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风雨无阻
1
2153年9月17日,厄尔巴岛,环形都市,第三环北区轨道列车站,土伦站。
环形都市的轨道交通系统宛如人类的血管,大的动脉横贯期间,小的血管穿梭其中,毛细血管则遍布全身。
车站的命名按照已经消失的欧洲城市或者地区命名,也有时根据在环形都市生活的居民来源地决定,不过这一切并不绝对。大车站一般按照大城市命名,城区块和居民区也是如此,他们用名字告诫后人勿忘过去,勿忘故土。
环形都市的轨道列车分为三种,大中小三类,分别对应地下轨道、地面轨道和空中轨道,按照不同地区人们的习惯称地铁、电车和空轨,有时也会用轨道列车或火车统称,对应人体的大动脉、普通血管和毛细血管。
比较特别的应该是空轨,其他的设计与二十世纪的有轨电车和地铁区别不大,也就是磁悬浮和双轨道列车,因为人类科技发展具有强大的惯性。
特别的城市空轨,就是双人座的单轨列车,就像过山车一样,不过速度较慢,因为需要照顾老人和儿童,设计轻便,也可以叫轻轨,建设在由坚固基座支持的半空中,或者建筑之间,其他的就不必多说,如果要坐的话,我们再谈论细节。
主人公乘坐的是维护用的轨道列车,他们计划伪装成一次日常的维护工作,因为第四环也有需要维护的地方,比如果说照明系统、电路系统、排水系统还有区块连接,他们打算计划一次安全的行动,秘密的快速回收秘密武器。
他们的车顶悬挂着改锥和扳手的旗帜,晚上还会有一些黄色的荧光,用于对空警示,武装较少。对于日常的维护车辆,叛军就会像面对悬挂红十字的医疗列车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这里也离他们盘踞的东北区很远。
研究中心位于环形都市第四环的西北方,距离叛军主要活动地点十分遥远,是一个不起眼的安全地区。由于远离交战区,破坏较少,但病毒机器人更多。
他们乘坐的是一列地面轨道列车,车身上有黄条的喷漆,写着223号。
车厢内部非常普通,硬硬的座椅,钢化的车窗,金属的车厢地面,还有简洁的天花板,就是一个冷冰冰的铁箱子。
里面没有舒服的座椅,战争末期,生产棉花的地区早已陷落,有限的土地也会用来生产食物,导致布料一类的产品严重不足。整个车厢都是简洁而坚硬的,除了宇宙电梯那边还有本来的垫子,这座城市就没人能坐到舒服的凳子。
况且这不是一次旅游,也不是出门逛街,而是一次秘密的军事行动。
看着车内熟悉的场景,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半生的机器人指挥官百感交集,他多么怀念过去的罗马荣光,那早已逝去的荣耀时刻。那时的全球联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政治经济军事共同体,一切无比繁荣、强大、辉煌,这座城市更是奇迹之城,到处散发着希望的光芒,璀璨夺目。但是,现在的江河日下、日薄西山、风雨飘摇,过往的辉煌一去不再,仿佛末世的再现,这里已经是一个破败的城市,面目全非,他满目悲凉。
往日繁荣宁静的城市,现在已经变成一座死气沉沉的废墟,只剩下末日前的垂死挣扎。
诸神的黄昏只是时间问题了吗?这世界上再无奇迹了吗?他们不能跳出这悲惨轮回宿命了吗?毁灭莫非就是一切的终点?
2
不过,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者说,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奇妙新世界。
在第一次到地球的技术军士高斯眼里,这是地球的硬座位,玻璃窗上还有圆形的小射击孔,这具有实感的地面,还有这沉重的地心引力,这就是地球吗?这感觉怎么如此真实,这奇妙的手感,坐着居然硬硬的,地球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当然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更何况一个是打了多年战争的人类现实主义老兵,一个是天人合一还在月球生活了半生的月球矿工,这两个脑子不在一个世界的人,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为了避免打乱本来的悲剧气氛,我们的主视角依然在少校身上,毕竟拯救全联的重任在肩,现在不是游览地球城市的时候,充满幻想的人需要赶紧认清现实。
对面这个月球人有种不靠谱的感觉,东张西望,魂不附体,什么都没见过。
“这是一件秘密任务,我们会补给你10台新的列兵机器人和一台重火力机器人,战斗开始就使用他们,保护好你的老兵”。
在轨道列车里,还有上校补充给他的兵员,五个列兵机器人在第四节的后卫车厢,重火力机器人趴在车顶上的凹槽里监视。第三节是半敞开的列车,安装一架蒲公英自律固定炮台,防空机枪和防空炮二合一,可以平射也可对空射击,多出来的空间放有可能的东西。第二节是其他机器人的运兵车,2号重火力机器人在第二节的车顶上。两个人类在第二节前排,因为列车是自动化的,机器人中尉在驾驶室开车,他有驾驶轨道列车的程序。
在少校头脑里,一切又回到了出发前。
“你们会很合的来的,认识一下准备出发”。
上校给他介绍新搭档,但少校一眼就知道对方没有参加过战斗,而且地球人也本能的抵触月球人,他们都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过现实的风吹雨打,而且太理想主义。
他们相互敬礼,一个地球式快速,一个是月球式慢悠悠。
“埃尔文·波拿巴,第九军第五轨道步枪旅”。
“技术兵卡尔·高斯,哦,不对,我现在是技术军士。我来自伽利略矿区,之前是机器人工程师,认识你很高兴”。
他们四目相对,沉默半天,场面非常异常尴尬。
“我能修理机器人,即使机器人被陨石砸成两半,我也能像苹果一样合二为一,和好如初。我还带着我的工具,可以探测金属发现运动的物品,这是我改装的嘿嘿…”。
一个技术人员自卖自夸,不过少校一头雾水,他觉得可能很厉害吧。
“很高兴认识你,高斯军士,你可以叫我艾文少校”。
少校立即伸出手,军士则慢慢的握住他的手,那是一个无力的握手。
“我也很高兴,少校先生”。
“那好,我们准备出发,高斯军士”。
说完少校就转身跳上车,留下反应迟钝的军士,在一旁的上校则一脸苦笑,虽然他也感觉可能不合适,但事已至此,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不要看他那样,他人实际上很好的”。
上校小声微笑的对军士说话,尽力弥补这不佳的第一面,虽然效果有限。
“还不上车,任务很重要的”。
少校从列车里探出头,招呼他立即行动。
“是是,少校先生,我马上就来”。
高斯军士带着他的一堆信息化步兵的装备上车,丁玲桄榔,找个座位坐下。
列车开动了,在窗口,艾文和高斯面对面而坐,整个车厢就俩人,上校在外面挥手,列车开动了好一会,车厢内都没人说话,直达月球人打破沉默。
“少校先生,我能问一下是什么秘密武器”。
“这是机密,我不知道”。
命令书中并未提及那秘密武器的细节,奇迹计划都是绝密的,无法预测。他只知道去拿东西,而且对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运输任务,他不需要知道里面是什么。
“哪里安全吗?”。
“至少现在还算安全,不过外面都是灭绝者”。
地球人盯着他的眼睛告诉他现状,高斯军士在月球听说过第四环注入逻辑病毒,发起封锁战的事情,但具体细节他一概不知,只知道灭绝者是可怕的野兽。
“听着,好像很危险”。
“那你一定要紧紧的跟着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少校盯着他,好像看着一个人形包袱一样,麻烦但又甩不掉。
“是的,少校先生”。
高斯军士觉得有如此可靠的人,他们的任务应该可以圆满完成,而且安全顺利。
“不用太紧张,你就当我们去某个星球,然后找个宝物回地球一样”。
“就像挖矿,那太好了,我的探测器有用了,他可以探测金属,任何矿脉都不在话下,这是我的得意之作”。
技术军士又开始滔滔不绝介绍他的作品,又是展示又是操做,看他背包里的东西,还探测第二节车厢的移动物品,少校还是有耐心的看,毕竟搭档的发明要看一下。
少校感觉还是有用的,这种探测器在他的部队也有,不过多数情况下远距离对射和近距离刺刀战,动作感应器不是非常好用,或者说有用的机会很少。里面还有地磁感应的功能,可以像X光一样,笼统的浮现出车厢的金属外形,看到里面的人,但由于范围很小,一般只有特种部队有,功能多样但不是不能理解。
其他的少校就不是很明白了,因为战斗就是发现敌人和打击敌人,最多就是寻找敌人的弱点和规律,但战场环境瞬息万变,速度快准确是最好的。任何设计只有经过实战检验才能知道好不好,单纯的评价和数值对比没有用。
想象中天花乱坠的武器,可能在战场上就是一枚实心弹的问题,同时代不是没人开发机甲,要开创新的骑士时代,就像东方联盟的精英机甲军。但外表华丽、多功能,还上天入地,这样的东西即使是在能源上成功,也在现实中不顺利。这些骑士在反装甲的轨道武器面前吃了重击,因为人或机器的反应是不可能躲开光速的电磁炮,在发射的同时就已经宣告死亡,能躲闪炮弹只是人的一厢情愿。
当然他们还存在着,就像坦克和飞机一样,不过他们基本上作为骑兵或者炮兵,退居二线,主战场还是人类步兵和机器人,战争还是由人决定。
“你还是个发明家”。
艾文打算夸奖一下月球人,以便改善不佳气氛。
“当然了,月球上没事干,这些东西就是我的玩具”。
高斯高高兴兴,他还想说更多的东西,介绍更多的奇闻异事。
不过随着轨道列车驶出第三环边缘,行驶在维护用的轨道上,上校的炮火掩护开始了。
3
四辆鸢尾花,六管的自行轨道霰弹炮。他们开始瞄准第四环,装填六发电磁干扰弹,调整打击距离和范围。徐进弹幕,发射干扰炮弹,为他们在野蛮丛林开辟一条道路。
随着列车行驶到大海的中间,黑暗的城市开始露出它本身罪恶的一面,那是一种捕食者的视线,无数的红色光点浮现在对面的建筑物里,诡异而恐怖。
“那些就是封锁战的产物,杀人机器人”。
少校看着对面诡异的黑暗丛林,铁一样的说道。
诡异的机器人并非自然产物,就像人间发生的一切事物一样,有因有果。
漫长而严酷的战争孕育了最佳的杀人工具,这些脑子只有毁灭的机器人,就是人类创造战争机器。几千万天职为“民用”机器人,被注入名为灭绝者的逻辑病毒,修改原始天职为清除有机体的“净化”,无差别的净化人形的敌人,机器人对待他的天职是一种机械式的执着,他们对最终胜利的决心不可改变。
为了提高战争潜力,从注入病毒之时开始,这些杀人工具的系统就被完全封闭,直到完成宿命或者最终自身毁灭。这些可悲的机器人,就像无数被某种极端思想控制,或者信奉某种邪恶宗教,他们毫无知觉,没有任何思想,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对他们而言,世界中唯一的使命,便是净化这个世界。
但这一切并非自然形成,并非某人恶意所谓,或者是一种特别的逻辑病毒,而是有意为之的战争行为。而对于已经山穷水尽的人,任何可能手端的都会使用。
一座不可逾越的护城河,里面有吃人的食人鱼,任何人都无法攻破,自己可以安全的生活在里面,这难道不是无数人希望的吗?
只是这条无形的隔阂,即保护又隔绝,分离为两个陌生的世界。
随着天空中蓝色的电磁脉冲弹抛向空中,播撒向黑色丛林,炮弹落地后发出巨大的蓝色电磁脉冲,原本跳动红色光点变得迟钝下去,只能看着猎物疾驰而去。
往日的记忆再次游荡在少校的脑海里。
那座跨河的天桥曾经是著名的景点,每天都有无数男女流连忘返,往昔之间,温暖阳光清新秀丽,现在却是一座漆黑的断头桥。那座体育馆的曾经是多次奥林匹克的举办场地,多少奖牌和惊人记录从哪里诞生,但现在却是一座杂草丛生的废墟。那些居民区曾经浮现出无数万家灯火,每天晚上都是璀璨的夜世界,但现在却是捕食者的巢穴。街上曾经树木茂盛、干净整洁,街上有无数学生、上班族、妇女、儿童、老人,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整座城市洋溢着活力和希望。现在空无一人,只有无心的鬼怪游荡其中。曾经的万家灯火,世界上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过去的文明之都,现在变成了野蛮的黑暗丛林。
但这一切与他,或者说与他们有关,因为三年前封锁战发动的时候,他就是看着黑暗丛林诞生的人,人类之间的冷漠制造了黑暗。
当然,他们是军人,这是命令,他没有选择的权力。但这是一个罪恶的命令,绝决不妥协的命令,直接导致第四环无数同胞遭遇灭顶之灾。
虽然第四环的人口已经很少。但短短几个小时内就被净化的三十多万人,令他感觉自己手上无比血腥,罪无可赦。当然,那是全球议会做出的正确决议,而且还是首相已经签署的直接命令,多数市民都赞成,少数服从多数,他们确实是在合法的杀人。
作为军人,他无可指责,但为了全球的利益,毫无怜悯的牺牲少数人,这一切值得吗?
他感觉自己陷入93年式的困境,他就像效忠共和国的将领郭文子爵,他们用铁腕镇压叛乱的保王军,捍卫革命的共和国,但光荣的革命应当残酷还是仁慈,却没有现成的答案。
不过这种不合时宜的怜悯,在此时则是“叛国”。
对敌人的怜悯是不可饶恕的,敌我是两个极端,全球主义或者国家主义,没有中立国没有中立者,没有含混不清的灰色地带,敌人还是朋友,只有其一。
无论是全联还是叛军,都会毫不犹豫的清洗内部叛国者,背叛祖国是不可饶恕的,是不容置疑的重罪。为旧国家说话的人毫无疑问是叛国者,会遭到全球统一战线的无情清洗。国家中内务部队更多,叛国者会当即处决,断头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鲜血。这场决定地球人类统一还是分裂的战争,仿佛宿命般的注定会爆发。
只是战争并不决定谁是对的,只决定谁会留下。
随着他们走出蓝色的保护圈,无数昼伏夜出的杀人机器跳出他们的巢穴,追杀他们的目标,追求最终的胜利,消灭一切有机体,继续活着杀人,或者失败毁灭。
但面对全副武装的装甲列车,这无异于以卵击石,用血肉之躯面对钢铁和火枪,下场只有毫无意义的屠杀,但他们毫无知觉。
凶猛的子弹从车顶部的重火力机器人和中射出,撕碎没有武装的尸体,机关炮和机枪更是收割般摧毁冲锋的步兵,零星的勇敢者也被机器人精准的击倒,一切根本无需人类动手,这是机器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少校在车厢里面无血色,他没有看着外面不断被自动武器击退的机械猛兽,就像一块北极铁,原地不动,双手在桌上握紧,眼睛直勾勾盯着桌面。
技术军士看到外面危险的红眼野兽,还有浪淘般的冲锋和响起的枪声,受到惊吓,抱着他的冲锋枪,警惕的看着四周,随着准备把钻进来的猛兽打死。
不过没什么战斗该打,因为这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这不是面对面勇士一般的决斗,只是毫无意义的杀戮。
不久的周围的暴怒开始平息了,枪声稀疏下来,诡异的红点越来越小,他们仿佛已经知道了危险,离开了更危险的猛兽,重新回到黑暗丛林。
天空中开始轰隆起来,稀疏的雨点滴落在车厢上。
“看天气,要下很大的雨”。
“我们风雨无阻”。
他们望着外面云层中的电闪雷鸣,车窗上是水滴滑落,晶莹水珠细碎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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