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机

库洛上次来到极北之城是在一年前。作为这个蒸汽帝国的心脏，全国各地新兴的机械师每年都会在这里举办集会。虽然库洛身处南方的小城，不过在这个集会上，库洛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知名度居然还蛮高的。

在旁人看来，库洛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不为政府工作，也不是为了金钱。研究这个新兴的玩意儿不过是出于爱好。但是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他把每天除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花在了螺丝刀和切割机上。

然而仅凭这些说一个人奇怪未免太过武断。真正让人感到他是个怪人的是他的饮食。他每天会在院子里种下三个土豆，然后挖出上一年的这一天种下的成果。有几个长成了就吃几个，全都没发芽就不吃了。

他每天只吃这一顿。然而从他微胖的身躯人们根本无法猜到他实际上的食量。

除此之外，要说他还有什么奇怪的。就是他真的把小机带到了这次会场。

小机不是小鸡，而是一只猫咪。当然，准确的说法是非生命的宠物。只不过全场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已——在座的所有人都认为它是一只活生生的生命。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个常年浸淫在冰冷金属材料里的年轻人花了多少时间去摆弄那些动物皮毛。所以当他把自己花费数年的心血结晶展示出来时，他们当然也不会理解。对于库洛来说，小机或许是这个大男人心中唯一一丝柔软的具现。可是当越来越难听的质疑的话语钻进他的耳朵里时，库洛便连忙藏匿起心中的这一份柔软，整个人都沉默了。

“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喜欢宠物的话去养一个不就好了嘛……”

“我们的工作难道不是设计出更强力的武器么……”

“喂！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看，小机明明很可爱啊！”

众人朝声音的主人望去。那是一个矮小的女孩子，明明只有一米五的个子，却穿着一件老旧而宽大的黄色皮大衣，衣服的下沿都快盖住了她的脚。她的樱粉色头发和这件大衣一样脏，散乱地披在后肩上。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的眼睛明亮而澄澈，长长的睫毛下面，绿色的虹膜像是两颗镶在平静的白色湖面上的宝石。

只是，为什么穿得这么邋遢呢……

“喂，你是谁家的小乞丐啊，跑这里来捣乱啦……”

“她啊，城东边送牛奶的牛奶妹呗。”

“那家人收养了她也没把她当人养啊，每天城里到处跑着送牛奶，看着怪可怜的…”

“喂，主办方把她弄出去吧，晚宴的牛奶应该都送到了，可别让这小乞丐煞了风景。”

米露可倒是对这些人的话语充耳不闻，她正忙着和小机玩呢。小机是一只灰色的短毛猫，不过比起真正的短毛猫，它显然好打理多了，虽然它的皮毛都是真的动物皮毛，但是它其他部件都是由一些仿真材料做成。库洛尽可能让这些材料摸上去手感柔软。它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花生豆大小的能源核心，足够让它活蹦乱跳好几个月。

唯一可惜的是小机没法像真正的猫咪那样发出喵喵的叫声，不过在米露可眼里，小机也因此有了属于它自己的独特的可爱之处。至少，它不会像那些富贵人家的猫一样趾高气扬。她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东西，不知怎么地就把平日里内心各种由于生活所迫而产生的桎梏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一遍由一遍抚摸着小机光滑的脊背，直到会场的工作人员把她连人带猫都赶出了门外。

库洛见状也连忙跟了出去。小机是机械宠物，它不知道冷。米露可也是，她和小机玩得正开心，才不理会天气呢。

“刚才，谢谢你。”

库洛这句话说了好久才说完。两个词每个说完都顿了好几秒。他应该是想对这小姑娘说更多的，但是最后想想，一声谢谢就足够了吧。

“哎呀呀，谢什么，咱们都被他们赶出来啦。说实话，我今天也不知道送怎么了，看到这小猫咪就说不出的喜欢。”

“你这么喜欢它，就送给你好啦。”

女孩听到这话，感到自己身体的某处颤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拒绝掉了库洛的好意。

“还是算了吧，我要是带它回去妈妈一定又会打我的。”

库洛注意到米露可挤了一下眼睛，好像是极力想掩饰一些不愉快的东西。他也便不再强求下去。

“那好吧，不过什么都不给你的话，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毕竟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以后或许没有机会再见着你了。”

“那没关系啊，你可以给我写信嘛。反正我也没法收什么礼物。”

……

两人交换了通信地址之后，库洛就回到了会场，而米露可则离开了这里。只有门口的小机，仿佛是分不清了哪一位才是他真正的主人，久久地徘徊在那里。在这座飞雪之城里，小机仿佛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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