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走进帐篷时,第七猎骑兵团的军官全都安静了下来。
“抱歉打扰你们。”他对桌边的众人略一点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非常好,坏消息非常坏。”他看向我,“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我们在马尔格雷夫堡的失败让国民议会非常不满。”亚历山大静静地说。“他们派来了几名代表,决定调查这次失败的原因。”
这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好消息。“坏消息呢?”我用轻快的声音问道。
“为首的代表是洛郎将军的父亲。”
我深吸一口气,眯眼看着亚历山大,感觉自己被耍了。
“当父亲的会为了履行职责,收拾自己的儿子吗?”乌瑟中尉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哪知道?我看起来像已经当上父亲的人吗?”我烦躁地回道,一边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天哪,亚历山大,我做错了。我不该弄走卡尔托的。他虽然是个无能之辈,好色之徒,但至少不会帮倒忙。”
“那就把洛郎也弄走。”奥柏建议。
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从马尔格雷夫堡返回的当晚,我便再次向父亲打起了小报告。“我要的,是经验丰富,久经沙场,具备出色指挥能力的司令。您却给我送来一个只会在关键时刻添乱的猪头。”信的开头如是写道。信中还讲述了明明已经胜利在望,最后却功亏一篑的不甘。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父亲那边并没有任何回音。
众人纷纷散去之后,我将亚历山大送出营地。
“马库斯,我觉得自己会在下一场战斗中死掉。”周围只剩我们两人时,他唐突地说。
我也有相同的感觉。我差点脱口而出,但及时克制住了自己。“骑上那匹小肥马,跑回你的营区,再恶补一觉,你就不会有这种荒唐的错觉了。”我故作轻松地答道。人可以害怕,但必须知道何时该隐藏自己的恐惧。
亚历山大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会照你说的试试看。”他优雅地翻身上马,渐渐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中。
目送亚历山大离开后,我穿过已经已然陷入沉寂的营地,来到伤兵居住的帐篷。一名女护士正提着盏灯在病床间轻轻走动。
“谁?”她用耳语般轻细的声音问。
“我。”我用同样微弱的声音答道。
“你是谁?”护士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将手中的灯凑近我的脸。“团长!伤员们都休息了,您来干嘛?”
“我来看看迪昂上尉。”我后退一步,以躲避刺眼的灯光。“他怎么样了。”
“他现在需要休息。”
“他都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了。”我低声说。“我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我都快想死他了。”
护士哼了一声,尽管光线很暗,但我知道她此刻肯定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请您不要待太久,更不要惊醒其他伤员。”
“遵命,把灯给我。。”我从她手中接过这个昏暗的大帐篷中唯一的光源,小心翼翼走到迪昂的床边。护士走出帐篷,脚步轻得像只猫。
我用灯照亮迪昂毫无血色的脸。“你死了吗?迪昂?”
迪昂的双眼缓缓睁开,随后又在强光下眯起。“您就是这么问候伤员的?”
“抱歉,抱歉。”我缓缓地在床边坐下。“军营里的一些老兵饱受战争摧残,早已忘记礼貌为何物。我也就有样学样了。你的伤口还疼吗?”
“疼,但更让我痛苦的是马尔格雷夫堡和土伦城还在英国人手里。”迪昂把身子往上挪了挪。“我们差一点就能成功的,却不得不在关键时刻撤退……”他的伤口似乎痛了起来,没继续往下说。
“是啊!”我并不想过度刺激他,便随口编了个瞎话。“我们当时只顾眼前的阵地,却被英国人的骑兵抄了后路,不得不撤退,真是可恶。”
“为什么其他人告诉我的版本和您讲的大相径庭?”
我差点失手把灯摔碎。“大概是你这几天一直在昏迷,脑袋不清醒吧。”
“是吗?”
“迪昂,如果你死在我面前,我不会下令撤退。我会不顾一切向敌人冲锋,为你报仇,哪怕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我从床上站起,抬高手中的油灯。“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迪昂,你伤得很重,在土伦的围攻战结束前,都不可能再回到岗位了。而我……也许明天,我就会战死。所以,我想让你知道这些。现在,学弟,好好休息吧。”
该说的已经说了,我转身向帐篷外走去。
“团长。”迪昂在我身后低语道。“你变了。”
“是吗?”我停下脚步,看着黯淡的灯光照亮外衣的下摆。“是啊!在小停泊场的山坡上,我几乎就是个勇士;在马儿格雷夫堡附近的沙地上,我几乎就是个真正的军人。”但这并不能让我心中的恐惧消减分毫。
那名女护士就等在帐篷外面,就着皎洁的月光,我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有一头垂至腰间的红发,蓝眼睛里带着责备的神色。空气中的寒意为她脸颊抹上了一层红晕,让她的面容更添神采。
“你叫什么名字?”我将油灯递还给她,问道。
“苏菲娜。”
“晚安,苏菲娜。”
“晚安,团长。”她微微行礼,转身离去。
之后的几天,大概是急于在自己父亲面前表现一番,洛郎将军下达了许多荒唐的命令。诸如在英军大炮可以打击到的地方修筑阵地;不顾一切地浪掷兵力,让士兵在敌人坚固的工事前白白送死,还撤掉了大批才能出众的军官。这些倒行逆施让我不禁怀疑这家伙其实是英国人派来的奸细。
巴黎来的代表们终于到达了前线,这一消息很快便在革命军的营地传开。
我独坐在自己的帐篷里,面对着已经冷掉的外餐,没有丝毫胃口。苏菲娜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团长,我惶恐地向您报告。”她用沙哑的声音说。“一名伤员刚刚去世了。”
我感觉胃里像被人打了一拳,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餐刀。“谁死了。”
苏菲娜念出一个名字。他是一名性格孤僻的中队长,在小停泊场的战斗中被炮弹炸断了两腿。
不是迪昂,我大大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立时松弛下来。“太好了。”此话一出,我便后悔了。苏菲娜的眼神几乎可以把人吓死。“天啊,我已经悲痛逾亘,神志不清,口不择言了。麻烦你给我倒杯酒吧。”
护士冷着脸倒了杯酒,放在几乎被地图占满的桌子上。
我邀请她陪我喝几杯。起初苏菲娜强烈拒绝,但经过我再三请求,她终于答应坐下来喝一杯,暂时将伤员们交给自己的同事照料。她喝了不只一杯。接着,苏菲娜开始敞开心扉,向我谈起她无力救回的伤兵,谈起全心付出后却还是面临失败的沮丧,谈起抵御悲伤的艰难。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布里埃纳军校遇到的那名医生。
“死亡真的有那么遭吗?”我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问道。
“您为什么这么问?”苏菲娜一脸惊愕。
另一个人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以前,我去医院看自己的爷爷。他当时看起来很痛苦,当他看到我时,他还哭了。”时隔多年,再提起这件事,竟仍令我颇为感伤。“后来,在我朦胧的泪眼注视下,他的心脏不再跳动。当时我并没有像周围的人一样痛哭失声。”
“为什么?您不爱他?”
“我爱他。但当心电图归于直线的那一瞬间,我知道他终于不再痛苦了。他的生命已经离开了垂死的躯壳,获得了安息。永恒的宁静降临在他身上,也感触了我的心。难道不是吗?死亡与疯狂,与其说是生命的雷池,倒不如说是避难所。无论是你没能救回的那位伤员,还是我死去多年的爷爷,此刻都在享受着港湾里的风平浪静。可怜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需要面对命运掀起的狂风暴雨。”当红酒溅洒到地图上时,我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醉得很厉害了。“死亡,是大炮和职责都不能惊动分毫的安眠。让我们遥敬死神一杯吧!”
“您醉了,团长。”苏菲娜说。
这时,拿破仑走了进来。“上帝啊!马库斯,你醉得像条狗一样。洛郎将军举办了一场宴会欢迎国民议会的代表,你不知道吗?”
“狗!”我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出帐篷。月如白练,高挂天空。我将双手拢在嘴边。“啊呜呜呜……”这不是狗的叫声,而是狼的。
“你疯了?”拿破仑跑到我身边。
“拿破仑,”我前跨一步,伸手抓住她的右肩,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大腿滑至细小的后腰。“我们一起对月长嚎,惊醒沉睡的上帝吧。”
她猛地将我推开。“你醉得太厉害了,还是别去参加宴会了。我会向洛郎将军解释的。”
“不,我要去。”我回答,“我必须去。”
奥柏很快便为我牵来坐骑。我笨拙地跨上马背,跟着拿破仑一起前往指挥部。寒风瑟瑟,令我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些。想到几分钟前的那一幕,我几乎当场失声尖叫。真是太丢人了!我记得在我学狼叫时,有十几名士兵就在旁边绕有兴味地看着。下次战斗得派他们打头阵……
拿破仑扶着我走进起居室时,宴会正要开始,美食和红酒占满了长桌。我在里昂身边坐下,只觉泫然欲呕。
国民议会派来的代表一共有五人,在这五人中,我一眼便认出了洛郎将军的老爸。他坐在全场最尊贵的位置上,模样和儿子非常相像,只是脸上有些皱纹,鬓角的灰发夹杂着银丝。
老洛郎举起酒杯,“各位,我听犬子讲述了马尔格雷夫堡之战的经过。”他朗声说,“这次的失败,与在座列位断然无关。”
没错,这事全怪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赶紧让他背着这口大黑锅回家哭鼻子去吧。我趴在桌子上,心中暗忖。
“此次失败,皆因驻扎在马尔格雷夫堡正面的部队,也就是马丁少校所率第三十一步兵团中的个别士兵,无视军令,擅自冲锋,才会酿成大祸,连累全军。”这位代表续道。
“父亲,我已经下令严查,一定会把这些害群之马揪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洛郎将军郑重其事地说,“另外,我还要追究马丁少校治军不严的责任。”
餐桌对面,满脸络腮胡的马丁少校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父子俩还在一唱一和时,菲利普搅和了进来,大鼻子下挂着谄媚的微笑。“代表阁下,在马尔格雷夫堡的战斗中,洛郎将军亲自带领少数随从挺身危地,鼓舞士气,在他的指挥下,全军才得以有序撤退,并未蒙受过大的损失。”
靠,要不要脸了?我只觉一阵恶心。
“马库斯,快坐起来。那几名代表一直在看着你。”里昂推着我的肩膀说。
“让他们看。”我回道。
又一名军官开口了。“洛郎将军虽然年轻,但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成功证明了自己是个称职的指挥官。”
这时,我很应景地吐了起来。由于没怎么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红酒。有人拍着我的背,应该是里昂。我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酒渍,接着,蓦地,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笑声平息,我缓缓挺起胸膛。“洛郎将军证明了自己不适合当一名军人。”
“你说什么?”总司令红着脸嚷道。
“他毫无指挥才能,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他让成百上千的法国军人白白牺牲,他让唾手可得的胜利变成了失败。”
“你再敢说一句诽谤的话。”洛郎将军唾沫横飞地叫道。“就别想继续在军中待下去了。”
他的老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那双冰冷的黑眼睛注视着我。父亲的沉默比儿子的威胁可怕百倍。
“诽谤吗?”我轻轻吐出这几个字。迪昂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在他身后,站在苏菲娜无力救回的伤兵。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长桌上坐满了军官。“各位,我们都很清楚自己的长官是什么货色。他永远也不可能带领我们夺回土伦城。”
没人说话,没人响应。里昂猛拉着我的袖子。我甩开他的抓握,沿着长桌缓缓踱步。“马丁少校,我有幸与您的部下在克尔海角并肩作战,他们都非常的英勇。他们成功占领了克尔海角,正要扩大战果时……”
“他们的行为是抗命,并且招致了失败。”马丁打断我的话,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
我苦笑了几声,看向另一名军官。“泰格少校,您的军队一度冲到战场最前面,从背后逼近了马尔格雷夫堡。如果洛郎将军没有因为身边的副官阵亡就下令撤退,那么现在驻扎在那一战略要地的就是法国士兵了。”
“是吗?”发问的是洛郎将军的父亲。
泰格少校灌下一口酒。“未必。”
我在一名年迈的中校面前停住脚步。那位老人一言不发地别过头。我知道没必要再对他说什么了,于是继续往前走,心如刀绞。
在这个弥漫着红酒芬芳的起居室内,一共坐着不下二十名法国军官,其中三个还是我的挚友。可不知怎地,不知怎地,我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亚历山大用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碧眼凝视着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理会他的暗示,将目光转向了拿破仑。“拿破仑。”
拿破仑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没有说话,没有说话。
“别试着去找同犯了,马库斯。”洛郎将军笑着说。“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就不追究你这次的无礼了 。”
他的父亲站起身。“还有哪位先生觉得我儿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总司令一职?”
一片沉寂。
“27比1啊,马库斯少校。”
我望着这帮噤若寒蝉的同僚,他们的肩章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你们……”我觉得自己在做可怕的噩梦。“你们当中难道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军人吗?”我使尽全身力气,将面前餐桌整个推倒。血红的酒液和滚烫的汤汁溅到了军官和代表们华丽的衣服上,留下片片深渍。
拿破仑快步越过杯盘狼藉的地板,走到我身边,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酒醒了吗?”
这里只有我醉了?“这里只有我醒着。”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何等的,凄凉。我推开拿破仑,向门外跑去。
我没有返回营地,而是来到了海边的灯塔。夜色深沉,云层已将月亮完全遮蔽,这是个无星之夜,大海漆黑如墨,无边无际,带着一种诡异而深邃的美。我注视得越久,便越想投身其中。如果天气不是这么冷的话,我可能早就这么做了。
身后传来碎石响动。“谁?”我哑着嗓子问。
“我。”这是拿破仑的声音。
“谁是我?”
“这是什么蠢问题?”她轻笑着走上前,坐到我旁边。“大家都在找你,但只有我猜到你会在这,在这座我们曾一起眺望大海的灯塔。”
我没有回答,透过斗篷的兜帽,传来海风的低语。
“还在难过吗?”拿破仑问。
“我心犹如这倾颓的灯塔。”
“你在作诗?”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如果我作诗,你会听到这种押韵对句的诗。”
“你真的很有天赋呢!”拿破仑忍俊不禁,“回去吧,这里冷死了。”
“冷大莫过于心寒。”
拿破仑苦笑了一下。“你在生我的气?”
“我当然在生气。”我一字一顿地说。“拿破仑,我以为你是一只狮子,但现在我才发现,你是一只绵羊,你是一群绵羊中的一只。”
“咩咩。”她轻声学起了羊叫,接着发出清脆的笑声。“我有时是狮子,有时是狐狸,有时是绵羊。智慧就在于根据不同的场合随机应变。”
我突然觉得她变得好陌生。两人明明离得如此之近,距离却在缓缓拉开。“走开,拿破仑。”
她缓缓叹了口气,“马库斯,我们都不再是军校里的孩子了。你该明白,这个世界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正义和单纯。有些事情仅凭热情和努力是做不到的。尤其是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时代,人们很可能会因为片言之失被送上断头台。你从小就生活在自己父亲的庇护下,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纵容你,所以……”
“所以我有棵方便乘凉的大树?”我尖刻地反问。“所以我永远都只能活在父辈投下的巨大影子里。”
片刻的沉默降临在这座灯塔。
“对不起,我这次没能为你站出来。”最后,拿破仑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那场宴会不过是做样子,洛郎将军的父亲在巴黎堪称权势滔天,与会的绵羊们若不咩咩叫着支持那位废物司令,很可能会被革职,甚至更惨……”
这时,我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大脑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说实话,拿破仑。我有些后悔掀桌子了。”
“别担心,马库斯。”拿破仑将手滑进我的发间,“你会没事的。”这时,月亮自云层后现身,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她瀑布般的长发被射入灯塔的苍光濡湿。
“少校!”我看到她的肩章后,脱口而出。“就因为你打了我一巴掌,他们把你升为少校?”
拿破仑露齿而笑。“不是因为我打你的那一巴掌,而是因为我脑门充血时给洛郎将军的那一拳。”
“啊?”我完全没听明白。
“当时他威胁要报复我,现在他开始行动了。”拿破仑笑意未消。“下次进攻我们很可能会再次大败亏输。这样一来巴黎军事当局会非常不满。”
一阵寒意爬上我的脊背。“所以需要杀一只替罪羊来平息众人的怒火,就像伊斯兰教的宰牲节。”
“没错,而比起处决小小的上尉,杀一个少校会更令巴黎方面满意。”她看向夜色中翻涌的大海。“半个小时前,当洛郎将军面带微笑地将少校肩章为我佩在身上时,我就猜到了这点。”
“那你还有心情来找我?”
“放心,马库斯。”她用那双澄澈的双眸看向我,月光正在她眼中栖息。“我不会被处决的。身为共和国的军人,我不会那么死。”她缓缓地站起身,在狭窄的旧灯塔中投出巨人般的影子。“在战场上,我永远都是狮子。我会像狮子那样死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也站了起来。两人的吐息在冰冷的空气中交融。“我发誓,我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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