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拾起点点落叶,席卷着凉意而来,纵使有着几丝几缕的阳光,我还是吩咐永娘给小怡然加了件里衣。
此时的西洲,应是夜风独凉,人们会准备厚厚的棉衣,盖上暖和的被褥。我托着腮望着窗外,回忆起每年阿娘的微笑与温暖。
阿娘问我,最喜欢什么季节。我眨巴着眼说,当然是秋冬啦!
因为只有在寒凉的秋冬,每一份温暖与美好才会被放大与铭记。
于是铭刻在我心底的温暖,都变成了所有追忆的过去。
李承鄞走进,念叨着我的生日快到了,问我想要什么。
“回西凉。”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的枫叶上,火红倒映在水中,衬出碧蓝下的云朵,“带着怡然。”
他沉默了很久,我自嘲地扯扯唇角,站起身兀自走向殿外。
满口的一心为我,满口的答应我所有要求,还不是犹豫了,还不是会拒绝。他怎么会放我走,怎么会让我离开他半步。
突然,他伸手拉住经过他的我。我站定,偏过头敛着目光看向他。
他没有抬头,我只能看到他的睫毛抖动,剑眉也拧紧,对峙良久,他才终于开口。
“好。”
刹那,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向我涌来,我甚至感觉自己轻飘飘浮在空中,明明欣喜望外,却依旧酸涩满怀。
他没有食言,只是在出发前夜,我被折腾到了三更,累得只有喘气的力气,而他依旧在我身后搂着我的腰,热气喷洒在我颈后,仿佛要将我全身烙印一遍。
因此第二天午后,我们才出发,我掀起轿帘,看到送行的人群中并没有他,竟有些失望,也许这会是最后的诀别,自此,我的生命里将不再有他。
往后,愿他岁月无忧,愿他一世安好,也愿彼此再不相见。
永娘跟着轿子小跑了好一阵,由于马车喧嚣,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她的叮嘱,她叮嘱我不可过分贪凉,凡事谨慎小心,烦心时备点甜食……直到她跑到没有力气,直到我耳边已全是车轴的轰鸣。
我抱紧小怡然,泪在眼眶打转,却不敢回头看永娘一眼,我怕她见到我哭鼻子的样子会更加担心,我对于她来说虽是娘娘,却更像是她的孩子。
阿渡替我擦去泪水,将我轻轻往怀里带了带。我闭上眼,仿佛已经看到了西凉的黄沙,已经看到了成群的马匹。
六年了,三年遗忘三年清醒。阿渡,我们终于要回家了。
车队走了三天三夜,一路颠簸。第四天的清晨,我远远地看到了哥哥的帐营和马群。
再次踏上西凉的土地,我有点步伐不稳,阿渡搀着我牵着小怡然,眼圈微微泛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想将西凉的空气沁入心底。
哥哥骑着马飞奔而来,一路黄沙漫起,到了跟前他迅速下马,楞楞地看着我。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万般滋味堵在心头,他张了嘴好久,才迸出一句,“回来了。”再看他,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的额头已经有了几缕白发,脸上也多了几分沧桑。我着看他,笑容却愈发苦涩,几滴眼泪滑出,我才跌跌撞撞奔向他,眼角的泪水迎风吹进鬓角,终于跌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他只一直用力搂着我,可即使他什么都不说,我都知道,他想念我,如同我想念他一般。
在西凉的三个月,我过得十分舒心惬意,经常与他们赛马打猎,仿佛回到多年前无忧无虑的时光,可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我找寻不到那个熟悉的怀抱,也甚至会思念流泪。
哥哥鲜少抱怡然,也不太正眼看他。小怡然跑来跟我说他喜欢哥哥腰中的小皮鞭,可他觉得哥哥不喜欢他,断不会送给他。
我便去了哥哥那,跟他聊聊天,顺带提了一嘴怡然喜欢他的皮鞭。没想到他竟一把将皮鞭抽出递给我,还叮嘱我此皮鞭威力不小,让怡然玩耍时不要伤到自己。
“天愈发冷了,你要记得给他多铺一层褥子。”
他的眼里,是铁汉的柔情。
血浓于水,即使怡然长得与李承鄞一模一样,即使哥哥恨透李承鄞,即使他努力不去看怡然与李承鄞一模一样的脸,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关心宠爱他的亲侄,只因为那是我的亲生骨肉。
阿渡也是这样,即使她恨透李承鄞,对怡然却只有千倍万倍的疼爱,只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液。
账外有人通传有加急密报,哥哥接过密报扫了一眼,募地转脸看向我。
我心下一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牢牢盯住哥哥的脸。
“他出事了。”哥哥皱起眉头看向我绞紧衣物的手指,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棉花一样被抽去了气力,只有耳边还能听到哥哥断断续续的声音。
李承鄞被刺客袭击中毒,已经昏迷三天三夜。太医说,现下只能指望有着解毒奇效的西凉凉果,但凉果只有摘下后两日内服用才有药效,所以恳请哥哥派人加急送去凉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帐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这一夜,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凌晨。
帐外吵吵嚷嚷,我掀开帐帘,发现是哥哥派出的加急人马正预备出发。
我看着那鼓鼓囊囊的一袋凉果,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大声朝哥哥喊道,
“让我去送!”
哥哥显然愣住了,紧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很多我看不懂的表情,又像是难过,又像是自嘲,又像是恨铁不成钢。
“你,还回来吗。”良久,他嗫嚅着的嘴唇终于发出声音,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我去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可现在,我居然很想见到李承鄞,想亲眼看到他安然无恙。原来他竟是我这一生的羁绊,竟是我这一生的锁链。
我低下头,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鼓足了勇气走到哥哥跟前。
他却抬抬手,兀自叹了口气转身走入帐房。
我望着他的背影,泪水模糊了眼睛。长兄如父,血浓于水,可如今,我却为了自己内心的那点自私,选择了李承鄞。
我骑上马,将怡然牢牢绑在身前,阿渡也整装待发,护送我们的人马在身后排了又一排,就是没有见到哥哥的身影。
我不是没有看到他躲在帘后泛红的双眼,只是我怕我再多看一眼,便会舍不得这西凉。
我没有回头,只扬起鞭狠狠抽向马尾,刹那,马群便如离弦的箭,奔向那个有着李承鄞的远方。
我也如同西凉泼出去了的水,再难收回。
我们赶了一天一夜没有停歇,马儿终于累坏,我便在驿站换了匹又准备继续赶路。
随行的人劝我歇息片刻,我却算着时辰,心急如焚,凉果若是不在规定的时间内送到,李承鄞就真的没命了。
我怎么能让他离开我。
脑中绷紧了一根弦,将我的饥饿与疲倦统统驱散,一路马蹄,终于在第二天晚上入了宫。
我踉踉跄跄地下马,拿上满满一袋子的凉果,跌跌撞撞地往正殿冲去,阿渡一手搂着怡然,一手搀着几乎要摔倒的我。
殿内,我忽然像被雷击中一般站定在原地,浑身发抖。
李承鄞,正好端端地站在寝殿内,毫无中毒的迹象。见我来了,他有了几分惊喜,正要过来迎我。
骗我,他居然在骗我。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在赌吗?在赌我会不会回来?
我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中的凉果砸向他,他没有躲闪,凉果重重砸在他额头,瞬间破了个口子,鲜血渗出,我已经站立不稳。
脑中的弦崩断,我似乎失去了所有气力,眼前世界开始眩晕,双腿也软了下来。
本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倒在地上,可李承鄞的移动极为迅速,他牢牢接住了我。我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脸庞,竟觉得无比安心。
我摸上他的脸,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口,突然失声痛哭。
可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也许是哭我再也回不去西凉,也许是哭他没有中毒,也许是单纯的对他发泄,也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
他一边吻着我的眼泪,一边将我抱起轻轻搁置在榻上,我疲惫的双眼终于合上,睡梦中依然能感受到他一直握着我左手的温度。
此生的羁绊,此生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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