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

寰宇大殿外，各部族将领尚一个个行去。

行走之时，只见一路人中间渐渐空出一条径，又见一路人挨个屈身揖揖手。

空着的地上，声声脚步响着。响度说不上大，却听着颇有气场，令人闻之屏息凝神。似乎是步子造了片结界出来，两旁任何天兵天将纷纷让行，无一人敢与其擦肩而过。

一个身着蓝袍，身姿清高，一副皮囊又是极惹人共愤的男仙正朝那仙云缭绕的大殿走去。

脑中不时现出方才那小美人儿惹人怜爱的模样，唇角一挑，待回去再好生溺爱她一回。

……

殿上人不多，都是他家里人，但除了他的父君母妃及四个姐姐，不晓得那月蓁究底算不算。

所谓的绝色典范见着未婚夫婿，自然是欣喜。虽因之前她打伤紫汐挨罚一事留余心悸，此时外面却还是那副端庄淑慧的神态。

兰若紧挨着自己唯一认准的弟媳妇，涂染唇脂的嘴微微笑着，甚是心满。

莲笙在一侧观色许久，母妃的叮嘱仍牢记心间。

“太子殿下。”

殿门两侧的仙娥一齐叩身，诸位都在等候的他奉命前来。

俊凯行至龙座跟前，拜礼一下：“父君，母妃。”

尚才抬头，随即看见得罪过他的月蓁。

眼神瞬间冷如寒冰，亦锋如刀剑，虽然哄着紫汐说不要公主殒命，然这笔账依旧刺在他心上，每见她一回，便记恨一回。

可现在不是记恨时候，毕竟是天帝命他来寰宇大殿的。

“不知父君宣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俊凯，现今北州之形势，你可知解？”天帝问道。

“儿臣自然知晓。”他回道，“前不久父君与母妃出使北州与北海水君议事，不知有何结果？”

“天宫与北州已结盟，若北州有乱，天宫随即点兵支援。”话到此处，天帝从龙座上起身，“而为表结盟诚意，本君便为你定下了一门婚约。”

他顷刻间一怔：“婚约？”

“不错，九天宫与北州已定下联姻。待择一良辰吉日，你作为太子，便替我天宫，迎娶北海长公主月蓁入宫，立为正室。待你继承本君的位子时，公主便继位天后。”

顿时，似有一柄刀刃劈向他的心腑，五脏六腑皆震了两震。待这无形的利刃破开其心，他只感到心口里一阵不知名的剧痛，险些双腿不稳跌在大庭广众之下。

俊凯使尽解数收敛着神色，可无奈，这股心痛的劲着实不好压制。

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勉强将它压过几分，便急切道：“父君请恕儿臣斗胆直言。儿臣的心里只有凤紫汐一人，无心再娶其他女子。此旨，儿臣不能接。”

“不可！”天帝一嗓子，“这桩婚事，乃是为了整个神界四海的太平，神圣不可犯。现有妖界之患，神界必须安定，这已与北州说死了的婚约怎能因儿女之情就这般被你退了？！”

“父君息怒。”他赶忙一拜。他爹的怒气消了，他自己的心中痛却还镂在面上。

这般如天打雷劈般的神色，再怎么愚钝之人也察觉得出，自然不说他亲娘和亲二姐姐。莲笙悄悄顾一眼天后，母女二人皆在为同一人不忍心……不，不止他，还有紫汐。

俊凯垂着眸子，眉关紧锁，嘴唇微动，蔓延整个仙身的苦楚使得他此时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起先，他带着凤紫汐住上九天之时，天帝便断言道她做不成未来天后，她将此忧事告诉他，是他打掉了她的一切顾虑。可如今，本以为天帝只是狠话说在前罢了，却未想过当真有个什么正妃插足进来。

再者，这月蓁不管有无意图，都曾触及了他唯一的禁忌。就算紫汐未尝计较，让两个结下孽缘的女子同进了他的后宫，就算日后一如既往地专宠他的汐儿，宫里恐怕还是如人间那几出戏里一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不要紧，这些他都会应付，都不要紧。但他犹记，曾对着他的唯爱之人一字一句立过死誓，诺后宫只有她一个仙子。今日，这昔日坚不可摧的誓言竟一击即碎。她那么纯良和善，那般烂漫真粹，她若从哪处得知其最净澈的真心所属“移情别恋”，他仿佛已能看见她饱受红尘折磨，肝肠寸断、痛心颓唐的模样。

他要如何让皇族圣贤皆满意，要如何镇住后宫纷争，又要如何像从前般心无旁骛地与她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他从未有过这等的纠葛心酸。

……

“俊凯，你意下如何？”天帝再次出言。

他双眼的睫毛一合，轻喘一口气，方再次正视他父君道：“虽说为了神族上下，儿臣不敢半分违逆天旨，但还望父君应允儿臣三件事。”

“这样说来，你便是接旨了？”

俊凯半晌才挤出一字：“是。”

月蓁随听到的这字面露安然浅笑，自己终攀上了这座神界之巅峰，明正言顺，成了他的妃子。

兰若微颔首，俊凯真是识时务者，他至少清晰了他的正妻应有的典范。

莲笙却被他这一个是字惊慌了神。为何他不再努力推脱？难道他不认他同小紫的千丝万缕，如此简单便负了她？

三人皆是殊不知，他并非明彻大悟，亦非忘情负义。他的思绪，极为迅捷缜密，在九天历代皇子中绝对鹤立鸡群，甚至已超越了天帝在他这般年岁之时。刚才那短短弹指一挥间，他知道天帝之命不可抗，因此想到最能太平的一法子，至少是在他看来。

“好，那你说吧，你有何求于本君？”

“其一，儿臣虽接下此约，但公主往后，仅仅是与儿臣以夫妻的虚名相称。不论天旨如何，没有儿臣之准许，不得靠近儿臣的琥璇殿及凤紫汐的青宸殿半步。”

“其二，继任天后一事牵涉至神界四海来日的命运兴衰，儿臣以为，父君早早立下此言终有不妥。还是从长计议，于这段时间见识见识公主的品行、灵力、修为，再判定此事为好。”

天后转向天帝道：“俊凯说得不错，望陛下三思。”

天帝思冥许久，顿首道：“本君认为，你说的也有些在理。那么第三件事，又是何？”

“儿臣望父君，先应准前两事。”他礼道。

“嗯，准了。”天帝重新坐下道，“月蓁公主可有何异议？”

“月蓁谨遵天帝陛下与太子殿下的旨意，不敢违逆。”当真没什么好违逆的。只不过，自己进不了他的门槛，不知该如何冲淡芥蒂，也别说萌生感情。

俊凯未立即开口，反倒庄重跪下。察言观色，这件事比前两者皆要重要。

“其三，儿臣求父君，为我与凤紫汐赐婚。”

“……可是，迎娶正妃的大典未到，恐怕你也不好先娶她。”

“儿臣别无他求，只欲先立凤紫汐为侧妃，且望婚期早至，求父君下旨成全！”他叩在地上，从发丝至衣角都是那么殷切专一。

“陛下。”他娘亲发了话，“既然俊凯已应了与月蓁的婚旨，对于他这么一个请求，我们还是不要过于挂心了，就准了吧。”

他爹叹喘口气，道：“好，本君答应你。婚期便定在一月之后九月甘一，你便将凤紫汐纳入宫中，为侧妃。”

“多谢父君！”他如释重负。

“不过，待你与凤紫汐成婚之后，你便要在四海仙灵见证之下，迎娶月蓁公主。若有抗令，必将重罚。”

“……是。”

……

倒腾一阵风雨，寰宇大殿众仙散去，只余下二人。

莲笙肃道：“俊凯，你为何这般便答应，娶那个月蓁了？难不成要与小紫好聚好散？”

“二姐误会了。”俊凯赶忙回道，“是我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稳住父君及北海水君的颜面，也能不负汐儿。这个法子略有繁杂，就暂且不跟二姐深谈了。”

“原来如此。不过母妃同我说了，你须留意月蓁，她不像是小紫那般的好姑娘。

他顿了顿：“多谢二姐提点，只是汐儿还干等着我，我先回寝殿去了，俊凯告辞。”

“好。”

一根云柱后，一个冰肌秀色的女仙听着，轻声自言道：“不必留意我什么了，天旨已下，未来天后之位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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