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崎岖荫蓊之间【Pt.1】

按照小狮子的愿望先去周边侦查一圈，这是他们接下来的的计划。看起来这只是在为小狮子做出妥协，但是，兰心里也抱有侥幸。如果兽人小队成功脱身，如果兽人小队就在附近，如果他们能和兽人小队汇合……

毫无疑问，不论是从生还率来看还是从精神压力上来看，这对兰和木来说都太有吸引力了，即便周遭很可能已经被黑衣人封锁，但他们还是要冒这个险——至少也是象征性的。

兰和木爬上了小山包，借助兽人的优异视觉，他们眺见了昨晚交战现场：一片狼藉，被烤的焦黑的街砖，炸出凹坑的公路，甚至看到了兰廷那扇被打得粉碎的落地窗。十字路口中间的那辆汽车不见了。黑衣人们在附近竖起稀奇古怪的仪器，让居民们根本没感觉到和平常有什么两样。那仪器的原理大概和绿色隐形相式是相似的——从认知层面切断普通人对现实的接触。这样一来也不难解释为什么昨晚那么大的动静，附近的人却对窗外不闻不问——你没法指望无法感知真实的人对现实做出什么反应。

从小狮子口中，兰廷得知这些人是“猎兽组织”的爪牙。

木栖岚听兽人小队的队长讲过，猎兽组织是一个专门以狩猎兽人而存在的集团。他们痴心于兽人的相性，贪图兽人世界的相灵科学技术，利用他们攥取来的相灵技术狩猎兽人，猎获利润，打造财阀甚至操纵政治。他们的成员由仇视兽人的人类组成——就算不仇视，猎兽组织也会千方百计地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家伙。

毕竟狩猎人类这种活路，心理不变态一点也根本做不下来。

或者根本不需要搞什么兽人仇视，兰廷想到，只要钱到位了，就算是个婴儿，资本走狗们也能宰给你看。

而这一次，他们所面对的猎兽组织是猎兽组织中最为庞大的塔组织——螺旋塔猎兽集团。

据小狮子说，时下半个西中国已经沦为了螺旋塔的狩猎场。他们因利乘便，借着西伯利亚超级灵暴的东风，想要将灵暴所孵化的所有兽化者都收入囊中。是的，木栖岚也解释了灵暴和兽化的关系——灵暴会诱发大量兽化；灵暴也常常会让天气系统变得非常糟糕，这也是这里大雨连绵不绝的主因。

兰廷对这类信息早有心理准备。就像他当年踏进神秘学领域一样，这份震撼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身为兽迷的他，还是忍不住对这个新世界感到好奇。在这里之外的兽人都住在哪儿？他们的社会是什么样子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兰就感觉自己刚刚进入了一个崭新的RPG游戏，而他的地图才点亮了小小的一隅。

时下是正午时分，乌云已经散尽，天空如湛蓝大透镜将最火辣的阳光集中到这片土地上。灵暴已经成为过去式。在艳阳炙烤下，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黑衣人却依旧死死地守着昨夜的战场。兰和木换了几个位置，但都没有找到封锁线的漏洞。尽管没能侦得兽人小队的线索，但木栖岚看着那片熏黑的十字路口，总算是在不情愿里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恍若一场乍然的梦境。这些过往于现实中留下的痕迹，驱散了兰廷和木栖岚心里最后一点的不真实感。

脚踏实地，才能前进。

他们决定不再纠结兽人小队的事情，准备北向出川——其实他们往哪个方向走都差别不大。螺旋塔占领了几乎整个西部中国，而四川正好在螺旋塔的腹地之中。小狮子听他的前队长讲过，兽人们组成了好几路撤离部队正在往外撤出，兽人的庇护组织也会安排战队入境接应。最重要的是，庇护组织会通过类似一种类似心灵传义的方式向受困的兽人进行广播，广播内容包含侦测到的螺旋塔动向，接应战队入境位置和时间，以及最重要的：接应地点。当然，小狮子是不知道怎么接收到那个广播的，但万幸，他还记得相关知识。

如果能有个广播通告接应部队的位置，他们就不用在偌大的西部中国里撞运气一样地往北走了。

这不是兰廷第一次接触心灵传义这种东西。心灵传义，或者通心术、传心术，一直都是神秘学的研究范畴之一。兰还记得自己最早接触到心灵传义，是在一本名为《宠物通心术》的书中——这本书即便站在神秘学角度也难言严谨，好在大致方向没错。他用人类的躯体实践过，结果虽不乐观；但他还没用过龙兽人的躯体进行过尝试。

在沿着连绵的山峦，仗仰太阳的指示一路向北之外，兰廷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任务。他要想办法接收到兽人的心灵广播电台。心灵传义和诸如热能干涉或者心灵施动之类的演绎完全不同——实践者必须花费相当多的心思去区分听到的声音是真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些精通此道的灵媒会说不要用理性去揣测声音的真假——用心去接收就好。但眼下传心广播事关生死，兰廷可接收不了这种说法。

兰感觉像脑袋上插了一根天线，不论怎么摆都只能接收到一片空白；又感觉好像分裂成了无数个自己，不停地在脑海中说个不停，让兰几乎没法集中精神去区分哪些声音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又是闲出个鸟的灵体来凑热闹的。

他们走了一路，兰廷的脑袋里也吵吵了一路。只有在小狮子强烈要求歇口气的时候，兰才能暂时把精神锚定在现实里。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当阳光些些地泛起橙色时，如发卡终于在锁中探到了正确的位置，随着脚下落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个崭新而清晰的声音通过超越庸常的听觉，在兰的脑海中浮现。

是音乐，兰从未听过的音乐——这不可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玩意。他终于调到了正确的频道。如释重负！在历经数小时的传心术钻研，兰感觉自己的头已经胀大了一倍。

“接收到了！”兰说。

“什么？”木栖岚问。

“那个电台！”

“噢。”木楞了一下，而后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绽出一丝笑容，带着些许苦涩。

看着这么艰难的笑容出现在小狮子的脸上，反而让兰感到不是那么舒服了。味觉对苦味的感知总是要比甜味敏感，换做感情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未几，音乐停止，一个娴熟而陌生的男中音在兰的脑海中开始播音：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七点半，这里是雪苍兰紧急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广播塔组织占领区天气状况，成都……“

没错，那个兽人庇护组织叫做天竺兰。

“在说什么？”看着兰微微出神的模样，小狮子问道。

“天气预报。”兰回答道。

“……还有螺旋塔的动向。”稍后，兰如是补充道。

这场螺旋塔之灾发端于青海省南部，继而席卷了了半个西部中国，拔萝卜一样地将兽人庇护组织的一个又一个据点拔除。眼下，他们还在集中力量向外扩张，不断侵吞雪苍兰的庇护领土。而雪苍兰也正在西藏地区集结力量，准备向东南方向反攻。广播建议敌占区兽人不要再近期采取激进的活动，配合雪苍兰攻势，从螺旋塔防御薄弱的方向撤离。

这意味着兰和木绝不能往西北方向前进——那样就正好闯进了螺旋塔重兵置防的地区。

广播内容暂时就只有这些，接下来就是音乐与三分钟一次的重播。

天色已晚，兰和木找到一块勉强能用作营地的地方。他们扫开一块空地，将附近的灌木都折下围住周围遮蔽挡风；将草叶蒸去水分，压实，权当床垫。小狮子的防雨演绎笼盖四周，兰的篝火也业已升起。

天色很快便全暗了下来，火苗爬在树枝堆上，烤玉米就是他们的晚餐。附近有溪流，水质说不上有多干净，但龙和小狮子也只能祈祷病菌和寄生虫能饶他们一命。兰依旧在集中精神听着广播；小狮子钻在他怀里坐着，盯着火苗看的出神。广播里除了偶尔报下时间，还是在重复七点半那会儿的内容，但倏尔，有了新内容……

“现在是晚上九点，这里是雪苍兰紧急广播电台，下面开始播报战队接应时间既位置，下面开始播报战队接应时间既位置……”

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但并没有他们能赶上的接应点……这些接应点不是距离他们太远，就是在接应时间里根本赶不上。究其原因，恐怕也就因为他们的位置太过深入腹地。看来明天一大早，他们还得继续往北赶路。兰廷数了一下，广播里总共广播了十一个接应点。他不知道这片大地上还有多少兽人面临和他一样的处境，但从接应点的数量上来看，应该还不少吧。

希望他们都能逃出去。

也希望自己和木栖岚也能逃得出去……

怀里的小狮子依旧盯着篝火。

“去睡觉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呢。”

“噢。”木有些含含糊糊地回答，缓缓地爬到草叶床垫上。

做个好梦吧。兰看着小狮子的背影，想到，虽然这个愿望在现在实在有些不现实。

兰继续听着广播，广播里只是重复之前的内容。过了一段时间，兰的眼皮开始打架，他停掉了传心演绎，广播声消失了。他将火拨小了些，爬上了草叶垫。

“能问你个问题吗？”小狮子突然说道。

原来这家伙还没睡……

“嗯。”兰答道。

“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回去生活吗？”

这个问题兰没仔细想过，但既然兽人有能影响认知的演绎……“能吧，想想绿色隐形。”

“那意思就是，我们必须一直欺骗身边的人？”小狮子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兰廷的眼睛问道。

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狮子的意思……欺骗？倒也是，用认知演绎强迫他们认为昔日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家伙还是个人，的确是欺骗。但是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当然，兽人尽可以展示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不定家人也会接受。但是，之后呢？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点一点把你当成怪物吗？更别提这么做就是把整个兽人社会突然暴露在传统社会面前。在这种事情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如果兽人的领袖有知，那雪苍兰应该在这方面有自己的考量。任何私自暴露自己的行为，都无疑是在将自己和全体兽人推入深渊。

所以，兰的回答也很简洁：“当然，也没别的选择。”

小狮子转过身去。照昨晚那样，兰将小狮子揽进怀里。

“现在先别想那么多了，好么？”

木栖岚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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