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篇其三十·那个人还在的时候

还是老地方，还是午餐，就仿佛那甜蜜一天的开端一样，连天空都澄澈得一片蔚蓝，美好过头了的一天。

今天，铺在地上的餐点，分外丰富。

不过余颜这家伙并没有察觉异样，相反，还是那副笑嘻嘻的神情。

“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咳咳、嗯……算，是吧？”

现在想起来，觉得那个人和她的笑容像是不是还有黑眼圈的原因呢？

什么时候开始，那原本清澈的双眸已然浑浊，仿佛一点点沉淀下了灰尘，一直淤积到眼底的黑眼圈上。

少女在夏天得了肺炎。

那个，余颜后来才知道的事，在当时因幸福而迷蒙的她眼中，不过是感冒，多咳嗽几声罢了，以后找医院看看就行……事实上单纯的肺炎，也的确如此。

肺炎的症状是发烧。

人一旦发烧，就会感觉身体沉重地像被千斤之坠拖日地下一样，还会没精打采，越发胡思乱想。

“身体不太好吗？一会我扶着你过去看看吧。”

“嗯，谢谢。”

点点头，一直因心情低郁而垂着头的少女，稍微扬起了一点脸。

紫发少女在那一瞬被吓了一跳。

那是怎样的一种微笑呢？

胆怯、怯懦，一边释放友善一边深深乞望着周边人快点离开，已经放弃了一切希望，但是又唯独对面前之人还抱有一丝期盼，抓住稻草准备将其一起拉入深渊的表情。

因为其他情绪太为死气沉沉，眼中的那一点闪光便如死尸磷火一般格外闪烁，同时，又释放出剧毒，这恐怖表情浮现在少女姣好面容上在让人恐惧之余，又使人忍不住为其中幽深情意所吸引，比起紫发少女还要更加沉重而悲哀的神情。

“你在干什么？咳咳……”

发觉余颜愣住之后，雨蝶少见语气开朗地进行了询问。

接着，她一个个开着饭菜盒子。

夹起来一块。

“好了！先不管那些，先来吃饭吧，这可是很特别的一次……”

少女面无表情地将饭菜一点点凑到余颜嘴边，只有眼里的光亮得吓人。

她笑着。

“这次，我来试试喂你吧？”

仔细听的话，好像她在小声嘀咕什么。

“吃……一起……只有……”

“……”

听不清，但是，总觉得毛骨悚然。

即便如此，虽然其他一切都低劣至极，唯有对雨蝶的爱恋一点，余颜绝对是第一的。

所以，她拿下面罩，颤抖着开了口。

“……果然，你是不会拒绝我的……”

在饭菜被吞下的一瞬间，雨蝶仿佛从什么心魔之中彻底解脱了一般，脸上乞求神情得到了一定满足。

她继续舀着饭菜，流着温热液体、十分美味的饭菜……

虽然后来也是让一切食物变得恐怖的饭菜。

一口。

又一口。

吃到一半，症状就很明显了。

余颜，感到了昏昏欲睡。

那饭菜之中添加了相当多量的安眠药，虽然不至于直接杀死人，但是，趁着这一瞬间，又无数方法可以让这陷入浑噩的人步入永久的安眠。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喂食。

因为即便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喜欢你这点，我出来没有说过谎呀。

‘被发现了吗？要死了吗？’

这是昏昏欲睡的紫发少女那一刻繁杂的思绪，也是那个时候大概因为沉重悲哀，她竟然稍微摆脱了一点心魔，开始为过去自己的禽兽行径感到羞耻……

她并不后悔反抗父亲，也依然为这梦寐以求的爱情欣喜，那都是心中曾经出现过既罪恶又美好的情绪，虽然染上了紫黑毒气，却依然不是她想摈弃的。

她后悔的，只有伤害那个孩子的事而已……

包括现在，要死掉的事情，也不后悔，不如说能被她杀死真是梦一般的结局，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自己的血会染脏那个少女的双手……让她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她就忍不住剧痛地淌下泪水。

“哭了？”

模糊视野中，能看见面前雨蝶露出了担忧神情，她柔软温热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十分让人安心的触感。

“不要哭啊……”

接着，少女伏下了身。

她。

亲吻了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索求亲吻，顺着眼泪流下，一点点触感清晰富有轨迹的吻。

但是，既然知道真相了的话，应该会讨厌自己啊？人会跟讨厌的人接吻吗？稍微缺乏了部分正常生活的紫发少女如此困惑着。

接着，她一点点将无法动弹的余颜拖向了天台边缘，那时已经近于夏日了，相当大而湿热的风，透过生锈网丝呼啸而来，仔细看的话，有一处很不自然地损坏了。

“本来，还担心一个人的话会孤零零的。”

少女拿出了一个老虎钳，费力地加大着这处铁丝的毁坏程度。

语气有点兴奋。

“但是现在没问题了，因为有小颜你陪着我……你不会拒绝的吧？不会抛弃我吧？”

“……”

“嘿！”

最终，随着相当响亮的一声，网丝彻底断裂了。

将那一整片绿色铁丝艰难挪开，雨蝶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余颜微笑着。

但是，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一个人？

为什么我当时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如果听懂了的话……明明我就可以答应那个邀请了。

但是，当时脑子一片浑噩的余颜，眼眸低垂着看着那绝美少女的微笑，只是竭力地、断断续续地……又自顾自地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我……爱你……”

那大概，是这个恶毒的少女，此生最为真挚的一句话吧。

就像以前所说，人的本性是很难转移的。

所以，即便一时因不幸而走上歧途，真的打心底纯洁无垢的少女，依然被这个倒在地上的垂死恶兽所触动了。

颤抖地将手捂在嘴前，她眼中的瘴气，只是一刹那便消散。

“我……咳咳、都干了什么啊……？”

拼命地摇摇头，哭泣起来的雨蝶，蹲下身，将余颜好好地安置在了柔软毯子中。

接着，少女露出一如既往的神情，轻轻将手搭在她眼睛上。

“抱歉。”

视线被阻挡，但依然能从语气中便感到那少女的温柔，仿佛能将人侵蚀般，宽大而柔然的气息……

“刚才，我相对小颜做很过分的事，但是果然不行。”

接着，手掌一点点抚下。

“我一个就够了，不过……”

眼皮彻底合拢之前，余颜只能听见那柔和的轻语。

“可能会寂寞，以后要偶尔来看看我哦。”

她并没有立刻消失。

……

虽然很困惑那个人的目的到底为何，但是朱木并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探索未知之谜……

活动的时间已经定了，他也要越来越忙了，想到这，就连不算懒惰的少年都有点心烦意乱。

毕竟他不是某个工作狂。

但是今日，在吃饭的路上，手机却收到了某个人的信息。

是余颜。

“之前去过的天台，有可能的话来一趟吧，最好的话，请一个人。”

“……”

与之前不同，带点乞求色彩的用词。

要说朱木对这个人的看法，经过那一通视频也没有原来那么极端负面了，当然一下生出好感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受害人。

怎么办呢？

掂量一下，少年扶额叹一口气，还是决定去。

在此之前，先跟会长大人发个消息，一方面告诉她饭菜晚点到，一方面作为防备，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找人。

收起手机以后，有点路痴的少年急匆匆地到处找起了路。

他是完全不明白那些认为到一次就能认得路的人是什么神仙……这大概是遗传差异吧。

等朱木气喘吁吁地找到时，倒也没过多久时间。

没有嬉笑、没有装模作样的招呼，紫发少女就这样静静闭着眼靠在锁着的门上。

“来了啊。”

大概是脚步声原因，虽然她依然是闭着眼的，却语气平淡地招呼了一声。

接着，余颜睁开眼，黑色双瞳露出一丝不带恶意的微笑。

“你啊……一个人跟我这种人见面，你就不怕我找了一群社会人埋伏你吗？”

“……一群，我们学校防备还没那么松。”

不过态度上，朱木还是维持了一点警惕。

即便在对方那边有那种视频，依然不能因此消除实际行动所带来的危险印象，最近又要忙，要是再搞事朱木是真的要忙成狗了！

从鼻腔轻哼一声，紫发少女自顾自地开起了锁。

“虽然之前说是青春少年少女，但是，我这把钥匙可是窥伺已久哦。”

不过在开锁同时，余颜也开始平静呢喃：“我呢，从一上高中开始，就开始准备这个计划了，最开始是盯上了卓泽，但是他的状况有点麻烦，压根不跟我互动的话，就算想陷害也没招啊，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他本身就有弱势群体的标签，反而我可能被怀疑，所以暂且搁浅了。”

“所以？”

“所以就找上你了。”

咔嚓一声，陈旧门框被开启，漏出刺人的阳光。

残暑未消，天犹湛蓝。

湿热空气与蝉鸣中，那紫发少女回过身，难得没有戏谑神情的双眼沉静温和，仿佛释放了一切心魔般，稍微清澈了。

拿出一部手机，接着她聚精会神地开始向其中以缓慢但清晰的话语讲述：

“听众老爷们。”

这次，就是最后的广播了。

音质有点差？啊，那是当然的，因为没有专业设备嘛。

今天，就是约定的日期，离约好时间还有一点点距离，还没赶到的人要稍微快点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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