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所作所为

林桑雨走进见明院的一瞬间，游刃有余的自信荡然无存，只能说是这几年的市井小民生活彻底改变了林桑雨吧。

而这短短的几步路则是让林桑雨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灵上的煎熬，如同棋盘中面临被屠大龙前的窘迫长考，其中几个问题占据主导：这个女人是谁？身上穿着的是蟒袍吗？那这是郡主还是藩王？莫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女子也能有官身爵位？

直到进无可进的地步，林桑雨方才硬着头皮躬身道出‘林桑雨见过王爷’，又惊觉是不是太缺乏礼数了，而秦缘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句，还是让自己冷汗直流的问句。

不过起码秦缘颇为中性的声音让林桑雨确定了这是个男人，正想暗骂一句人妖却无奈的发现好像年轻藩王除了黑发长了点以外全都是正儿八经的男性打扮，腰间的一块光看着就很不得了的玉佩就可以佐证，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没有哪个王爵会因为对方没有叩见自己就大发雷霆要杀人，顶多心里不太舒服罢了，秦缘也不例外，再加上林桑雨额头的细汗让秦缘确信眼前的少年不过是礼数不周罢了，而非是在蔑视自己，心里的一点小疙瘩也消失不见，干脆笑道：“不跪就不跪吧，本王许你可不跪，持械觐见。”

十足的诚意，可惜林桑雨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反而有些诚惶诚恐的不知所措不知所言，毕竟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与官宦阶级接触过，而第一次接触还是兼任节度使的蜀地之王，就好比小学刚刚毕业就被副国级干部叫去谈事情一样。

秦缘注意到林桑雨的异样，老神在在地笑了笑，虽然说林桑雨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不过毕竟是个孩子，孩子就是要用来宽容的，天京城知名老好人可做不到对一个少年凶神恶煞，只不过秦缘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年龄两世加起来已经有不惑了。

思来想去秦缘还是没让林桑雨坐下，太过热络反而有过犹不及的掉价，“光烛有跟你说本王让你来干什么吗？”

林桑雨摇摇头，秦缘也并未开门见山，随意道：“呜呣...那本王要你现在这里住下，没问题吧，如果你想要一个单独的院落也行，我让林功业帮你安排。”

这几乎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一般人恐怕是要慌忙跪下感激涕零了，可林桑雨依旧是面露难色沉默不语，秦缘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本王知道你还有一个亲妹妹对吧，那...”

年轻藩王如遭雷击，脸色苍白地捂住胸口跌坐在地，本该一辈子都碰不到地面的黑金蟒袍沾染尘埃，秦缘艰难喘气，姣好的面容满是痛苦，仰视这个比起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武道宗师，林桑雨脸色阴鸷狰狞，一字一句道：“你要对我妹妹干，什，么？！”

下一秒，动弹不得的人换成了林桑雨，秦缘起身掸去衣服上的灰尘，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发丝，身后站着默然不语，如同一堵铁壁般的大汉冯利山。

林桑雨能仅靠气势让秦缘如泰山压顶并不难，而冯利山能让林桑雨气机凝滞如坠冰窟则要讲究的多，秦缘冲冯利山点了点头，得到微微一笑的回应，轻声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的林桑雨道：“本王怕你会有什么负担牵挂，想说把你那个妹妹也一同接过来，在清露院住下，那里是府里婢女住的地方，都是女孩子也方便一些，只可惜你好像没有听人把话说完的习惯。”

林桑雨面如死灰，追悔莫及。

“利山，做你该做的事。”秦缘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还有些发闷的胸口，二十年来的养尊处优顺风顺水，没有把秦缘的性子变得难以莫测暴戾残虐，反而是越发温和，但完全不代表秦缘就没有脾气。

冯利山无所谓的笑笑，身形瞬间模糊暴起，几乎是同一时间林桑雨咬牙以进为退，一脚在地面上跺出一个深坑，冲向势不可挡的冯利山，两者几乎在瞬息之间接近，并未相撞但是发出炸雷一般的轰响。

林桑雨一拳砸在冯利山的脑门上，力道之大让冯利山整个上半身向后仰下，而冯利山则是一掌拍在林桑雨的胸口处，没有见招拆招，刀光剑影，这两下子就是轰响的来源。

一拳换一掌，如果是寻常人断然会认为是冯利山吃了大亏，毕竟头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实际上只是头破血流的冯利山狞笑着抬起头，看着胸口肋骨至少断了三根，正半跪着呕血的林桑雨。

他的战斗力和体魄基本上无碍，而林桑雨则要惨的多，也许可以继续保持巅峰状态，但那无疑就是以命换命了，冯利山相信自己的命绝不会被林桑雨简简单单换掉，虽然说是杀手出身，但要是在短兵相接中打不过一个半山境武者那也太过于丢人了。

林桑雨起身，胸口的凹陷清晰可见，换成普通人估计已经趴在地上像条咸鱼一样半死不活了，不过林桑雨毕竟是半山境武者，这样的伤虽然不可谓不严重，但还远远没达到致命的程度。

秦缘眼不见心为净，挥手道：“拉出去打，让他先跑一会，别把本王的院子打坏了，也别把官道，老百姓的摊贩打坏了，最后还得本王掏银子...不对，本王是节度使，又不是刺史......”

冯利山咧嘴轻笑，可对于作为敌人的林桑雨可一点都不好笑了，林桑雨知道贵为藩王的秦缘身边必然会有高手，可没想到会是个山巅境的恐怖存在。

短暂利弊权衡后，林桑雨拔地而起急掠远去，冯利山好整以暇的抱臂站着不动，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如常的秦缘，后者眼睛半闭，看不出是喜是悲：“看我干什么，追呗，不怕放跑了？如果没把握的话拿上我的帅印去兵营调上五百骑，他们知道该怎么围杀江湖高手。”

“冯某的老本行，要是搞不定无颜再见王爷。”冯利山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秦缘只感觉一阵清风拂面，眼前再无冯利山的身影，只得摇头讪笑：“一个个走得都这么潇洒快意。”

即便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依旧没人擅自进入见明院，秦缘走出见明院后守在两旁的光烛与应月连忙跟上，眼底的担忧清晰可见，秦缘负手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没必要在意，不过本王今天算是败兴至极了，应月去让老刘备车，陪本王出一趟门，就当散心，光烛你去找人修缮一下见明院。”

应月巧笑嫣然，光烛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坐进马车，秦缘掀开帘子，笑道：“去青花巷，老刘啊慢点没关系，这趟没带半个侍卫，要是被人拦下来揍一顿可真的有理没出说了。”

刘文书哈哈大笑：“王爷放心好了，要论驾车速度我老刘最多算京城前五，可要说稳定牢靠，我可就要拍着胸脯称第一了。”

青花巷在益州城里算是比较偏向贫民一带，陡然出现一辆奢华煊赫的马车自然会引来百姓的瞩目，再加上停在了林家兄妹的宅邸前，就更加值得琢磨了。

秦缘跳下马车，示意应月上前敲门，天生妩媚的丹凤眸子瞥了一下不远处几个窃窃私语的年轻混混，秦缘这个时候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林桑雨或冯利山修为所带来的超凡听力，不然大概会气到当街暴起杀人。

应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个刚刚说出‘别看那个穿黑衣服的妞胸口平平，这身段绝对有一双绝世长腿，在床上肯定能夹死人’这样老道之谈的混混，轻轻地敲了敲小院的门，没过多久木门被打开一个点，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少女怯生生问道：“你们是...”

兴许是认得秦缘所穿的蟒袍，林樱岚连忙打开门就要跪下，秦缘抢先一步扶住少女，笑着摇了摇头：“免了，里面说话。”

林樱岚紧张地走在前面，秦缘看着这个简陋但五脏俱全的小院子，感叹就是这里养育出了一个十六岁的半山境武者吗，山不在高古人诚不欺我。

屋内虽然不大，但也干干净净，秦缘在桌旁坐下，悠闲地翻看着桌子上的账本，提起墨水未干的毛笔修改了几处错误，在一旁局促到极点的林樱岚不知道藩王大人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急的快哭出来了。

秦缘放下笔，抬起头道：“你叫林樱岚是吧？见过你哥了，很不错的孩子。”

林樱岚转忧为喜，甜甜地笑了笑，秦缘也跟着一起笑，“你们兄妹俩都长得一样好看啊，真不错。”

“没王爷漂亮....”林樱岚连忙闭嘴，应月捂住嘴巴轻笑，秦缘扶额叹息，哪有这样拍马屁的，有气无力道：“本王问你，想不想住进王府，也好让你哥少一点牵挂。”

林樱岚有些犹豫，秦缘补充道：“那间当铺和这个宅邸本王可以托人帮你们卖掉，只会赚不会亏，而且你哥每个月都能有二百两银子的俸禄，怎么样，不错吧？”

“二百两？！”林樱岚小小的吃了一惊，忙不迭点头，又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那我哥现在人呢？”

秦缘笑而不语，以上其乐融融的话语，根基全部都建立在林桑雨能活着回到这座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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