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万兽之国【Pt.3】

其实，木栖岚并不知道枢机大厦怎么走，他就只是走到一排小飞行器面前，用手机一扫，推着兰钻进了这缩小版云轮的飞行器中。

“这是什么？”兰四下打量着这载具。

“飞轮，缩小版的云轮飞行器，”小狮子回答说，“你可以把它当做是共享单车的飞行器版。兰，点一下那个按钮。”

按钮？兰在这儿只看见了一个按钮，那就是操作台屏幕上的那大大的启动标志。这飞行器所拥有的只有这一个操作台，而操作台上只有一张大大的操作屏幕。没有飞行摇杆，没有乱七八糟的界面，只有一个大大的启动标志飘动在屏幕上，引诱着每一个登上它的兽揸开手掌——或者爪子，狠狠地拍下去。

兰拍了下去。

细微的嗡嗡声回荡在空间里，这是飞轮引擎启动的声音。

启动标志消失了，搜索栏蹦了出来，搜索栏下面，一连串地点名称按照热度顺序依次排列下来。小狮子点中其中一个地名，“波涛城枢机大厦”。没错，尽管远在挪威，但不知为何，这儿用的是中文。

兰感到身体微微一沉。飞轮飞离地表，向着那座一半悬浮在半空的大厦飞去。

兰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儿的官方语言是？”他问道。

“兽语，不过基本没兽说就是了，”小狮子回答，“兽语只有在一些官方文件和元老坛会用。大部分书面文件用母语就好。兽语有专门的翻译设备，包括书面翻译和同声传译，不贵，商城里就有。但是，”小狮子的目光戳了戳兰廷，“你不是能直接从玉兔网络下载吗，直接下载兽语插件不就好啦？”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标示牌怎么办？”兰问道。

“传心学标识牌，直接传输含义，不使用文字传义，”木栖岚回答说，“如果碰到不会说兽语的老外，用传心术和他们对话就行了，波涛阶梯城基本都使用传心术对话，听说星辰阶梯城也是这样。毕竟嘛，兽化现象全球都在发生。”

“你还没去过都城吗？”兰听出了另一层含义。

“还没呢，要服义务兵役或者义务学制一年半才能进入星辰阶梯城，”小狮子回答说，“成年服兵役，未成年服学制。”

“那，元老坛又是？”兰接着问，感觉就像刚刚弄懂了一个，马上又有无数个问题冒出来。

“雪苍兰的最高立法与决议机关，”木栖岚对答如流，“对标议会或者代表大会。”

“这些，”兰好好把如今的木栖岚打量了一番，“全都是学校里教的吗？”

木栖岚不无骄傲地点点头。

“真是……想不到，”对于兰廷来说，这十几岁的小孩被异灵吓愣在原地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令兽刮目相看呢。”

小狮子也把赞美照单全收：“那是当然了。”

“另外，”兰看着地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街道，问道，“兽人的医疗怎么办呢？”

“用三大极限级系统之一，生命之契，”小狮子说，“另一个系统是世之原初，它可以将物质从质子电子层面重构。”

“真的？”尽管都坐在共享飞行器上了，但兰依旧感觉这什么什么极限级系统像做梦一样。

而小狮子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哇哦，”兰忍不住笑了笑，“要不是因为还没弄懂兽化的原理，雪苍兰肯定早就冲出去了吧。”

“这是当然。”小狮子道，他本想继续说下去，奈何飞行实在要比在地上跑快得多，这会儿飞轮已经开始着陆。不出三分钟，他们便出了飞轮，来到枢机大厦。

在兽人世界，枢机大厦算不上新鲜东西。几乎雪苍兰所有的事务，都需要通过枢机大厦来传达落实。星辰阶梯城有星辰大厦，波涛城有波涛大厦，在旧有的社会中，基本一座城便有一座城级大厦。木栖岚已经来这儿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对兰廷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兽人们的军政枢纽。

这里相当繁忙，兽来兽往，但并不拥挤，大厦的入口是一座极为宽广的大门，白玉石地面反射着幽浮在半空中的光源。象征着六大集团，六大种属的雕像分列左右，宏伟的竖旗从五层楼的高度垂下，雪苍兰的国徽镶镀其上。竖旗之下是总咨询台，一个屏幕脸机兽坐在中间。

这家伙不会是玉兔主核的分身吧？

兰正琢磨着，一个长着耳朵的小白球就凑了过来，领着他们穿过兽流，径奔新兽登记的第一站——公民身份注册。

负责注册的是一个白熊夫人，她让兰站进一个玻璃罐似的装置里，然后不出两秒又把兰拉了出来，似乎这样就完事了。

“机兽，男性，身份号，SS.M2D1，姓名？”白熊操着一口俄罗斯语，兰之所以能听懂，只是因为他们在说话的同时也在传心。

“兰廷。”兰回答道。

“兰廷。”白熊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再豪放地对准回车键一敲，最后将身份证递给了他。兰发现她用的键盘要比人类用的大出不少。

下一站，领取购买力。

雪苍兰直接给发了部手机，小狮子同款。负责兽给他们好好讲解了一番在线支付的诀窍。而负责兽，理所当然的，来自中国。

最后一站，相性检测。

兰在那儿又见到了玻璃罐子，只不过这次要待得久一点。外面的兽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兰看到他们的表情相当夸张。

兰被这些人拖了出来，负责兽自己站了进去。看到同僚耸了耸肩，负责兽也走了出来。

“怎么了？”兰向小狮子问道。

“他们觉得检测装置坏了。”小狮子答道。

负责兽又把兰廷塞进了罐子里。兰看到这俩家伙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负责兽又把兰拉出了罐子，搬出了个巨无霸哑铃，上面标着六十公斤。

“试着用心灵施动把它举起来。”负责兽吩咐道。

他的同事刚想辩解新生兽人不可能会演绎相式。他的嘴张开，半个字还没来得及跳出来，兰就轻车熟路地托起了哑铃。微微有些吃力，但和拆吞者正面交锋比起来，这实在轻松太多了。木栖岚一副情理之中的表情，相比之下，那两个负责兽的表情就要精彩的多。他俩再度面面相觑，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默默地回到了操作台上，打出一张检测结果表，交给兰廷。

相性检测结果：7-3。

小狮子脸凑到了表单前，然后一声哇长久地回荡在相性检测室的天花板下面。他急吼吼地冲到负责兽面前，这两个兽这会儿正在用手机拍屏幕上的检测结果。

“叔叔，这刷新记录了吧？”木问道

负责兽摇摇头。“最高纪录是8-2。”他如是回答。但因为木栖岚看到他正在把兰的检测结果往社交媒体上放，面子有松动的危险，于是他又补充说：“但是，是的，刷新了这个监测站的记录。”

虽然兰不明白7-3或者8-2级别的相性是个什么概念，但听说自己刷新了记录，就是再笨的兽也会开笑颜。

于是，兰廷略带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起来有些僵硬，大概看起来有些傻。

待到这俩发完了推，他们将一个关键设备交到兰手上——认知遮断盾。“如果要在人类社会生活，记得随时这个盾要保持开启状态，”负责兽尤其吩咐道，“认知遮断盾终身保修，开启按这个小按钮，关闭也是。推荐你们到商城后另外买一个随身备用。一旦被人类目击到兽人真身是会触犯保密法的，罚的很重，请一定要记住。”

就这样，相性检测也结束了。除了那句“罚的很重”像轻烟一样微微萦绕在兰脑海里……

他们出了枢机大厦，商城就在隔壁。虽然枢机大厦也有内置商城，但木栖岚觉得那个商城太迷你。

“既然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波涛阶梯城，那一定要体验高级商城的乐趣！”木栖岚如是说道。

毕竟洲级大厦以下的枢机大厦都没有大型商城。

兰恭敬不如从命，他自己也乐得好好看看兽人们的商城到底长个什么样。

他们刚走进商城，一个导购无人机就不由分说地领着他们径奔自己的种属购物区。换做以前，兰一定会抱怨这种强势的导购服务，但当他透过电梯的玻璃墙，窥见这整个商城的一隅时，他彻底理解这么做的理由了。

这儿不是一座大型商城，而是一座巨型商城，或者干脆叫巨无霸商城。整整九层楼全都是满当当的超市货架。如果只是拿张导购图到处找，他们能一直找到明年的今天。猫科动物在六楼，机兽在顶楼。在正式开始购物之前，小狮子拿了瓶洗鬃素。借着这次机会，兰得以一睹猫科兽人们各式各样的商品。感觉就像……

宠物用品换了个一本正经的包装？

拜托，毕竟这儿很多日用品都喜欢用小猫做包装——纯兽的小猫，不是小猫兽人，就是小猫。猫科还挺能自我欣赏的不是？

就是不知道犬系兽人对自我的接纳程度有没有这么高了。

他们继续上楼，来到机兽的楼层。

相比其他楼层，机兽的楼层要冷清得多，还挺有最新种族的范。

首先映入眼帘的套件配件区，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机兽的肢体或者内脏。有小型核反应炉，相当于机兽的胃。“告别充电，告别饥饿。”有些做得就像颗核弹；还有舌头，各式各样的舌头，尝不到苦味的舌头，没有痛觉感受器的舌头；还有手臂，还有腿，大多是以优异的运动性能招揽顾客；甚至脸都有，当然，只是屏幕脸，具体来说就是将十几个脸状或半脸状的屏幕放在货架上，而且不知为何，这些屏幕脸是整个商城里打折最凶的，而且已经拿空了好几个货架。而在这其中最吸睛的，当属飞行套件——机兽的翅膀。

兰心动了，谁不想装个翅膀想去哪儿飞哪儿呢？

但价格还是让兰恢复了理性购物。

另带一提，这些套件配件尽管都是通用型，但仍需要检查机兽型号以备万一。每个小货架前都装着一个小仪器检测顾客的型号，如果型号不匹配，除非把货架拆了，否则别想把配件取下来。

过了套件配件区，是日用品区。机兽的日用品和生物的日用品区别并没有兰想象的那样大。由于机兽身体系统高度自治，所以这儿不会出现需要用于身体内部的东西，比如说关节润滑油。这儿基本上也就是洗护用品，洗身体皮肤的、洗毛发的、洗硬质配件的，以及洗接插口的。上面还有洗插口用的小毛刷，“助您深度清洁淤积污垢。”。兰联想到家里那台三百万年也没清理过USB接口的笔记本，他怀疑这玩意完全没有必要。

兰廷没有毛发，所以只需要买上洗皮肤的和洗配件的即可，他买了一件装配枪用来装卸外置配件，他可不想上床睡觉时还穿着一大堆甲片。之后，他们来到了通用区，在这儿能买到玉兔出产的遮断盾和扩大器。“机兽顾客打四折。”折数竟然还比那个屏幕脸还高。

遮断盾很小，挂在腰上就能带走，扩大器更小，小到能做成戒指。木栖岚说民用的扩大器都很小，军用的就要大得多。兰取了一个遮断盾，取了一个项链型的扩大器，项坠是一颗被圈套住的七角星。

这就是所有需要买的东西了。再继续往前走就是食材和零食区了，主要是给没有安装生物消化系统配件的机兽提供食物，包括做成瓶装水的液态电池、用金属薄片做的薯片，和用相场约束了辐射的钚-239做的巧克力块。

万幸！他是安装了生物消化系统的。不过兰也有些好奇，那液态电池果真是可乐味的吗？

他们在圆球导购的带领下去收银台结过账，总价521购买力，真是肉疼。兰希望寓所不要再额外收费了。

寓所也的确没有额外收费。

他们回到了玉兔工业区，兰登记了寓所，小狮子和糖糖就在隔壁，将买的东西放到客房里后，便和小狮子出去吃了顿晚饭。为了迎合猫科动物的口味，兰廷特意下载了味觉调制应用。

他可还记得那块猫科动物饼干的味道，真是鲜得兽上了天。不过这顿饭挺正常，没有猫粮猫饼干之类的，除了侍者私自把兰的饮用水换成了液态电池，兰也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品尝了电池液是个什么味道。

喝起来，有点麻。

明天要去把服兵役和转学的手续办了——晚饭过后，兰廷和木栖岚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在此之后便各回各屋。兰拿出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气概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中央台正在转播对亚洲枢机的采访。亚洲枢机……兰廷记得路上有兽提到过她，似乎叫卡丹莎·红莲？希望她不要再让什么稀奇古怪的猎兽组织在他故乡作威作福了。

兰换了换台，纪录片台正在播送《伟大工程·世之原初》第三集；电影台在播送沉浸式电影，电视提示要佩戴颅内播放头盔；电视剧台在播爱情片，兰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冒；游戏台在测评最新发布的游戏，没错，那款游戏也是颅内游玩。

雪苍兰的这些新玩意，真是有点让兽，一时半会儿消化不好。

兰决定找本书来看。玉兔特地在新生兽人的住房里放了常识性书籍，诸如《相灵学，从入门到精通》，兰记得自己见过这种书名，只要把“相灵学”改成“java”就行；以及《隐世简史：新兽必须了解的雪苍兰历史》《了解你自己：机兽护理指南》和《法律常识》。这些书后面都有一副四维码，扫描存入记忆库。

看来机兽还是有不少便利的。

兰将外置配件卸下，翻箱倒柜得想找来一部颅内播放器，最后在网路上发现每个机兽都自备有颅内播放功能。但在得知了这个消息时，兰廷却不怎么想要体验这种新型游玩模式了。

不知为何，他不想就这么快麻痹自己；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到保持清醒很有必要。

什么意思？就好像来自八月的冷雾，正在从橙黄的台灯光下爬出来，从温暖的顶灯里流出来，一点一点将这有限的居住空间冻成冰窟。什么东西在那冷雾后攒动，不怀好意地窥探着他。

不不不，这纯粹是自己吓自己。

他走进浴室，打开热水，想着一顿热水澡总能让这胡思乱想的CPU冷静下来。但是，没什么用。八月的残影在一点点包围这里，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但不知为何却令兽很不舒服的细节正从热水的蒸汽里揭开面纱。

兰看了看自己的新身体，是呀，经历那场艰苦的逃亡战，现在他脸自己的肉身都弄丢了。身为神秘学家的他不会因为机兽没有灵魂之类的无聊话题感到困扰——他看见自己的内在火焰，知道自己的灵魂所在。但是，在内在烈焰唯一一次熄灭的那回，那个陌生的声音，那个“传动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照玉兔主机所说，那个超越常识的诅咒，能让物质化为虚无的能力到底来自何方？

随着他的思绪在热汽里走进逃亡之末，那天空中的一切也纷至沓来。那个在云轮中被过载活活晃成肉泥的遇难者，瞬间被切成千万薄片的战龙，陡然蒙上黑纱的天空，役使异灵的螺旋塔，以及火焰中并不清晰的形体，这一切都是因何而来，又是想要告诉他什么？

抑或是什么都不想诉说，因为兰只是一个旁观者，是在某个宏大的进程中，一个不能拥有姓名的祭品？

他不知道，弄不懂，他想把这些诡异的玩意赶出脑海，但它们却如雾中幽灵一般氤氲不散。

洗完热水澡，兰感觉自己的心情更糟了。

他逃进了颅内游戏的港湾，就像是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公路上，游戏是他的座驾，他在公路上全速奔驰，而在他身后，一个不知名的幽灵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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