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钝的斩首剑

“伊瑟莉娅，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

“你难道没听说过么？”

“……”

“作为屠夫，只要粘染过一次血液，便再也无法停下手中的屠刀了。”

面对着如此诉说的敌手，娇小的银发少女躺于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之上，负伤左肩被其踩于脚下。

“啧…”

加重了力道，对方捻了捻踩在其肩的脚掌，疼痛感令银发少女微微地眯了眯眼。

但银发少女那一双通透的金色眸子里，却是毫无怯意，还是那样直勾勾且不容置疑地盯于对方。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从以前开始，我就说过了吧。”

一只脚踩着少女，那人挺直了腰杆，离开了阴影，在透窗而来的月光下显出了样貌。

大致在十六七岁上下，是一名发色同样为银白的高大少女。只不过左半边的面容因为戴着眼罩，那青灰色的眼眸只外露出了一只。

“你这幅傲慢的态度…真是令我恶心至极啊！”

说着，眼罩女将手中的制式手枪上好了膛，就这般居高临地下将枪口对准了伊瑟莉娅的额头。

嗙！！！

随着动静极大的一声枪响，眼罩女的视线却是一晃，子弹就这样偏离了伊瑟莉娅的脑袋直击在了水泥地之上。

银发少女的指关节狠狠地击打在了眼罩女踏来的侧膝之上，令其一个踉跄。

“！？”

眼见眼罩女即将朝自己打来第二枪，伊瑟莉娅顺势将其膝盖内窝一扣，凶狠对其着地的另一只脚蹬踢而去！

卷起些许烟尘，原本的形势瞬间逆转，娇小的银发少女骑跨在了倒地的眼罩女身上，以膝盖顶住了其咽喉。

惊觉手中的制式手枪脱手而去，眼罩女叹了口气。

原本生杀大权全然于己之手的少女，此时却是如此俯视着自己，并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额门之上。

“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呢……总是会被你反制夺去武器。”

伊瑟莉娅的金色瞳眸里，曳动着微光，抵于其额头的枪口略微抖动了一下。

“米丝蒂……”

名为米丝蒂的眼罩女皱了皱眉头，扶稳了抵于自身额门的枪口。

“事到如今，你这幅扭扭捏捏的样子…更叫人恶心了。”

猛然碎开了本就不结实的窗子，一条机械臂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娇小少女的侧腰之上……

“咳…啊……”

如同皮球一样被生生打飞出了好几米，娇小少女狼狈地再次趴倒在了地上。

注视着缓缓起身的少女，米丝蒂站于原处，背后尽是由窗口自行爬来的机械臂与各类部件。

“明明在你肩上打进了特殊的抑制剂，还能这样乱来呢，果然啊，你还真是个了不得的怪物。”

伊瑟莉娅咬牙撑起了身体，肩头的伤口因为方才那一下，撕裂得越发严重，腥红早已染透了少女的左半边肢体。

任由身后的机械臂咬合上四肢，脊髓直连装置贴合上了米丝蒂的脊柱，一根根银钉生生扎进了背脊……

痛苦的装载过程，令米丝蒂的面颊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好似是为了掩盖住痛感又好似只是单纯地发狂一般，浑身装载上特殊SOE，由四肢与背脊溢出血液的米丝蒂狂乱地大笑着。

除了附着于四肢背脊的装甲，其背后也展开了额外四具灵巧的机械臂。

眼见着眼罩女此时张牙舞爪的可怖身形，强撑起身体的银发少女脸庞之上略有惊异。

“第三…世代？”

米丝蒂眼瞳内充满了血丝，狂笑了几声。

“不过是仿制罢了，但你可不要小瞧了劣等品啊！”

随后投来的机械臂便在少女金色的眼瞳中极速放大。

侧首而闪，伊瑟莉娅银白的发丝被机械臂抓去了些许，打空的机械臂展开着锐利的内藏爪刃，将其后的水泥柱抓了个稀碎。

一滴滴鲜血由垂下的左臂上滴落，深知自身状况不妙，银发少女趁其回收机械臂的间隙，触动了耳麦。

“Alice可以投放了吗？”

耳麦内传来了略微嘈杂的电子音。

「已至目标上空，锁定个人坐标，随时可以使用。」

与米丝蒂互视了一眼，伊瑟莉娅面色坚毅，朝着近在咫尺的玻璃窗拼命奔跑而去！

察觉到不妙，米丝蒂瞬时打去了好几只机械臂，奈何伊瑟莉娅动作过快，机械爪均是与其擦身而过。

交叉着双臂，伊瑟莉娅撞碎了玻璃，由二楼纵身而下，顺势着地翻滚了几圈卸去了不少冲击。

鲜血淋漓的肩膀令少女吃痛地咬咬牙，抬头往阴沉深邃的天空中望去，夜空之中盘旋着一副鹰隼外形的飞行物。

投递下来的黑色铁盒于半空中四散而开，银发少女伸出了纤细的右手，接住了一枚金银相间做功精致的怀表。

米丝蒂亦是紧随其后由废弃建筑二楼一跃而下，掀起一阵土尘稳稳落地。

「使用者已认证，请指示。」

怀表内发出过如此电子音后，金银相间的缝隙内散出了粒子光尘。

伊瑟莉娅纯澈的金色眸子盯于掌中的怀表，樱桃小嘴微微张动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稚嫩嗓音。

“着装。”

如此一声令下之后，原本怀表一般的装置一下子散开，同时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处刑者SOE003——Alice激活模式展开。」

掌中的怀表显露出了被大量代码所封的核心部分，黑色的纳米物质由此沿展而出，从右手开始逐渐将银发少女的周身包覆。

褪去了多余的纳米物质，伊瑟莉娅躯干四肢上均是装载上了由银白金所涂装的外骨骼装甲。

银色的长发被束作了双马尾，清丽的面庞上遮盖了一面发出金色荧光的战术覆面目镜。

「伤口已使用纳米物质填充，正在进行治疗操作。」

耳边的电子音如此提示，全副武装的伊瑟莉娅看着目镜内自己的生命体征，轻呼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米丝蒂已然使用机械臂架起两台重型机枪，不由分说，大量子弹如同暴风一般朝着自身所处的位置倾泻而来！

原地震起了烟尘，银发少女唯在米丝蒂的视野里划过了金色目镜所留下的光轨，迅速移动的身影令肉眼逐渐难以捕捉。

避开了大量子弹，作不规则路线行进而来，瞬间近身的伊瑟莉娅，护目镜上反射出了米丝蒂因惊恐而大睁着的青灰眼眸。

伊瑟莉娅握紧了装甲所包覆的拳头，冲着其脸上便是一下。米丝蒂亦是抬起了背后的空出的机械臂，结结实实地抓挡下了这一击。

松开了两挺重机枪，剩余的三组机械臂展开了利爪对着银发少女的身体各处袭去！

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米丝蒂的机械爪离伊瑟莉娅周身外露的肌肤寸余便再无法动弹。

四枚独立的AI浮游单元，架住了米丝蒂的攻势。伊瑟莉娅用力张开了被机械臂所捏住的拳头，同时将这机械爪捏了个粉碎。

红色与绿色的组织液迸溅而出，似乎因为损毁的机械臂与神经相连，米丝蒂亦是发出了苦闷的哼声。

挣脱开了浮游单位，米丝蒂后撤出了数米，机械臂与双手由周身的收纳器中，拔出了共计五柄热能长刀。

伊瑟莉娅亦是准备迎战，由身后卸下了巨大的重型巨剑，借由外骨骼所提供的劲力，娇小少女拿起了这柄比其身高还要高出一截的大型武装。

“或许就如你所说的那样，粘染过一次鲜血就无法再回头了。”

月光之下，少女手握巨剑恬静地并足而立，透过面罩，那一双金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迷惘之意。

“但难道就因为这样，就可以将一生都浪费在这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么？”

米丝蒂的面庞越发扭曲起来，浑身的机械臂跟着发出了过载的噪音。

“住口！我们不过就是那肮脏的人类屠夫，只是一把把用于斩去首级满是血污的利剑！难道你还想去弥补些什么吗！”

伊瑟莉娅没有回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巨剑。

“不是吧？哈哈哈哈……你什么时候也天真到这种程度了……”

米丝蒂扒下眼罩，可怖的伤口呈现了出来，眼皮全部被切削去，眼眶内转动着一只机械义眼。

“原来的你，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吧？傲慢又冷血的公主大人？”

话音刚落，米丝蒂便从数米开外舞动着五柄热能刀突进而来！

朝着巨剑展开的机构内按入一罐特殊胶囊，伊瑟莉娅不慌不忙地将其上膛。

深吸了一口气，银发少女跃动电花的金色双眸直视着数柄朝自己砍来的热能刀，如入止水之境，周遭的一切都好似放慢到了静止的程度。

运转起来的手部装铠亦是展开来，由内部的制御喷口发出了极大推力扭转巨大的剑身！

噹！！！

极其悦耳的铁器击撞声响彻鸣动，如同吸取了敌手挥砍而来的力道一般。最先砍来的刀刃，接触到剑身的瞬间，伊瑟莉娅周身的装甲连同战术巨剑均是展开了内部机构。

犹如疾风骤雨的动作之下，巨剑以极为夸张的速度舞动着，不仅是破开空气的声响，一连串铁器清鸣声连续响彻起来！

足够快速的攻击却被更为迅猛的格反全数弹开，与神经直连的麻痹感告知着米丝蒂面前这娇小少女的斩击力道是多么沉重。

重心不稳的米丝蒂睁大着双眼，和透过了护目镜注视着自己的伊瑟莉娅四目相对，只见其金色的双眸中闪动出血红光芒。

惊觉不妙的米丝蒂刚想做出防卫动作……

“额…啊啊啊啊！！！”

翻飞而出的手臂上还附着着断面平整的外骨骼装甲，米丝蒂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于这片荒芜之中。

鲜红的血液与泛出荧光绿的组织液从整齐的断口泊泊而出，米丝蒂蹒跚着步伐，将高热的热能刀盖于伤口……

滋滋作响之下，焦黑的组织算是止住了血，巨大的痛感令其额角爆起了青筋，米丝蒂苦闷地哼声颤抖，泛着仇恨的双目好似燃着火焰一般直盯于伊瑟莉娅。

“哈……就是…这样啊…就是这样才对吧……你那将别人的性命当做蝼蚁一般的态度！”

少女将膛口开启，冒着烟的空弹壳被褪出了剑身，掉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我从未如此想过……”

伊瑟莉娅缓缓踱步走向负伤的米丝蒂。

“即使是我…也明白生命的分量……”

“哈哈哈哈…”

听着银发少女如此诉说，米丝蒂似哭似笑，只是癫狂地颤动着肩膀。

“生命的分量么?由我们这渣滓口中说出来……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即使如此，娇小少女的身影却没有一丝一毫动摇之意，而金色面罩之下，那一双剔透的眼眸里，愧怍、歉意、不舍杂糅作了一汪清波。

米丝蒂亦是渐渐沉静了下来，眼目直视着这令其正可谓爱恨交织的小小身影。

“你明白的吧…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嗯，我明白。”

“你知道的吧…我这么做的目的……”

伊瑟莉娅点点头，将金色的面罩关闭，露出了那一张苦笑着的稚嫩面庞。

“嗯……”

米丝蒂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伊瑟莉娅你也明白的吧，如果我被你们这样抓到会如何吧？”

见着米丝蒂拖着残破的身体，用着仅有的力气将右手中与背后机械臂上的热能刀举起，银发少女马上便理解到了其话中的意思，瞪大了那一双漂亮的金眸。

“米丝蒂…？”

米丝蒂语罢，拼尽了浑身劲力，借助着背后延伸出的机械臂，犹如蜘蛛一般直朝娇小的银发少女扑来！

架起了巨剑数把灼热的刀刃抵在了特殊的剑刃上，激发出了大量电花。

“伊瑟莉娅啊啊啊！”

米丝蒂愈发靠近自己的脸庞之上充斥着悲色，令伊瑟莉娅越发不忍挥去剑刃。

“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只会让自己更早丧命的啊！”

米丝蒂拼了命压向自己的刀刃逐渐靠近了自己的面庞，而令伊瑟莉娅脸色趋于苍白的原因却是自己那四具缓缓飘至其身后的自律浮游单位。

“不要……！”

四具单位组合作一架小型粒子炮，其间的粒子体正散发出极度压缩的危险光芒。

丢去了刀刃，米丝蒂残存的几具机械臂死死地钳制住了伊瑟莉娅，无论伊瑟莉娅如何用力，哪怕是已经受力过大爆出了组织液，对方亦没有放松的意思。

在伊瑟莉娅惊恐与不可置信的面容下，一柱温度极高的纯白粒子束，从米丝蒂的侧腰部透体而过……

米丝蒂当即口吐着鲜血，周身的外骨骼随其一起瘫软了下去。银发少女那一双扶托着米丝蒂的白底手铠上，已被染上了妖艳的鲜红。

“米丝蒂！米丝蒂！”

伊瑟莉娅将手铠覆于米丝蒂侧腹部的可怕圆形伤口上，创面大到内部的器官都耷拉而出，鲜血淋漓地不断往外涌出着体液。

尽管少女将大量纳米修复物质注入米丝蒂的伤口内，米丝蒂口中却还是吐出了大量鲜血。

“咳…额……没用了啊…傻瓜……”

见米丝蒂盯向自己的青灰色眼眸，好似犯困了一般近乎要合上，伊瑟莉娅更加拼命地想要将修复物质注进其体内，稚嫩的面庞上少有地显露出了与其年纪相符的惶恐不安。

“伊瑟莉娅…不要白费力气了……听我说……”

“米丝蒂……”

银发少女终是流下了眼中满含的泪水，米丝蒂似乎已经慢慢开始无法看清东西了，滴落于其面庞的热泪令其先是一愣而后苦笑了一下，随后将手轻轻抚在了伊瑟莉娅的脸颊之上。

“小鬼…就该有小鬼的样子嘛……”

米丝蒂笨拙地想要将伊瑟莉娅的眼泪拭去，可手上残留的血液却反将哽咽的伊瑟莉娅涂成了花猫。

“伊瑟莉娅…听我…说哦……其实关于我弟弟……”

“对不起……”

米丝蒂摇了摇头，吞咽了一口发甜的喉咙。

“其实我都知道的……你的选择…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而这件事…也并不是你的错……”

“米丝蒂……”

“只不过是我自己不能如此去接受罢了……让你一直这么独自去承担…我也得…说抱歉啊……”

伊瑟莉娅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摇着头，米丝蒂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挤出了笑容。

“啊……真是畅快地大闹了…一番……你这小鬼…这不是也变成了一柄锈剑了么……”

少女抽泣不止的样子令米丝蒂眼角亦是涌出了泪水。

“本来想着…要笑着去见奥多的……你就非要…让我也…哭出来么？”

“米丝蒂…对不起…对不起……”

米丝蒂眼含热泪惨然一笑。

“伊瑟莉娅……”

米丝蒂的手指从伊瑟莉娅的脸颊上滑落，口中发出的声音也微弱了下去。

“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随着米丝蒂脑袋一偏，所有的生命体征亦是戛然而止。

“米丝蒂…？”

伊瑟莉娅带着哭腔轻轻晃动了一下米丝蒂的肩膀。

“米丝…蒂……？”

却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回应了。

“米丝蒂姐姐……姐姐！”

跪倒于地的少女，那凄厉的哭喊声飘散在了吹拂而过的微风里。

而那怀中昔日亲如姐妹的挚友，却是紧闭双眼面露微笑，做出了一生之中最后一次对于少女的恶作剧，就那般满足地沉沉地永远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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