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傲慢的“男孩”
我已经作为马库斯在布里埃纳军校生活了三天,这的一切还都可以忍受。
马库斯的父亲是军校校长,因此这里的老师们对我都非常纵容。即使是最看不惯我的菲利普教官——就是那个眼神凶恶的光头,对我的某些不算太过分的违纪行为也只是敢怒不敢汪。
在这个崭新的世界中,我对任何事物的兴趣都不及对拿破仑的一半。对我而言,每天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对拿破仑说“早上好,拿破仑”,但是我得到答复往往只是嫌恶的一瞥。我觉得他很讨厌我。不过话说回来,学校里好像没什么人是拿破仑不讨厌的。大家也总是将他孤立起来,称他为“科西嘉的野蛮人”。就连老师当中也没人喜欢他。
很快就要上历史课了,这是我最讨厌的一门课程。当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菲利普是教这门课的老师。 时值正午,秋日的艳阳透过镶嵌在教室墙壁上的窗户斜射进来,正好洒在我的身上,令人昏昏欲睡。但在份安逸很快就被菲利普的到来打断。他一进来就让整个教室立时安静下来。我强自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开始上课。
菲利普讲课时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具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能让教室里的每个学生都听得非常清楚。前半节历史课进行得还算顺利,直到他开始讲述起法军攻占拿破仑的故乡科西嘉岛的经过。令人费解的是,法军占领科西嘉这一事件只不过与菲利普所讲课题稍微搭边而已。或许是他有意为之,目的只是想要让拿破仑不爽吧。我朝拿破仑看去,发现这位未来的法国皇帝业已到了暴跳的边沿。
在菲利普讲到科西嘉的反抗军领袖保利被迫逃亡时,再也按捺不住的拿破仑霍地站起,挑衅地瞪着菲利普,朗声道:“你的话不公平。我们是以寡敌众。”
菲利普在高高的讲台上俯视着拿破仑,黑眼睛闪动着胜利的光芒。“那只是说明你们的抵抗非常愚蠢。”
不甘示弱的拿破仑吼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你们这些侵略者统统赶出去。”
这句话像捅了马蜂窝。教室里立时炸开了锅,有嘲笑声,也有怒骂声,还有个满脸雀斑的男生用手指着拿破仑发出阵阵刺耳的哄笑。
“安静!”菲利普用盖过喧闹的声音怒吼道。学生们立刻全都闭上了嘴。
里昂这时站起身问了路易十四时期法国对外政策的几个问题,似乎是想要把这节课重新拉上正轨。
但菲利普没有理会里昂,只是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拿破仑,一边气呼呼地挥着教科书。“不服管教、顶撞师长、扰乱课堂秩序、出言不逊……”他的光头涨得通红,每念出一项恶行,教科书就在拿破仑面前气势汹汹地挥舞一下。“滚出去,站到外面。”他用书往门边一指,吼道。
一时之间,我以为拿破仑会拒绝服从。但最后他还是带着自己仅存的自尊,僵直地朝外面走去。
下课之后,众人对刚刚发生的事议论纷纷。拿破仑也回到自己的座位,满脸怒容地整理着书本。
一个名叫霍斯的少年开始绘声绘色地对其他几个男生讲述自己的叔叔是如何在科西嘉岛建功立业的。里昂则在一旁劝他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但霍斯正在兴头上,哪肯住嘴。他煞有介事地描述了一番他那该死的叔叔为了保护受伤的战友如何砍倒了三名科西嘉的骑兵。讲到具有戏剧性的地方时,他还会让别的同学扮演故事中的角色。
“最后一个骑兵旋风般朝我叔叔冲过来,他的坐骑口吐白沫,马刀上泛着血光。”霍斯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可我叔叔冷静地把滑膛抢举到肩头,只听‘砰’的一声……”
这时,我真的听见了“砰”的一声。那是拿破仑像箭一般冲到霍斯面前,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时发出的声响。众人哗然,霍斯的朋友们立刻冲过去将身材瘦小拿破仑摔在地上。霍斯也爬了起来,捂着血流不止的后脑勺,加入对拿破仑的拳打脚踢。
“停手!”有学生叫道,开始试着将扭打在一起的人拉开。
看够了戏的我此刻也站起身开始帮忙平息争端。
拿破仑的嘴唇被打破了,左眼上方还肿了起来。我紧抓着他的肩膀,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这些法国人付出代价。”这位未来的法国皇帝怒不可遏地叫嚣。这话此刻听来不过是空洞的威胁罢了,因而只为他引来了更多的嘲笑。
就在我担心事情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时,数学老师蒙日走了进来。他是个不算太坏的老师,一进来便让聚在一起的学生们回到座位上。
“拿破仑,你又打架了。”他的语气并非在提问,而是在陈述。“上帝啊!霍斯,你看看你流了多少血,别愣着了,快到医务室去。还有你,拿破仑,你也去。”
霍斯在几个朋友的陪同下离开教室。我按住拿破仑的肩膀,提出和他一起去医务室。他却抬起手肘撞开我善意的臂膀,径自走开了。
尽管非常荒谬,但我居然莫名其妙地对拿破仑产生了几分同情。对他而言,法国是片充满敌意的土地;布里埃纳军校是个充满敌意的学校。他是如此孤独,在四面高墙之内,永远充满戒心,形影相吊。
在布里埃纳军校有个传统,学生们会轮流与校长一同进餐,但拿破仑却从未享受过此等殊荣。于是一天晚上,我在餐桌上和父亲提起了这件事,他答应下周日会邀请拿破仑前来与他一同进餐。
菲利普始终是个阴魂不散的讨厌鬼,听了我父亲的决定后,他便不高兴了。“您是校长,先生。就算让那个科西嘉蛮子来和我们同桌吃饭,也应该命令他来,好让他明白自己是个被征服者。这样那家伙就不会那么目中无人了。”
父亲冷冷地扫了菲利普一眼,“邀请能做到的事何苦用命令,况且拿破仑是个法国人。他父亲是法国贵族,不是什么被征服者。”
等到菲利普愤愤不平地离开后,我便开始向父亲说这秃头的坏话。父亲只是温和地笑笑,接着放下酒杯,冰块叮咚作响。
“你知道菲利普为什么这么讨厌拿破仑吗?”
狗为什么要吃屎?我本想这么反问,但又觉得有些不大合适。于是我用不确定的语气轻声说:“因为他没有师德?”
“因为他的三个兄弟全都战死在了科西嘉。”
到了约定的那天,拿破仑穿着新洗过的制服前来赴宴。比起寒酸的校舍,校长室既宽敞又奢华。地毯铺满脚下,摆在餐桌上的四个银烛台托着几十根绽放着的蜡烛,几十道跳跃的光线照亮了挂在墙上的壁画。一个又高又大的书架伫立在门边,里面摆放着数百本珍贵的书籍。房间的角落还有一个小浴室。
用餐时,宽大的餐桌上一共只坐了七个人,显得空荡荡的。出乎意料的是,我父亲和拿破仑竟然聊得十分投机。他们几乎无所不谈,从地理到数学,再到古代的著名统帅。席间气氛十分融洽,直到同桌的菲利普开始搅和,用讥刺的语气聊起备受拿破仑尊崇的对象保利。
“保利,”拿破仑有些激动地答道。“是个伟人,他爱国。我永远不能原谅我父亲,当过他的副官,竟会同意科西嘉并入法国,他应该与保利共命运,随同他倒下。”
“你爱保利胜过爱你的父亲吗?”我有些愕然地问。
拿破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不无感怀地说,“我崇拜保利。但我爱我的父亲,即使他把我丢在这个地方,始终不闻不问。”
吃完饭后,仆人们清走了餐具。教授们也纷纷离去,父亲则要去参加一场葬礼。我问拿破仑是否愿意赏光和我一起去看剧院看莎士比亚的戏剧,被他拒绝了。
我走进浴室里换好衣服,出来时发现拿破仑正
出神地盯着书架高处上的一本书。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吸引住拿破仑的是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椅子在那边,你可以站在上面把书取下来。”我带着邪性的欢乐说,“或者站开点,我帮你拿下来。”
但拿破仑冷冷一眼让我失去了挑逗的心情。于是我径直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取下那本书,递给了他。
“我能借走这本书吗?”拿破仑问,“学校的图书馆里没有。”
“恐怕不行,我爸讨厌别人未经许可带走他的书。但你能在这看。”我拍拍他的背,感觉自己完成了“抱大腿计划”的第一步。“我和里昂约好了要去剧院,先失陪了。”
街道上的马车已经在细如烟雾的小雨中等候多时了,我跳上座位。马夫扬鞭催马,马车随即平稳地徐徐向前,在拐角处汇入车流之中。走到一半时,我突然想起自己把票落在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了,便忙让车夫折返。
马车刚在学校门口停下,我便立刻冲向校长室,一边暗自祈祷自己不会迟到。一阵狂奔之后,我推开门,直奔浴室,看到了正在冒着热气的浴缸中看书的拿破仑。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谁喊的声音更大一些。但紧接着,那本《社会契约论》便翻转着朝我飞了过来。我反射性地躲开之后,发现拿破仑已经遮住身子,紧抓浴缸边缘,仿佛一只被放在纸箱里的弃猫。
“你……你……”我睁大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不对,是她。我再度怀疑起自己是否疯了。“你居然是个女孩。”
说时迟,那时快,拿破仑从浴缸中一跃而起,热水四处泼溅。晶莹的水珠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闪烁着。她迅速裹上一件浴袍,轻薄的布料立时被水浸湿,紧贴在她匀称有致的身体上,凸显出迷人的曲线。
但当她抓起不知打哪来的匕首冲向我时,便一点也不迷人了。要不是我及时向后一挪,刀子就会刺瞎我的右眼,在我脸颊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我惊叫着后退,“你疯了?冷静点。”
“我要杀了你。”拿破仑咆哮着再次逼近,手中匕首随即划出一道白光。
我连忙向后一闪,却还是被刀锋稍微扫到胳膊,松垮的衣袖被割开一个大口子。她是在玩真的!我冲上去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扭下那把危险的匕首。拿破仑却不愿让我称心如意,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试着将匕首刺向我。结果我们两人难分难解地倒在湿滑的地板上,滚成一团。我压在她身上,抢过了匕首,但下个瞬间,手腕便被抓住,往地上狠狠一砸。脱臼般的剧痛令我不禁喊出了声。
接着,匕首便抵在了我的脖子上,大概是已经死过一次的缘故吧,我并没有觉得十分害怕。拿破仑躺在地上,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拉着浴袍遮住身上引人遐想的部位。她连耳根都红了,胸膛伴着急促的呼吸声剧烈起伏着。
“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我保证道。尽管非常羞耻,我也很不愿承认,但是在那生死攸关的刹那,我居然还流了鼻血。
她的匕首正中我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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