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她，是个碧池

如果人生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话，那么这世上就不该有不幸的存在。

曾经以为幸福的家庭，早就凋零。所谓血浓于水的牵绊，也被风吹散，过去的美好被岁月埋葬。而我，走在春天的阳光下，触目可及的却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我不再对人生抱怨任何的幻想，显然也绝无可能去相信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无所有的乞丐。

只是胸中有股无名的烦躁，像头野兽般在心田狂奔、咆哮。

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学校门口。

这份烦躁化作烈焰，开始焚烧，意图将我吞噬殆尽。

恐惧，啊，曾经和我是多么的密不可分，如影随形。而今，却和母亲一样，竟然悄悄地溜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寂寞相伴。

我曾多么害怕，眼前这名为学校的地狱，里面居然盘踞着一群怪物，一群吃人的怪物！

可现在，决定坦然面对死亡的我，反过来觉得真正的怪物是自己！该害怕的是它们那群跳梁小丑！

我想笑，但许久都没有笑过的我，似乎又忘了该怎么笑，最后只能摇摇头，迈开脚步。

“喂，这位同学请等一下，你的校牌？”

“啊？！”

不远处有三个低等生物被拦了下来。其中个子最高的那头，佯装着急地翻了下了口袋，然后死皮赖脸地凑了上去。

“真不好意思，蔡学姐。我好像忘在家里了。”

“哈哈，李望，都和你说了，撸多了对记性不好。”

旁边那所谓的友人还不忘拿话揶揄他。

“滚你的。”

“李望是吧？”她熟练地拿出笔在本子上写上名字，“木子李，对吧？哪个望？还有几班的？”

眼前这个长相清纯可人的女人就是蔡瑛瑛，她是学校学生会的会长，却也是个不要脸的碧池。

想到这里，我的心猛地跳到了一下。

试图忘记的画面，再次粗暴地裹挟了我。

2月14日，星期五，情人节。

那晚，一直尾随她的我发现她居然和一个秃顶大叔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商务酒店……

那一刻，我无法想象他们到底在酒店里做了什么，但是心却难受得快要窒息。

我转身狂奔，街道的路灯也暗了，这个世界它就是黑暗的，所谓的光明根本就不存在，就算有，那也是虚浮的假象。

现在看她，站在那里，多么美丽，就像一朵白莲，可是下面呢？是黑暗，是数不清的淤泥，是这世上最丑陋的本心。

我的身子在颤抖，是因为愤怒吗？还是因为，害怕？

不，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她帮助了我，给了我最后那点勇气，走向死亡的怀抱。

这么一想的话，我似乎还应该和她说声谢谢。

呵——别开玩笑了！

我咬着牙，打算无视她的存在，就这么走过去。

可是……

“饶了我吧，这次就算了哈。明天，明天我一定戴上！”

“这是校规，大家都要遵守。而且你向我求情也没用，因为我也没有这个权力。要么，你到时候去你们班主任说说？”

“别别，那我现在回去拿还不行吗？张文钦，你先把我书包放到教室去。”

“你现在回去的话……”她抬手看了眼廉价的石英手表，“等会儿肯定迟到。”

“李望，看来你是免不了这顿骂了。”

那个叫张文钦的一脸同情地摸了摸高个子的后背，我估计他本想是拍肩膀的。

“靠——真是操了蛋了。蔡学姐，这都是小事，你就大人有大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我又不是独眼龙干嘛闭一只眼？而且虽说忘带校牌是小事，但也是生活细节，再说你来上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校牌都能忘？你还有什么不会忘的？”

不知为何，现在看她义正言辞的说教却觉得无比恶心。

“呵，管别人之前不应该先管好自己吗？”

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对她说出这话。

“杨云帆……”她的视线转向我这边，蛾眉微蹙，“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这确实有点意外。

“或许别人还不知道你做的那些肮脏事，但是我什么都知道！”

这句话像是被愤怒挤压出来的，恨不能化成一把刀，将她那张恶心的面具撕得粉碎。

“喂！你说话注意点，我到底做了什么了！”

住口，别再说了。这不是我的风格，我也不想，不愿意再和这个黑暗的世界，这些丑陋的人类有任何的瓜葛了！

“你，蔡瑛瑛，学生会的会长却和一个男人，一个长得像肥猪一样的老男人，还秃顶的中年大叔一起去酒店开房了！”

我，终于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恶狠狠地丢了出来。

她愣住了，周围的人也愣住了。

大家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我用颤抖不止的手指着她的鼻子，她的脸上布满了寒霜，浮起水雾的眼睛看起来也更加水灵了。她尽管是肮脏的，但依旧美丽，美得让我不忍心把另外一个更肮脏的词语说出来。

但是，我已经无所恋了。

她也不再是我心灵的寄托。

说到底，她和那些蝼蚁是一样的，只是长得稍微好看点罢了。

“碧池——”

“啪！”

响起的自然不是掌声，而是巴掌声。

她转身哭着跑开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和她一起在校门口例行检查的女生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后，也跑着去追了。而周围人群开始趁机沸腾起来。这些卑贱无知的生物像极了好奇的狗，一层层包裹着我，七嘴八舌地打听详细的内幕。

“喂，哥们。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就连旁边的李望也好奇地和我称兄道弟起来。

明明把那个女人的假面具撕了下来，让她丑陋的本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应该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甚至看到她哭泣的背影竟让我胸闷的难受。

我痛苦的想要逃离，想要尽快了断这可悲的人生。

这群不嫌事大的看客就像一群惹人厌的苍蝇在我脑子里嗡嗡地叫着，可恶，可恶！闭嘴，闭嘴！

我冷眼环视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李望的脸上。

“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你怎么脱身？”

这当然是假话，我只不过开始后悔了，想尽可能地挽回对她的伤害。

因为真正做了之后才发现，撕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并不能让我愉悦起来。

“啊？”李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你刚才说得都是假的！？”

“是真的，我看到她在情人节的晚上，她……”

“喂，你他妈的是不是没睡醒啊，明天才是情人节啊，混蛋！”

不知是哪个畜生在那里对我爆粗口，不过我也懒得去搭理。

不过拜他所赐，我也顺势想起来自己回到了七天前的事实。

这么说的，蔡瑛瑛她现在还是纯洁的？

我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些许亮光，然而理智再次熄灭了这微弱的星火。

看她当时那模样，怎么也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她或许已经干了很多次，在不同的夜晚，在不同的酒店，和不同的大叔……

我的心，再一次沉入湖底。

“先别急，听他说是哪个情人节，也许是去年的呢？”

还有人不死心，希望继续挖点什么出来。

“2020年的情人节。”

“操，你他妈的逗我们玩呢！！”

“妈的，原来是个疯子。”

“就是，还说的有模有样。”

“想想看，也不可能啊。蔡瑛瑛不但是学生会的会长，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欸，品学兼优，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希望她不会做这种事，我也希望宁愿自己是个疯子，可是……

她，就是个碧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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