄军刀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毯上,火势尚未波及到那。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烧死,更糟的是,科勒曼的部下随时可能冲进来。而那扇门一旦被推开,我和伊丽莎白活着离开的希望便将荡然无存。
“放我们走。”我听见伊丽莎白镇定自若的声音,她还在后退,几乎要撞到墙上的挂毯了。“我不想杀你。”
科勒曼哈哈大笑。“杀我?”他的伤口在流血,这似乎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在舔刀尖上的血,上面有我的血,以及他自己舌尖上的血!他的眼神像野兽一样!
他早就疯了吧,我恍惚地想。野兽,盘桓在那具健壮躯壳中的存在是真正的野兽。我想起了奥热罗在卢卡城外对我说过的话。也许每个人内心都深藏着一只野兽,当它被某种东西唤醒时,人要么打败它,要么屈服于它。那只野兽其实不需要杀戮,但它记得杀戮的**。它只记得那种感觉。
房间里已经热得像烤炉一样了。科勒曼在进逼,伊丽莎白不断后退,直到撞在了墙上,所幸她头顶的挂毯没有脱落。
这样下去不行。我冲过去抓起鹰柄军刀,抬眼时,看见那只野兽正扑过来,前胸的伤口血如泉涌,顺着布满伤疤的皮肤淋漓而下。
伊丽莎白的手在火光中猛地一甩,快得无从分辨。匕首破空而去,划出丝带般的苍白轨迹,正中科勒曼脖子侧面。科勒曼一个趔趄倒在燃烧的地毯上,烈焰立时将他吞噬。
就像吞噬那个胖老太婆一样吞噬了他,我有些悲哀地想,军刀向下劈落,结束了这一切。
伊丽莎白奔到我身边,“快走。”她急促地说,浓烟熏得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也许从窗户跳下去生还的几率更大些,我心想,外面可都是科勒曼的手下。
伊丽莎白打开门,冰冷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少尉领着两名士兵等在外面,他们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名士兵想举起枪,但被长官制止了。
“别管他们,先看看将军怎么样了。”少尉说着带头冲进着火的房间,那两名士兵显然惯于听命,立刻跟了上去。
我倚着伊丽莎白蹒跚着爬下长长的楼梯,伤口在不断流血。高塔底层的大厅内坐满了正在吃晚餐的法国军人。他们用满怀敌意的目光瞪视着我们,一名炮兵上尉迈步而来,拦住去路。
“怎么回事?”他问,语气并不友善。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朝我们围拢。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名年轻的少尉拎着苏茗的手提箱飞奔而至。他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将军命令我把这些分给大家。”他高喊,将箱子掷向半空,无数金币瀑布般倾泻而下,洒了满满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所有士兵立刻欢呼着开始争抢地上的金币,没人再管我们。
少尉挤过混乱的人群,来到我和伊丽莎白身边。“赶紧逃啊。”他低声说。
事实上,我们也用不着他催促。
走出高塔大门时,雨还在下,却不若刚刚那么大了。草莓被拴在榆树旁,不住用后蹄刨着土,修长的四腿上满是泥浆。
“谢谢。”上马后,我对那名少尉说。“你叫什么名字,我日后肯定会报答你的。”
少尉犹豫几秒。“好吧,我觉得人的命都值一个价,四十万法郎。咱俩两清了,但我还救下了这个女孩。所以你就再给我四十万法郎吧。等回到巴黎,我会主动上门讨要的。”
我在马背上打量着对方。“你是那天晚上想把我丢进井里的……”
“是被你丢进井里的人。”少尉打断我。“再见,快逃。”他说着朝草莓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枣红马前腿高举,对月长嘶,向着前方的黑暗狂奔而去。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额头抵在女孩冰凉的背上,肩膀剧痛难当。我们只顾着亡命奔逃,一直没有说话。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很快袭来,我紧紧抱着伊丽莎白,努力让自己不至坠马。雨还在下。有那么片刻,我在马上失去了意识,醒来时惊骇不已。
又过了一会儿,伊丽莎白打破沉默,声音细得像线。“他们好像追来了。”
草莓转了个弯,我摇摇晃晃地落了马,重重地摔在泥地上。冰冷的雨水抽打着脸颊。
伊丽莎白飞快地跳下马,在我身边跪下。“也许应该先给你包扎伤口的。”她的声音显得不知所措。“对不起。”
杂沓的马蹄声隐约传来,越来越响。“他们追过来了。”她低声说。
“冷静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满是泥浆,脚下的水洼泛着血色。“我可是法国高级军官。”
眨眼之间,那队骑兵已经自树林中冲出,越过泥泞的缓坡向我们逼近。这些人不是科勒曼的部下,湿透的红披风垂在他们肩头。
为首的骑兵勒住缰绳,后面大概有上百人。“上帝啊!”那人惊叫道。“你流了好多血。”听上去,他好像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伊丽莎白认出了来人。“洛法尔,你怎么在这。”
“我来救你。”年轻的龙骑兵团长回道。“但好像晚了一步。”
“不,你来得正好。”我告诉他。“帮我们挡住追兵。”
“追兵?”一名法国军官骑行到洛法尔身边,阴郁的死鱼眼在双角帽下闪烁。“好吧,我会拦住他们,并尽量做到兵不血刃。”塞律里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生气,他瞥了眼我的肩膀。“我见过有个人受了这样的伤,两个小时后就死了。医生说他是失血过多死的。”
“我不会死的,塞律里埃。”我有些不大高兴地回敬。“意大利军团的高级军官中,有你一个‘死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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