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崩坏边缘

这个问题是突然在我脑海中出现的。但它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经过多重线索互相汇聚而得出的一个疑惑。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怀疑过御汤利的身份。不如说，那个时候的我，对于御汤利并没有“怀疑”这一个选项。

在最初的最初，这个世界线上第一个和我搭话的人，就是御汤利。和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结交的朋友不同，只有御汤利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只有她知道我是上川信。

正是这一点，让我从一开始就无条件地相信她，从来没有去怀疑过她的身份。

亲疏有别，无论茧子阿姨、姬野同学对我多么温柔，无论露露莉亚学姐多么值得信赖，她们对我来说，终究都是外人。

因为和她们相识的，不是“我”，而是小早川绘乃。我只是将这个角色贯彻下来，从而得到了她们的善意罢了。归根结底，并不是我的人格与品性得到了她们的认可。

名为上川信的存在，从始至终，都无法暴露给她们。过去没有这么做，现在也没有这样的选项，未来自然也不会。

只有御汤利喊了我的名字。

想到这里，我心中因为这份猜疑而生气的浓厚不安稍微减轻了不少。

御汤利的说话，和露露莉亚学姐交到给我的，有几个很明显的冲突之处。

首先，灵体是人类死去之后，因为强大的执念与人世间的束缚而诞生的。简而言之，人的死去对于灵的诞生是一个必要条件。无论怎样逆推，都无法破坏箭头两边的这个关系。

御汤利却没有表现出曾经作为人类生存过的迹象。她自称自己是我的守护灵，与我一同诞生……

无论怎样思考，最后都会导向对于御汤利的怀疑上去，我不太想让自己的思绪向着这个方向靠拢。但是，我找不到其他的逻辑来解释这一点。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不尽相同的，每个人的想法，每个人思考问题的方法，自然也是不尽相同的。

而我的思考回路则比较简单明晰。一切事情都必然有因有果，爱是因为外貌、举止、或者一瞬间的邂逅，恨需要欺压、暴力、还有时间的沉淀。从一个人的目的出发，才能分析出她行动的含义。反过来，为了研究出一个人的目的，就必须揣测她的行动。

这是一个并不矛盾的课题。猜测对方的目的，比对他的行动，除去自相矛盾的，留下需要验证的。于是继续观察对方，收集新的情报，进行新的猜测……以此类推，不断排除，缩小可能性的范围，得出最后的答案。

根据我现在掌握的情报，没有任何一点能够佐证御汤利的清白。

但是，她却没有展现出想要误导我的倾向。无论是闲聊还是讨论有关灵的问题，御汤利都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这样的她真的会在欺骗我吗？

也许是我想多了，或许露露莉亚学姐对我隐瞒了有关灵的情报，又或者存在学姐也不知晓的灵的存在。毕竟御汤利说过，守护灵是不会在守护对象以外的人面前露面的。（虽然这个说法漏洞百出就是了）

“看起来，你似乎在思考很艰难的事情啊，眉头都皱起来了。”

一抬头，我看到舞姐姐正在凝视着我，她的眼神有着些许关切，但却有着更为浓郁的黑暗在其中翻滚着。我心头一惊，知道她大概是会错意了。

“嗯，的确是在思考一些事情，但是和舞姐姐的案件无关。”我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和我自身有关的事情。今天我从学姐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从而引发了我的一些想法，不过现在没办法验证。”

“这样啊。”

舞姐姐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又恢复了那副无所事事的表情。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舞姐姐那么不希望我探查这件事情呢？难道你不想让伤害自己的犯人受到制裁吗？”

“我答应过和你讲述我过去的事情。别心急，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舞姐姐没有就这么说出来的想法，我也就没有继续逼问。已经变成灵体的舞姐姐，几乎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大概怎样的威胁都对她无效了吧。从露露莉亚学姐那里得知对待威胁程度比较低的灵体之后，结合现在的情况，我有了那么一点点明白PT196的行事风格了。

正是因为无法消灭，封印的代价又很大，所以才会通过切断死者与人间的联系，将它们驱逐吧。

虽然能够明白他们的想法，但我还是觉得这种做法太粗暴，太不近人情了。对待死者谈论人权的确没有意义，但是道德本来就和共识是无关的。

对于舞姐姐来说，即便让凶手逍遥法外，也想要守护的东西，我并不想去粗暴地揭开隐藏的秘密。

总之，先听听舞姐姐的故事吧。犯人那边，竹内警部应该会有所进展的，毕竟虽然死者变成了灵魂，杀人者却必然是个人类，这是正常的刑事科案件范畴，就交给专业人士吧。

最终，我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对待御汤利。到底要不要和她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呢？

极端点思考，附身在我身上的御汤利，我对她而言其实没有秘密。除了在露露莉亚学姐的小屋子里，只有在那里的谈话才是不被御汤利知晓的秘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要怎样利用好这么微弱的底牌，去揭露御汤利的真正想法呢？

不得不怀疑御汤利这件事情让我心脏绞痛。在那个时候温柔对待我的她，唯有她我不想怀疑。

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无法接受不纯粹也不彻底的东西。如果无法弄清楚这个问题，我和御汤利之间绝对无法像是之前那样亲密无间吧。

所以……哪怕是为了恢复原先的状态，我也必须要……

想到这里，我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

“舞姐姐，等会回去之后，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人？她也是御灵师吗？”

舞姐姐的反问让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一时间脑筋没有转过弯来。我想让你见一见的，是我的守护灵。”

“为什么要让我和你的守护灵见面呢？难道说是想要让她给我做个伴吗？”

我揉了揉因为夜风吹拂而有些僵硬的脸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虽然也有那样的想法在，更多的还是希望舞姐姐能够和我家的守护灵说说话，她也是个很寂寞的孩子。”

“哼……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对于其他的灵是什么样子的，多少也有点兴趣。”

说是有点兴趣，舞姐姐的脸上却依然是一副矜持的笑容和淡漠的眼神。我对此，也只能报以苦笑，心中想的却是，这样做会不会刺激到御汤利。

不过她对我说的是，守护灵不能和别的人相见，却没说过不能喝别的灵见面。舞姐姐是一个连灵体化都没能掌握的新生灵体，虽然看上去很难对付，但是对于自称是“神灵“的御汤利来说，应该构不成威胁吧。

这样一番思虑之后，我选择了继续执行这个计划。舞姐姐似乎也猜到了我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她却没有点破。

不点破就是心照不宣，但是心照不宣并不会留下同意的实证。这还真是……

我对于人类的观察绝非源自善意。若是那样，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刻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却不觉得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因为这个世上就是有人必须依靠这样的方式，才能保证自己不受到伤害。

比如说，那个可悲的上川信。

想到过去曾经发生的那件事，我觉得自己的心脏直往下坠落。但是在捏住自己的袖子，发现自己身躯的娇小时，我却突然有了底气。儿这股底气，逐渐演化为一个想法，与我曾经的决定相映衬。

如果要说起一切的开端，那必然是和妹妹萌香的那一次见面。但若是要说起事情的转折点，那就是今夜了吧。

我仰望着略显暗淡的星空，自嘲般地叹了口气，走下了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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