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录2

对话录2

1

小卢浮宫坐落于环形都市第四环北大区，那是全联最有名的自动商城，也是有最多人类服务员的自动商店，全联繁荣和富有的象征，仿照旧世界卢浮宫超级华丽的建筑。

当然，为了不与著名的大卢浮宫冲突，名字叫小卢浮宫，虽然规模远大于大卢浮宫，因为他上下13层，除了仿照的卢浮宫地上部分，还有宽阔的地下部分，乃至还有海底部分，，内部还包含一座大型的地铁中枢站，地上部分还有四个空中铁轨港口，里面甚至还有水下潜艇站，直接就可以进入大海。

这里从法兰西的葡萄酒，到英格兰的威士忌，再从俄罗斯的伏特加，这个商城无奇不有，只要你能想到，就能在这里找到，整个世界就包含在里面。

从格陵兰来的鱼类，到加勒比的热带水果，从耶路撒冷的牛奶蜂蜜，再到恒河平原的大米，一个舌尖上的世界，单吃就可以周游世界。

然后就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品、珠宝、服装、家具、电器…，全部分门别类，即丰富多彩，千奇百怪，又井然有序，井井有条。

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美食，无论是西餐还是印度大餐，或者是日本料理还是中国的满汉全席全部都有，甚至厨师的独家晚餐都有。

即使是最普通的冰激凌，也有一家世界最大的冰激凌店，里面的冰激凌有无数种口味，从大到小，从红到黑，任何口味，任何造型，任何味道，想吃的话连月球土味道的都有。

商城里甚至连月球的太空套餐都有售卖，从月球城托勒密的水培农场生产，蔬菜又大又健康，那可是绝对的太空食品，地球上绝对没有。

整个商城各种电影院、游泳馆、保龄球馆、就连室内连高尔夫球场都有，不过卖夹心面包和古怪老人可没有，那是旧世界的垃圾产物，新世界应当健康饮食。

整个建筑精妙绝伦，从内到外完美重现了旧世界卢浮宫的盛况，甚至更加华丽，更加庞大，坐落多层，事无巨细，不过这不是皇家园林或者珍贵的博物馆，而是一家环形都市的普通民用商店，是可谓群山之间。

任何人来到环形都市，没有逛过这最大最宏伟的建筑，完全就是可惜，他什么都没有见过，他错过了一个世界，他的人生有了遗憾，不完整，缺了一块。

“人形，欢迎来到我的城市，我的世界”。

艾文张开双手，表情愉快的介绍这个华丽的地方，这是一个对任何一个第一次来到的人类都会赞叹的世界，无与伦比，绚丽夺目。

“从这里认识人类世界，是最佳的入口”。

看来艾文还是在认真完成他的工作，就像带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外地人旅游一样，而他就是城市导游，让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看一看这个大世界，让他知道自己的渺小。

2

“对了，你没有名字吗？叫人形太普通了”。

“伊菲格涅亚”。

“什么？”。

“一个希腊神话中的名字，我们都这样命名”。

随后，就是系统提醒，一个漫长古老的希腊神话，大意是一个希腊悲剧故事，什么阿伽门农、狩猎女神、什么献祭、公鹿、阿波罗的故事，艾文可没工夫听神话故事。

“再说一遍”。

“伊菲格涅亚”。

“就叫“涅亚”吧，这样比较容易叫”。

“？？？”。

人形机器人一头雾水，她的头又偏向一侧表示遗憾，疑惑又出现在蓝色的眼睛里，艾文觉得可能随便改名的非常麻烦，而且也不是很合适，毕竟是实验，何必当真。

“那就让系统登记为简称就可以，我叫就行，要不然好累的”

“涅亚，我的名字”。

“系统提醒：更名确认生效，不可再修改”。

这古怪的系统又在说什么东西，一个机器人改个名字有什么不合适的呢？又不是登记户口，人类才不能随便更改名字，那是父母决定的记号，艾文觉得莫名其妙的。

3

在商城内部宽大的商业街上，人流传动，人来人往，大人带着小孩，男人带着女人，朋友带着朋友，街上一片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店铺的宣传声，店员的介绍声，顾客的脚步声，人们的感叹声。

店铺里彩色灯光，整洁干净的大理石地面，设计精巧的艺术商店，被各色玻璃和琉璃的装饰，映衬出一个繁荣的世界，令任何人心驰神往。

虽然刚刚度过萧条，但人们还是愿意一掷千金，买个小纪念品也是应当的。

只不过这是正常人类的反应，因为人类容易受外界环境影响，容易被事务表面的光鲜亮丽所蒙蔽，容易被鲜亮的颜色吸引，被好闻的气味吸引，被心里的激素所冲击。

人形录像机，哦，不，是涅亚才对，她对这个灯红柳绿的世界完全无动于衷，会令人类小孩兴奋的冰激凌在她眼里只是彩色的冰雪，某种彩色的结冰的碳水化合物。会令人类女性疯狂的珠宝在她眼里只是彩色的石头，某种地球少见的稀有岩石，然后被人类加工成各种形式。那些会令人类为之痴迷的一切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数据，一堆地球元素成分。

价值不菲的高级服装只是彩色的非金属，亚麻的蛋白质纤维，然后拉成丝做成人类的形状，被人类穿着，用来包裹一丝不挂的身体。

美味的食物只是供应人类营养的有机物，碳水化合物，糖分，矿物质，蛋白质。

精妙绝伦的工艺品只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器皿，或者陶瓷制品，要不然就是玻璃。

仅供高级餐厅的高档葡萄酒，也只是某种装在玻璃瓶子里，葡萄色有糖分和酒精的液体，这里跟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样，就跟月球或者外部地区一样，废墟一样，全是毫无生命的石头和液体，这里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呢？

艾文带着人形录像机逛街，而涅亚只是在一家接一家在扫描信息，录入各种信息，比如生产时间、生产地点、产品名称、店名、宣传广告一类的信息，要不然就是顾客和店员之间的谈话，或者人类的语言，她完全对于人类的喜好没有任何感觉。

当然这或许并无大错，人类会被美丽的外表所迷惑，鲜艳的颜色，香甜的味道，轻柔的声音，曼妙的感觉。

但机器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她们也不会感兴趣，就好像人之初，性本善一样，但是她们不会饥饿也不会兴奋，没有作为人类的喜好，对于她们可能只有电力和配件比较重要，要不然就是这个世界的情报，其他的都毫无价值。

“好了，我有点庆幸自己是个还活着的人类了，还能吃还能喝，否则人类活着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艾文自言自语，他忽然觉得所谓机器人攻击人类的担忧毫无意义，因为机器人压根无欲无求，消灭人类对她们没有意义，或者说她们根本就不是活着，她们只能被动的看着人类世界发生的事情，消灭人类或者控制人类也就意味着她们没有生存的意义。

他一边继续前行，就像巡逻一样，一家又一家的扫描，直到又一个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重复信息过多，建议停止扫描相同的物品”。

而此时，这个巨大的商城他们不过逛了几家而已，正常的人类绝对会一直逛，直到累到不能走为止，即使那样也只是逛了一部分，或许，这个人类的天堂，就是在不停的重复，她们完全不能体会人类世界的美好，完全不能明白人类活着的意义。

“人形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艾文在心里想，他觉得这什么新型人形机器人，还人格，压根就不可能，B系统和什么心智核心也还是毫无希望的Ai而已，完全就是一台带着静电的人形录像机，只会跟着他录像而已，看来真正的工作就是他逛街，顺便完成任务。

她们开始移动，扫描，移动，扫描，移动，扫描，一直重复这个过程，当然也换店铺，毕竟同一类的店铺商品也只是重复，没有必要重新扫描。

4

直到她们来到一家非常漂亮的服装店，店铺四周环绕着罗马柱，一进门就是文艺复兴式的大理石雕塑和小喷泉，里面宽敞整洁，装点着鲜活的植物，四周有装饰精美的水晶玻璃盒，里有漂亮的装饰品，四周还有西式的弯曲衣架，上面悬挂精美的衣服，服装店名字的叫“水之屋”，寓意美神从浪花里出现，那也是一个古老的希腊故事。

里面有一个人类男青年店长，名字起为阿多尼斯，当然这是上班时候的名字，俊朗的身体穿着希腊式的白色长袍。店里还有一个女性人形机器人，名字起为阿佛洛狄德，希腊神话中美和爱情的女神。

青年非常俊美，就像一个希腊式的完美男子。

人形机器人就像一位女神，宛如天使下凡，永葆青春。

她穿着希腊式的白色长裙，头戴金色橄榄枝，轻柔的翅膀洁白美丽，曼妙的身姿，健康的肤色，金色的秀发，蔚蓝的瞳孔，最后就是轻薄丝绸下那若隐若现的美丽身体。

这是这个时代能达到的最极致，这也是非常昂贵的人形机器人，希腊式的美感，这一切确实非常接近，就像回到希腊的古典时期，和真正的神一样。

艾文非常惊叹这家店的美丽，不过他对机器人可没有什么不应当的想法，毕竟机器人就是机器人，与真正的人类还是相差太多了。

不久，他们开始进入石头屋打算扫描非金属，毕竟对于涅亚而言，这些东西是她不能感知的，她不可能理解什么是美，这只有人类才能感觉到。

“欢迎来到水之屋，来到这里，您会变美”。

美丽的希腊女神欢迎客人进门，无论是人类还是人形都如此。

“什么是美？”。

“？？？？？”。

“什么是美？”。

艾文完全没明白，她问了一个什么问题，不过这不是他没听见，而是他完全没有想过忽然就会有这个问题，这可是困扰人类千年的哲学问题。

“你不会明白的”。

“什么是美？”。

艾文知道了，如果他不解释，机器人就会停在这里，他必须解释，不过他还没想好的时候，希腊女神先开口解释了。

“美是人类一种情感，是对好的事物的一种奇妙感觉，这是店长教给我的”。

希腊女神用她漂亮的眼睛和声调回答她的问题，仿佛神的启示。

“美就是好的，但好的又是什么？”。

“嗯…”。

看来希腊女神也不知道这个问题，人形少女只能看着她的辅助官，希望他能做出解答。

“啊嗯…，嗯…，人类感觉自己漂亮，不对，是自己的外表好看，还不对，合适的，完美的，好的…我该怎么解释？”。

艾文已经陷入困境了，毕竟美学即使是人类也很难以解释的东西，几千年如此，美是一种非常抽象的概念，人类能感觉到美，但无法完整定义，也没办法完全解释，要他几分钟内解释清楚压根就不可能，更何况他还只是士兵。

“你就定义为人类表达对喜欢的东西的感觉”。

“喜欢？”。

“就是一种令人心动的感觉”。

“心动？”。

艾文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回到了人的身上，但对于一个没有心的人形怎么解释的通，她们是不可能明白的。

就在艾文陷入哲学困境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玻璃盒里的装饰品，里面有一些比较美的东西，也就是一些人类女士的头饰，发箍、发带、发夹一类的。

不过价格都好贵啊，都是好几百信用点，而他每月的军饷也就两千信用点，给一个机器人买东西实在亏，即使是给人类女生那也是非常贵的东西。

不过他看到了最便宜的彩色发带，也就五个信用点，可以帮助他摆脱哲学困境。

“我买这个发带，给她戴上，让她变美”。

于是希腊女神从玻璃盒中拿出那对看中的双色发带，然后用她漂亮的手给涅亚戴上，把她的头发扎成两个辫子，然后女神拿来镜子看外形变化。

“这就是美，因为这是我送你的，具有了人的意义，所以是美的”。

“人的意义”。

艾文为他完美的解释自鸣得意，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一个柏拉图式的哲人，完美解释了人类的哲学问题，而涅亚也在女神拿来的镜子前看自己改变的外貌，确实具有很大的改变。

“这位客人，您变美了”。

“对，就应当这样，人的意义，才是美的，就这样”。

“标记修改，重新定义美：具有人的意义”。

不过，之后他们继续在店里扫描非金属，蛋白质，玻璃，生物聚合物。

5

直到店里忽然来了一对夫妇挑选衣服，他们挑选了一堆衣服，然后到试衣间试穿，年轻女人身上有一堆美丽的东西，还有各种名贵珠宝和首饰，一个男人则异常高兴的在打扮她，年轻女人的皮肤显然保养良好，虽然比起希腊女神还是略有逊色。

“我要变得更美”。

“对，我的妻子，店员，快把最漂亮的衣服都拿过来”。

涅亚也认真的在看美的东西，听人类之间的对话，不过艾文则漫不经心，他对此完全不不感兴趣，因为他知道那是商城的总经理夫妇。

“那是美吗？”。

“从某种意义上，是的”。

“美能增加吗？”。

艾文听此一阵慌乱，因为他非常担心自己信用点数，再花钱可不是他希望的，他需要能够说服的理由，但既不能损失他人类辅助官的信用，也不需要损失他可怜的信用点数，他结结巴巴，一边思考，一边寻找完美理由。

“美不能增加，嗯…因为…啊。对了，人的意义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因为我是独一无二的，所以美也是不能增加的，也是独一无二的，美的增加毫无意义”。

艾文又一次为自己的机智自鸣得意，因为他即保住了他人类的信用又保住了他的信用点数，人类美德的典范，文明的模范，完全代表了人类的价值观，呵呵。

她被说服了，因为确实如此，人是不能增加的，人的意义也不能增加，她已经完美。

“滋啦！”。

忽然，那个试穿衣服的年轻女人不小心撕破了衣服，然后就大发雷霆，大呼小叫，把希腊女神一把推到在地，她怒气冲冲，面红耳赤。

“笨手笨脚的机器人，把我美都破坏了”。

然后她扔下珠宝和装饰，脱下不好看的衣服，她对这家店非常不满。

“一个机器人，凭什么比我还漂亮，这家店非常的不好”。

“就是，这家该死的破店，应该赶紧倒闭，什么破衣服”。

西装革履的男人也异常愤怒，他对服务非常不满意。

但面对无理取闹的消费者，无论是机器人店员还是人类店员都难以终止，只能等待有人调节，或者愤怒自然停止。

“为什么这个机器人比我美，她们就应该是丑的才对”。

说罢女人就夺走希腊女神的金桂冠，把它扔在地上，但女神的金桂冠是玻璃的，摔在地上就破碎成两半，再也不能恢复如初。

艾文虽然不是警察，但身为后备军的安全部队也不能随便看着破坏，就在艾文还在思考应当说什么的时候，人形比人类更不会犹豫片刻。

“这位公民，根据机器人保护法，请您不要随意破坏机器人”。

二人看到一个少女一样的机器人来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说教。

“一个机器人”。

“哔哩哔哩”。

女人打算打开她的手，但被忽然的静电惊吓，就像艾文之前握手一样的遭遇。

“这是警用机器人？”。

“不是，是新型的人形。而且，也请你们不要随便破坏机器人，法令不是一张纸”。

一战式的法军军官在旁边劝告他们，但也只是劝告，因为机器人保护法还非常简单，漏洞很多，比如如何界定破坏程度，对自有财产如何界定一类的，什么是过失，什么是犯罪很难界定，人类法律从不完美。

“我是这个商城的总经理，她只是我的财产”。

“不过，法令你们还是应当遵守。而且这，嗯，人形可能不会懂什么是总经理”。

二人看了看那个神秘的蓝色人形，又看看这个军官，也就知道继续争辩毫无意义，不愉快发泄到一个机器人身上没有意义，于是他们选择离开，去别的店购买衣服。

“我美丽的妻子，我们去别的店吧，我的商城去哪里都行，这家以后关闭就行了，反正业绩也不好，这是我的权力”。

“当然，先生”。

不久总经理夫妇离开这这家店，去别的店，去选择新美去了，不过有没有不知道，这时男店员阿多尼斯跑了过来。

“感谢您的帮助，总经理就是这样，她们总是这样刁难这里的店铺，不高兴了就摔东西，付不起租金就把我们赶出去，如果没有您出手，今天的损失一定会很大的”。

“呃，这应当感谢她，我实际上也没多少办法”。

“这位女士，您真是好人”。

“她是个人形”。

“哦，这是一个好人形”。

“好，那么我是美的吗？”。

“当然了，只有美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具有，人的意义？”。

“当然，人的意义!”。

听到这些，艾文大惊，他被震惊了，这时那些不可能的东西，新型仿生型人形、B系统、心智核心，在这一刻，好像一切都变成了现实。不久，带着惊讶，短暂的实习宣告结束，望着涅亚远去的背影，飘过的发带，还有离开的列车。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那一刻，他固执的人类现实主义瓦解了，从那一刻他开始永远的相信这个世界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即使是人类历史最不可能的事情，征服全世界，拼合这个破碎的世界，重新让人类团结起来，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奇迹。

对“奇迹”的执念，一直伴随他度过战争的阴暗时光，直到毁灭前的最后一刻，依然执迷不悟，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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