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魏无羡冷呵呵地笑了笑放下酒盏,单手正了正衣领,道:“方才。”
方才?可方才分明没人通报或是招呼,竟然无人觉察到他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斗妍厅中的。众人不禁一阵恶寒。金光瑶迅速反应过来,依旧是热情无比,道:“不知魏公子光临金麟台,有失远迎,需要设座吗?哦对了,您可有请帖?”
魏无羡也不寒暄,单刀直入道:“不了,没有。”他向金子勋微一颔首,道:“金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金子勋道:“有什么话说,等我们家宴客完毕之后再来吧。”
其实他根本不打算和魏无羡谈。魏无羡也看出来了,道:“要等多久?”
金子勋道:“三四个时辰吧。或许五六个时辰也说不定。或者明天。”
老祖魏无羡特别不奈烦的道:“怕是不能等那么久。”
金子勋特别傲然道:“不能等也要等。”
金光瑶特别关心的问道:“不知道魏公子你找子勋有何要事,很急迫吗?”
魏无羡道:“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金子勋转向蓝曦臣,举起另一杯道:“蓝宗主,来来来,你这杯还没喝!”
见他故意拖延,魏无羡眉间闪过一道黑气,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勾,道:“好,那么我就在这里直说了。请问金公子,你知不知道温宁这个人?”
金子勋道:“温宁?不知道。”
魏无羡道:“这个人你一定记得。上个月你在甘泉一带夜猎,追着一只八翼蝙蝠王到了岐山温氏残部的聚居地,或者说拘禁地,带走了一批温家门生,为首的那个就是他。”
射日之征后,岐山温氏覆灭,原先四处扩张的地盘都被其他家族瓜分。甘泉一带划到了兰陵金氏旗下。至于温家的残部,统统都被驱赶到岐山的一个角落里,所占地盘不足原先千分之一,蜗居于此,苟延残喘。金子勋道:“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我可没那么闲,还费心去记一条温狗的名字。”
魏无羡道:“好,我不介意说得更详细些。你抓不住那只蝙蝠王,恰好遇上前来查看异象的几名温家门生,你便逼他们背着召阴旗给你做饵。他们不敢,出来一人磕磕巴巴和你理论,这人就是我说的温宁。拖拖拉拉间,蝙蝠王逃跑了,你将这几名温家修士暴打一通,强行带走,这几人便不知所踪了,还需要我说更多细节吗?他们至今未归,除了问你,魏某实在不知道还能问谁啊。”
金子勋道:“魏无羡,你什么意思?找我要人?你该不会是想为温狗出头吧?”
魏无羡笑容可掬道:“你管我是想出头,还是想斩头呢?——交出来便是了!”
最后一句,他脸上笑容倏然不见,语音也陡转阴冷,明显已经失去耐心,斗妍厅中许多人不禁一个冷战。金子勋也是头皮一麻。然而,他的怒气立刻便翻涌了上来,喝道:“魏无羡你好嚣张!今天我兰陵金氏邀请你了吗?你就敢站在这里放肆,你真以为自己所向披靡谁都不敢惹你?你想翻天?”
魏无羡笑道:“你这是自比为天?恕我直言,这脸皮可就有点厚了。”
金子勋心中虽然的确早已把兰陵金氏视为新天,却也自知失言,面皮微微一红,正要扬声回击,正在这时,首席上的金光善开口了。
他呵呵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何必动气?不过魏公子,我说一句公道话。你在我兰陵金氏开设私宴的时候闯上来,实在不妥。”
金光善道:“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放一放的,来来,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道。”
金光瑶早已悄然无声地置好了一张新的桌席,魏无羡道:“金宗主客气,不坐了,此事不能再拖,请尽快解决。”
金光善道:“急不得,细数起来,我们也有一些事尚未清算,不容再拖。既然你现在来了,那我们就趁此机会把它一并解决了如何?”
魏无羡挑眉道:“清算什么?”
金光善道:“魏公子,这件事情我们之前也和你略提过几次,你不会忘了吧……在射日之征中,你曾经使用过一样东西。”
魏无羡道:“哦,你是提过。阴虎符。怎么了?”
金光善道:“据闻,这件阴虎符是你从屠戮玄武洞底得来的一柄铁剑的铁精所熔铸。当年你在战场之上使用过一次,威力骇人,导致一些同修也被其余力波及……”
魏无羡打断道:“请说重点。”
金光善道:“这就是重点。当初那一场大战,不光温氏,我方也颇有些损失。我以为这样法宝难以驾驭,单单由一人保管,恐怕……”
话音未落,魏无羡突然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他道:“金宗主,容我多问一句。你是觉得,岐山温氏没了,兰陵金氏就该理所应当地取而代之吗?”
斗妍厅内,鸦雀无声。
魏无羡又道:“什么东西都要交给你,谁都要听你的?看兰陵金氏这行事作风,我险些还以为仍是温王盛世呢。”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魏无羡道:“我说错了?逼活人为饵,稍有不顺从便百般打压,这和岐山温氏有区别吗?”
另一名客卿站起身来,道:“自然有区别。温狗作恶多端,落得如此下场原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们不过以牙还牙,让他们饱尝自己种下的恶果,又有何可指摘?”
魏无羡道:“谁咬了你你让谁还,温宁这一支手上可没沾过什么血腥,莫不是你们还想来连坐这一套?”
一人道:“魏公子,你说他们手上没沾血腥就没沾了?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证据呢?”
魏无羡道:“你觉得他们滥杀了,难道不也是你的片面之词?难道不是应该你先拿出证据来吗?怎么反倒找我要?”
那人连连摇头,一脸“这人不讲道理”。另一人冷笑道:“当年温氏屠杀我们的人时,可比这残忍千百倍!他们都没跟我们讲道义,我们又为什么要和他们讲道义?”
魏无羡笑道:“哦。温狗作恶多端,所以姓温的尽皆可杀?不对吧,不少从岐山那边降服过来的叛族现在可是如鱼得水呢。在座的不就有几位,正是原先温氏附属家族的家主吗?”
那几名家主见被他认了出来,登时神色一变。魏无羡又道:“既然只要是姓温的就可以供人随意泄愤,不论有辜无辜,意思是不是我现在把他们全部杀光都行?”
话音未落,他把手一压,放到了腰间的陈情上。刹那间,整个宴厅的人都被唤醒了某些记忆,仿佛重回到了那暗无天日、尸山血海堆积的战场。一时之间,四下都有人霍然站起,蓝忘机沉声道:“魏婴,此事可是当真!”
金光瑶离魏无羡最近,却是颜色不变,温声道:“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一切好商量。”
金光善也站了起来,惊怒惧恨交加:“魏无羡!江……江宗主不在这里,你就如此肆无忌惮!”
魏无羡厉声道:“你以为他在这里,我就不会肆无忌惮吗?我若要杀什么人,谁能阻拦,谁又敢阻拦?!”
蓝忘机一字一句道:“魏婴,此事可是当真?”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在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近乎狰狞的倒影。他忽的转过头,喝道:“金子勋!”
金光善慌忙道:“子勋!”
魏无羡道:“废话少说,想必诸位都知道,本人耐心有限。人在哪里?陪你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我只给你三声。三!”
金子勋本想咬牙死扛,但瞟金光善神色,心头发冷。魏无羡又道:“二!”
金子勋这才大喝道:“……罢了!罢了!不过几条温狗,你若想使唤便拿去,不想在今天跟你纠缠!自己去穷奇道找便是了!”
魏无羡冷笑一声,道:“你早说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金光善已拂袖而去。金子勋也深深觉得方才在众人面前退让输了面子,又愤又恨,也要跟着一并退场,金光瑶忙道:“子勋……”
金子勋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手里没送出去的那杯酒甩手一砸,迎面砸金光瑶胸前。那雪白袍子心口怒放的金星雪浪上霎时又开了一朵泼开的酒花,好不狼狈。可场面太混乱,这大为不妥的失礼行为也没什么人在意,只有蓝曦臣道:“三弟!”
金光瑶忙道:“没事没事没事,二哥你坐着。”
蓝曦臣不便评价金子勋,只取了一方雪白的手帕递给他,道:“你下去换身衣服吧。”
金光瑶接过手帕,边擦边苦笑道:“我没法走开啊。”
场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收拾这烂摊子,教他如何脱得开身。他一边安抚全场,一边焦头烂额道:“唉,这个魏公子真是太冲动了。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家的面这么说话呢?”
蓝忘机冷冷地道:“他说得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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