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旁,陈深才停了车。他下车假装靠在门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趁机四下张望,确信没有人跟踪自己,才走进了电话亭。他拨出一个号码。那是陈深逮捕李小男时,她在他的手心里用莫尔斯密码留下来的号码。没多久,电话那头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陈深对着电话冷静地说
陈深:“刘先生吧?我是李医生的助手,李医生让我问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男人在电话那头轻轻地说:“还好,多谢李医生关心。”
陈深:“不客气。后天李医生会去松江看一位病人,要是你有时间,也可以跟他见一面……”
挂掉电话的时候,陈深才发现自己双眼通红,眼中含泪。他知道,他又想到李小男了。而李小男正瘫软在审讯室冰冷的地板上,单薄的衣裙已被下身流出的鲜血染红浸透。她蜷缩在地上,头发被汗水湿透,胡乱地粘在脸上,眼神都有些涣散。迷糊中,她看到毕忠良走到自己面前,她眼中毕忠良的面容是模糊而晃动的。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显得极不真切。
毕忠良:“我保证让你更不可能有孩子,我做到了……”
毕忠良的话还没说完,李小男就觉得他的脸在自己面前消失了。她迷糊着眨了几下眼,终于晕了过去。陈深回到行动处的时候,第一时间便问扁头
扁头:“老毕审完了吗?”
扁头面色忧愁地点了点头
扁头:“李小姐晕过去了,处座已经回办公室了。”
陈深:“她招了吗?”
陈深一边担心地问着,一边快步走向审讯室的方向。看到陈深要去的方向,扁头赶紧追上几步,小跑着拦住了他。他担心地说
扁头:“没有。头儿,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不去看她。”
听到扁头的话,陈深的脚步忽然停住了。想到李小男的样子,扁头几乎要哭出来。他咬着牙重复
扁头:“真的,还是不要看了。”
陈深知道扁头的意思,那意味着李小男遭遇了非人的酷刑。他咬了咬牙,缓缓地转过身去,深呼吸一下才说
陈深:“老毕在办公室?”
扁头:“处座现在应该在会议室,苏三省家里的证物也都取来了。”
扁头压低了声音又说
扁头:“包括那本杂志。”
半个小时之前,扁头和阿达、阿庆等特务受命去苏三省家里搜查证物,扁头特意把苏三省床上那本《语丝》杂志装进了纸箱。阿达还找到了李小男当日通知陶大春时遗失在火车站广场上的那个毛线球。
陈深:“好。”
陈深声音哑暗,语速缓慢而艰难
陈深:“你把队里的人都派出去,如果找到苏翠兰,找个地方关好,马上通知我。”
扁头:“好的,头儿。”
扁头看到陈深脚步沉重地向办公楼走去,不禁为他担忧。陈深推门而入的时候,毕忠良正在翻捡着苏三省家中搜回的证物。他冷冷地看着毕忠良。毕忠良也回头瞥了他一眼,一眼便看到了陈深眼中的寒意。他回过头,继续翻看着证物,淡淡地对陈深说
毕忠良:“你的眼中有杀气。”
陈深没有说话,他走进去看着毕忠良翻看证据,深了一口气,才用平静的语气问他
陈深:“有发现吗?”
毕忠良取出苏三省家中拿回的那本《语丝》杂志,又走到李小男的证物堆那边,找到了三本不同期的《语丝》杂志。接着毕忠良发现李小男已经织好的一条毛线围巾,他又走回苏三省的证物箱边,取出了那团毛线,一对比,果然一模一样。毕忠良示意陈深说
毕忠良:“两个人的物品风马牛不相及,真是喜好完全不同的人。但这两件,相关度很高。你倒是替我看看,这当中有什么玄机?”
陈深:“苏三省不会看这种小情小调的杂志,更不可能用上这个。”
陈深说着拿着毛线球
陈深:“只有一个可能,是李小男将这两样东西给了苏三省。”
陈深说完拉开那团毛线扯出一段,装作检查的样子。但那个时候,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那时候陈深在李小男家中撑着毛线,李小男绕着线团。
李小男:“我觉得咱们现在这个样子,真像居家过日子的感觉。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我都觉得好开心。我想过好多次,我想要的日子,就是这样一盏灯,一个男人,还有一群承欢膝下的孩子。陈深,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幻想。”
想到这些,陈深的眼睛忽然有些泛红。毕忠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拿着那条围巾皱了皱眉说
毕忠良:“难道这条围巾,其实是李小男给苏三省织的?她表面跟你腻腻歪歪,其实是想掩护苏三省?”
陈深放下那团毛线,极力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他没有理会毕忠良的话,转而拿起那本《语丝》杂志翻看了几页,并闻了闻,然后便将杂志递给毕忠良。毕忠良接过,正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从口袋里出火柴点燃,烤着杂志的第一页。没一会,毕忠良便赫然看到杂志上现出一行字迹,上面写着:麻雀同志,务请从76号内部摧毁毕忠良的势力,并尽快寻获“归零计划”。医生。
毕忠良:“苏三省,这是天要你亡。”
看到那行字,毕忠良面现惊喜的神色。有了这些证据,毕忠良即刻返回到审讯室。他命人一盆水将昏迷的李小男浇醒,然后冷冷地看着她说
毕忠良:“后悔了吗?我早就提醒过你,这里的刑罚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承受得了的。可惜你不接受我的仁慈。”
李小男没有说话,她的嘴角只露出了一丝冷笑。
毕忠良:“还有,不管你有多能扛,都已经不管用了。”
毕忠良说着,亮出了那本《语丝》杂志。李小男想起了陈深之前来看她时在她掌心里击打的摩斯密码:杂志里暗藏着火烤后才能显现的秘密。要让人知道,你们之间有情报交易。要让日本人相信,苏三省就是麻雀。想到这些,李小男不知哪来的力量,她奋力支撑着坐起,伸手欲夺毕忠良手中的杂志。毕忠良眼疾手快地缩手,李小男又奋力扑向杂志,伸手撕扯,竟撕下杂志的一角。毕忠良一脚踢中李小男的腹部,李小男再次惨呼一声扑倒在地。毕忠良冷冷地看着李小男
#毕忠良“欲盖弥彰,愚蠢。”
李小男无力地趴在地面,看着毕忠良的军鞋走出了审讯室,她的眼角溢出了泪水,嘴角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毕忠良得到了验证,立马给李默群打了电话,告诉他苏三省的罪证已经找到。于是没过多久,毕忠良和李默群便坐到了苏三省面前。那时候桌上一块红布盖着一件器物。戴着手铐的苏三省看到那本《语丝》杂志后沉默了一会
苏三省:“我说了很多遍,这是陷害,但你们不信,我也根本不知道这本杂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毕忠良:“所以苏所长是连解释都不解释了吗”
苏三省:“我解释了这么多遍你们不信也没用,陈深说的那句话很对,别让不该背锅的人背了锅”
李默群:“这不像你,之前你要是被陷害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苏三省:“虎落平阳被犬欺,我服输,但还是那句话,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们口中的“麻雀””
下一秒,脸上毫无表情的苏三省便被两名特务拖了出去。 李默群还沉浸在刚刚苏三省毫无辩解的事情中,所以都没有注意到毕忠良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笑容。苏三省和李小男对话的录音再次被打开时,是在梅机关影佐的办公室里。 影佐回味着录音的内容,半响才开口:“这么说,你们已经审出结果了?”
李默群:“是的。影佐将军,虽然苏三省没有承认,但李小男在银行保险箱给苏三省留下了经费,苏三省去取钱时被我们逮了个正着;李小男受尽酷刑也不肯供出苏三省,甚至妄图毁灭证物;苏三省的姐姐自李小男被捕之后便下落不明。种种迹象表明,苏三省就是**的人。”
影佐却平静地看着他说:“这都是你查出来的?还是毕忠良查的?”李默群愣了一下,才反应敏捷地说
李默群:“是我授权毕忠良查的。”
影佐收回了视线,声音依旧平静地问他:“李主任,你觉得近半年来76号特工总部最大的功臣是谁?”提到这个问题,李默群有些不太情愿。他不是很高兴地说
李默群:“要论近半年来立功最多的,当然非苏三省莫属。但他要是不立点儿功,咱们也不会信任他。说到底,他立功也是为了在76号站稳脚跟。”
影佐再次看了看他,“这是你的结论,还是毕忠良的结论?” 李默群又愣了一下
李默群:“将军的意思是……”
“如果这是毕忠良的结论,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苏三省越是顺风顺水,毕忠良自然就越失意。”影佐镇静地说。李默群皱起了眉头
李默群:“可证据确凿,毕忠良应该没胆子在我的眼皮底下陷害苏三省吧?”
影佐也不着急。他慢慢地替李默群分析:“你想想,‘麻雀’在76号潜伏已久,苏三省才来了几天?就算‘麻雀’想要发展他,这是不是也太快了?”李默群依旧有点不甘心
李默群:“那会不会是苏三省投奔我们76号之前,他就已经被**策反了?”
“‘麻雀’抓了这么久,76号的替死鬼也死过几个了,哪次不是证据确凿?”影佐幽幽地说着,“蒋中正暗中对付共产党的事我也是有所耳闻,可毛泽东还是有些书生气,他应该不屑于做出这种谋害友军的事情来。如果苏三省早就是中共的人,中共绝不会做出摧毁整个军统上海区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李默群虽然心里十分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默群:“影佐将军说得的确有道理。可如果苏三省不是‘麻雀’,那谁才是‘麻雀’?”
影佐也不点破,只是淡淡地说:“想要苏三省死的人是李小男。她这么做,就是为了保住那只真正的‘麻雀’。”
李默群:“难道‘麻雀’是毕忠良?还是陈深?”
“你试一试自然就知道了。”说到这里,影佐才轻轻地露出了一抹微笑。看着影佐那抹淡淡的微笑,李默群的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李默群思考着怎么试探陈深的时候,陈深的整个心思却一直在行动处的牢房里。
那天上午陈深终于没有忍住,招呼了扁头,一起去看了李小男。扁头打开牢房时,满身血污的李小男正委顿在床上。她背靠着墙,目光透过窗口望外窗外的天空,眼神中透出无限的渴望。那时候她没有戴手铐,但纤细的脚裸上戴着脚镣。于是走进来的陈深,看到的便是眼前那副情景。听到陈深的脚步,李小男害怕地转过身去,面对墙角。她神色慌乱,试图用手指整理自己的乱发,但头发打结,根本梳不开,最后她几乎绝望地呆坐着在那里。看到那个模样的李小男,陈深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上前两步,努力让自己声音镇静地说
陈深:“小男。”
面向墙角的李小男捂住了脸,不安地对陈深说
李小男:“你不要过来。”
陈深便站住了。他心痛地看着李小男的背影。扁头站在旁边,也是一脸不忍。
李小男:“我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的我。”
李小男的声音带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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