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Meet Again

凌苍辉

要说夜路漫漫还真不是什么戏言，比如说这里，没有路灯的小径向着黑暗的深处蜿蜒延伸着，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什么的低吠声，就算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一边窜出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地方……

即便是因为感冒痊愈而精力过剩……

即便是因为无所事事而想要夜游……

即便是因为想要刺激而产生的猎奇心理……

我在想些什么？还排比咧。

即便如此，对于女孩子来说这种品味也太奇怪了……虽然我不是很介意……不过以后搞不好会嫁不出去的吧……这丫头？

“因为新的一年开始了哟。”她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

“九月吗？”

“嗯，暑假告终，然后新的学期开始，以此作为一年的起始与终末。因为假期结束的时候会觉得落寞，还没玩够，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有计划没有实现，而新年的时候大家总是会对未来充满希望，明明时间的流逝无论何时都是平等的。所以干脆把九月当作新年伊始好了，很棒吧？”

“你是小学生吗？”

“唔咿。”然后她牵起了我的手，发出难以理解的音符。

“V是什么？”

“是‘唔’和‘咿’，既不是Venus也不是Victory，也不是V龙兽，因为本身就不是第二十四个字母。”话题跳转的太快了以致于我根本跟不上。

因为这样错乱的发言让我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只是纯粹在胡说八道而已。

“是这样啊。”完全没搞懂……“话说你居然这么快就数清楚是第二十四个了吗？！”

“唔，错了，是第二十二个，算数果然很麻烦啊。”晓松开手，摆弄起了自己的十根手指，“果然这个也不行吗，每次都要和别人解释一下太麻烦了，虽然也没必要特地去说明，其实要让人明白唔和呜的差别也很麻烦就是了。”

“哈……你究竟为什么要执着于这种无意义的语气词呢？”

“唔，因为这个字的发音很好听，形状也很可爱，而且从小辉那里继承来的东西随意舍弃就太可惜了！”

她微微振臂，发散着过于无意义的天真可爱的气息。

“从我这里继承？”

“小辉没有注意到吗，该不会没有注意到吧，那个是跟你学的哟。”

坦白说完全没有注意到。

“唔噗噗，因为小辉是超高校级的天然呆，就算没有注意到也没办法。”

“哈......”即便心有不甘却也毫无反驳的余地。

“是真的哟，既单纯又迟钝，思考问题的时候还会发出唔唔的声音。”

这丫头是不是兴奋过头了。

穿过了没有路灯的小径，前方的道路一下子明亮了不少。

说起来这里是刚才发生车祸的那个路口吧，现场处理似乎已经告一段落，马路上没有人，而且很干净。

然后……

徘徊在道路之上的是一块半透明的青色雾状物，无数的小颗粒时而分散时而聚拢，呈现出一名少女的轮廓，浮在空中的姿态犹如起舞。

轻飘飘的，浮着的……女孩子……

“那个……”

“看不见哟，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也看不见。”

晓的这番说辞不是逃避现实推脱，而是基于事实的客观描述，准确来说那不是肉眼可见的东西，原则上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却出于某种原因被我们二人观测到了。

是灵……？

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牙齿微微打颤……

并不是害怕，虽然我确实是个胆小的家伙，但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东西就会感到害怕，只是想要克制住那份冲动……

“好了，走吧。”晓抓住了我的手。

“但是……”但是似乎不应该把那个东西放在那里，放着不管的话会演变成大事，应该清理掉，应该……

“小辉你做不到的吧，你是无法斩杀活物的，这不是责任或者义务的问题，既然是力不所及的事情就算去勉强自己也没有任何意义。”

“活物……吗……”其实我是明白的，只是想这么问而已。

“嗯，活物哟，虽然作为生物已经死了，但是情感一类的东西还保留着，对于小辉来说这是活物吧。”

这是晓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一言蔽之就是可以了解其他生物的情绪，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无论身处何处都能如鱼得水的神之社交技巧，原理不明。

“所以，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吧……？

像是突然接收到了某种指令，青色颗粒的无规则运动变得剧烈了起来，原本的青色也变成了象征危险的红色，然后向我们扑了过来。

“晓！”我把她护到了身后，然后拔出了武器，虽说只是附上了魔力的仿真太刀，也绰绰有余了。

灵体与刀身的碰撞几乎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冲击，因为它没有质量，反而是因为解除到了锋利的刀刃而让它自己受到了损伤。

撤退吗……还是说……

我犹豫不决了起来，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面前只有两个选项，0还是1，把按钮按下去，剩下的身体自然而然会去完成，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事。

但是对我来说实在有些困难，害怕的事情就是害怕，无论选择了哪一边的结果都是得到并失去什么，无论选择了哪一边最后都会后悔，两边我都想得到，两边我都不想失去……

这不是少年漫画，女孩子和世界只能拯救一个。

贪得无厌。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绿灯转变为了红灯，行人禁足，车辆通行。

水蓝色的汽车启动了，向着道路中央的少女径直冲了过来，青色的发光颗粒四散开，而驾驶位上单手握着方向盘的女性则用另一只手举起了刀刃。

浅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邪灵退散。

厉害的过头了吧！

“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晓勉强将下巴推回原位。

在我们还没有理解现状时候，那辆车一个急转弯掉头，然后刹车，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哎呀哎呀，这不是森罗家的孩子吗，好久不见！”摇下车窗后出现的是一张带着明朗的笑脸的美丽女性的脸，不过明明没什么身材却把衬衫的领口敞开着……

这种状况……有点熟悉……

“樱花？！”

“漂亮的姐姐！”晓扯了扯我的袖口，小声地问我，“谁啊？”

“是森罗的朋友，几年前受过她一些照顾来着。”我告诉她。

值得一提的是……倒没什么可吃惊的，这是意料之中，现在的樱花小姐和许多年前与我第一次相见时，容貌姿态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

唔嗯，也就是说现在的樱花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同龄人，就外表而言。

“好久不见，哦呀，是抢了小辉的猎物吗，那还真是抱歉，看到那个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兴奋了起来真是对不起，如果下次还有别的可以砍的东西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实际上反而因为猎物被抢走这件事而得救了。

“不……不用了，倒不如说我根本不想砍任何东西。”

“这样啊，其他的事情也可以哦，下次遇到了麻烦记得要联系姐姐我。”

顺便说一句，精神年龄似乎也没见成长，顺便的顺便，当时那个一边夸我可爱一边抓着脖子把我拎起来的怪物几乎成了我的童年阴影，怎么也不可能忘记的。

“个头居然已经这么高了啊，那个时候还小小一个的。”结果樱花也在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

“小孩子可是长得很快的，稍不留神就会变成大人的。”我觉得有点开心，所以稍稍地撒娇了一下，实际上我也明白的，现在的我和大人还差得远呢。

“请和我交换电话号码，我的名字是凌莳晓！”异常突兀的，晓掏出了手机。

“为什么突然兴奋了起来啊……”

“这可是美少女哦美少女！和美少女交换联系方式是搭讪的基本吧！”

不，美少女什么的另当别论，你为什么要搭讪她啊……

“用这个国家的语言的话，时雨樱花，这是我的名字。”和晓做完介绍之后樱花再一次看向我，“这孩子超可爱诶，女朋友？”

“暂且是妹妹的名义。”

“嚯吚！”不知为啥她突然涨红了脸，“那可真是让人兴奋不已。”

“请不要兴奋。”

在说话的时间里，路中央的信号灯又变成了红色。

红色代表着危险，但如果街道上充斥着红色的话便是绝对的安全，而如果道路上全都是绿色则反而是危险的状况，好像是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句子，不过我也不太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就是了。

虽然大概没什么关系，但是写着“keepout”的警戒线大概是和红绿灯有些类似的事物，把一定的空间划分为危险与安全两部分，将危险隔绝在一侧，并给身在另一侧人以警示：前方危险，禁止入内。

也就是说有时候危险的东西反而比绝对的安全更能起到保护什么的作用。欲擒故纵？因果逆转？不不不，这些应该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了。

“你们是在夜游吗，那我送你们回家吧，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哦。”

我们上了车。

“但是樱花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一点好奇。

“这是秘密。”樱花扬了扬嘴角，展露出了有如贵人般的微笑，不，这纯粹是在做作而已。

“哈？”

“Asecretmakesagirlgirl，这是出自哪本名著的名台词吗。”

“你可别胡说了吧！而且根本不是girl！”

这样子根本没办法交流下去了，仅仅两句话就陷入了她的步调，结束话题的手法太优雅（粗暴）了，这家伙是语言的狂战士吗！

“小辉太迟钝了啦。”晓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她一样敏锐呢，啊，确实流着不同的血来着。

“樱花小姐一开始就是来找小辉的，如果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的话很快就能到我们家了哟，结果却在路上偶然碰见了，‘来的正好，装作偶遇好了’，是这样吧？”

进展太过自然以致于我完全没有跟上她们的对话，在我的字典里所谓随波逐流的流可不包含这种激流……

“完全正解。我有很多话想和小辉说哟。”樱花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下次吧，小朋友熬夜可不好。”

/

次日，我照着纸条上给的地址坐了两站公交车来到了樱花所在的公寓，步行的话应该也只需要四十分钟。

居然住的这么近吗……虽然说和许久不见的旧友见面是很高兴啦，但是如果天天和她打照面的话恐怕会减寿吧……

最初的我……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害怕着人群，目的并不相通，道理并不相通，难以理解这么多的人会聚集在一起。

过于厚重的活着的气息……

一想到这里胃就疼了起来……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已经习惯了，不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公园或是快餐店的氛围，我也……在改变吧。

踩在厚重感十足的水泥路面上，我向着樱花所在的楼栋前进。

这里的地形有一点微妙的复杂，嗅到了淡淡的海水的味道……在这种内陆的城市。

如果来自大山的孩子在水泥的森林里有独特的保护自己的手段，那么来自大海的孩子一定也是一样的。

仿佛沉入了水中。

不要被迷惑了，冷静地想一想，所谓自我存在于何处，抓住它，然后上浮。

视野变得明亮了起来。

穿过楼道，攀上阶梯，我站在了房间的门口。

敲了一下门，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呢。

你好？不行，显得太生疏了……

好久不见？不行，明明昨天才见过的……

别来无恙？不行，理由同上……

在我正在思考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那……那个……”不知所措……

“谁？”

意料之外，开门的人不是樱花，而是一个看起来和我是同龄人的男生……我才想问是谁呢。

“那个，樱花小姐……是住在这里的吗？”还是说我走错了？

“请进吧。”

时雨樱花，绝对的中立善，绝海一般的怪物，经历了有如惊涛骇浪般的死斗、惊天动地的冒险、壮绝而悲怆的诗篇，即便是躺在通了电的冲压机床上也能毫发无损，歼灭入侵地球的外星文明好比举手投足，在我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人类文明已被拯救了无数次，那是爱与不可思议交织而成的有如王道中的王道的少年漫画一般的绝赞物语。

这种话如果不是出自本人之口大概会更有说服力吧。

“这是真的。”她身边的少年如是说道。

该死，明明知道他们只是在唱双簧，但这种话从这个三无属性的美型少年口中出来居然意外的让人觉得非常合理。

“所以这个美型的一塌糊涂的面瘫男究竟是谁啦！”

终于，没有忍住而说了出来。

“寒吾，你没有跟人家自我介绍吗？”

绝对是在推卸责任。

“嗯，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认为我们是互相认识的。”

骗人，明明一开门就问了我是谁来着！

“虽然因为着装不同当时没有马上认出来，但是仔细看一下就会明白，这个人很显然就是五班的凌苍辉。”

居然真的知道啊，但是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同龄人……同校……同年级……我迟钝的大脑正在竭尽全力地快速运转着……

宕机……

“抱歉，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寒吾啊，不是人人都会把学校里每个人的特征都会记下来的，应该说一般人能够把自己班的人的脸记全就很了不起了。”樱花对他说。

“是这样吗。”

糟了，这又是什么……明明是非常超越常识却又没有一丝不合理的奇妙对话！

“我知道了，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孟寒吾，和时雨樱花的关系是……”

他停顿了一下，略作思考，然后缓缓地说出了那个词，

“家人。”

原来如此……

不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是有些非常浓厚的生活的气息，居无定所的……樱花，停滞于此的……寒吾，并没有生活在一起……是这样啊，不是我和晓的关系，而是森罗和我的关系。

他也有够辛苦啊……

原来如此，我觉得我能够理解，至此一点困惑也没有。

“你，感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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