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雨

龙湾是一个没有春天和冬天的城市，几乎每个月都有夏天的影子。只有在10月至12月秋天才会偶尔出现，但很快就会被从东南亚而来的热浪吞没。这时候就会出现让人发霉的回南天。

我嗅了嗅衣领，一股发霉的味道，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的感觉，就像坐在被人遗忘的垃圾堆，我身上所散发出的霉味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教室的门被推开，我将桌上的科幻杂志塞进抽屉里，然后从桌上的书堆里翻出物理书准备上课。

老王进来时，除了手上的物理书外，后面还跟了一位女生。

那女生没有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扎马尾辫，而是头发整齐地披在身后。由于是冬天，特别是一月份左右，天气特别的冷，所以学校没再规定要穿校服上课，大家身上穿的大多都是羽绒服，显得很臃肿。她身上穿的有点少，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秋季外套，领口处能看见内面应该还一件白色的毛衣和打底的长袖衫。身高应该比我矮一些一米六五左右，由于身上穿的不多，显得有点瘦。手里捧着一叠新发的教材，身后背着一黑色的双肩包，就是平常女生特别喜欢的那种黑色的，小小的，皮革的双肩包。我一直都不懂这种书包有什么用，连塞本教材书都困难，恐怕也就能放点化妆品之类的了。

老王看了一下班上的人数，

“今天雨宫铃同学转来我们班，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啪啪啪！”

大家鼓起掌，其中几个闲着没事做，故意起哄乱叫了几声。

老王翻了一下座位表，我看了一下周围也就我旁边有个空座位，后门的过道太冷了，别人开门的时候，冷风直接扑面而来，不是个理想的位置。

老王看向我，

“林零，她坐你旁边没问题吧？”

我回答，

“可以。”

她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你不会趁机……”

“不会。”

我打断她的后半段话。

老王向我投来一个抱怨的眼神，似乎怪我不懂风趣。

老王并没有立刻下决断，她问旁边的那位女生，

“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

回答的很简单，应该不是个话多的人。

“那就先这样吧。”

老王在花名册上写上名字。

我把旁边桌子里放着的书拿了出来，然后用纸巾帮她把抽屉和桌面简单地擦了一下。转校生走到我身边，我随口问了句，

“想坐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

……

我点了点头，我并不在乎坐那边，只是把桌子推来推去有些麻烦。

于是教室响起了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由于已经是上课时间，不少人向这边投来厌烦的视线，好像少了几分钟上课的时间对他们有多大损失一样，虽然他们也不那么喜欢上课。

但主要责任确实在我身上，我也感觉到太多数视线都是冲着我来的，所以以后说话还是更谨慎点好。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和雨宫铃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坐在前面的两名女生倒是会有的时转过头问雨宫铃几句，雨宫铃每次都回答的很简略，待新鲜感过去后，前面的女生也很少和雨宫铃说话了。

我之所以不和雨宫铃搭话，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对雨宫铃的过去并不感兴趣，也不对她将来抱有什么期望，我本身又奉行节能主义，并没有什么要与之交谈的欲望。

一天中午，轮到我值日到办公室帮老王改试卷。她坐在办公桌的桌角上，点了根烟，从我旁边的书堆中翻出一张资料看。

“别抽烟。”

我提醒道。

老王向我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

“见谅一下。”

我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继续改卷。老王的烟应该是属于那种名贵品牌的，即使我不抽烟，但由于常年吸二手烟也能从那烟味中分辨出。那种劣质烟点上一根就能让整个房间半天都弥漫呛鼻的烟味，但上等烟就不同，那烟味淡淡的，有点茶香或是香水味。在乡下时，我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会抽烟，老王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抽烟的女性。正如我所说，抽烟一般都是男人爱做的事，所以喜欢抽烟的老王性格上也有点像男人。比如像刚才我提醒她不要吸烟一样，大多数女人都会选择插灭烟头，只会男人会在这种问题上我行我素。

“跟你的新同桌相处地愉快吗？”

“什么？”

我抬头看了老王一眼。

“就是雨宫铃，你的新同桌，相处的愉快吗？”

“没什么愉快不愉快的，只能说相安无事吧。”

“怎么个相安无事法？”

老王继续追问，

“我当时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和你一样都是自闭型的问题儿童。”

“是嘛。”

“所以……”

我转过头，发现老王在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

“好吧，其实我们这几天一句话都没说过。”

老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吧？”

然后又转过头想了想，

“难道你们这种人都喜欢玩，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木头人游戏？”

“不是。”

“那你们……”

“试卷改好了。”

我打断她后半句话。

“哦。”

老王看了一眼我改完的试卷，

“把解答题也改了吧，那边有这次解答题的评分标准，对着改就得了。”

“好。”

停顿了一会儿，老王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林零同学，我认为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你要负很大责任。”

“为什么。”

“首先，在马克思主义的熏陶、同学们和老师们的关心、还有本人对你半年来无微不至地照顾和细心教导之下。”

“咦……”

“这样还不能使你走出阴影，然后去引导新的同学走出同样的难关吗？”

“不能。”

“还有，就算你的大脑思考异过常人，但你不会用下半身去想吗？雨宫铃这么漂亮，就算胸是平了些，但就凭脸也绝对能在学校名列前茅了。你难道就没什么想法？”

“没事，我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

“真的？”

我转过头与老王的目光对视。

老王直视着我，说道，

“从你眼神中，我能看出你是真有这种打算的。”

我回头继续批改试卷。

老王在旁边继续追问，

“别呀，我们的林零同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理综年级前十，语文年级第五，怎么会选择孤独终老呢？”

“我有什么方法，我也很绝望啊。”

我初中三年花费了大量时间去思考和进行深入辨证，终于明白，没有女生会自动得喜欢我，而我又不懂得如何讨好女生，所以恋爱这东西算是与我无缘了。

“所以赶快行动啊！”

老王激动的喊，

“我告诉你，雨宫铃不仅长得漂亮，家里也很有钱，只要能攻略成功，就算是走上人生巅峰了！你居然一点自觉都没有，我白教你这么久了！”

我翻出最后一张试卷，

“是么，不过有那个老师像你这样苦口婆心地劝学生早恋的？”

“我这不是相信我们的林零同学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吗？”

我转过头，发现老王正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合着，你说了半天就是在逗我？”

“我这不是也拿不准吗？而且，”

她挑起我的下巴，

“就算我们的林零同学想早恋，老师我也会百分百支持的。”

距离近得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我盖上圆珠笔的笔帽，站起身往老王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啊。”

“试卷改完了，我走了。”

“哦。”

老王摸了一下刚才被弹的地方，拿起改完的试卷检查了一下。

“谢了。”

“嗯。”

从两天前就刮起了大风，现在天空中又乌云密布的，快下大雨了。

由于轮到我值日，等我倒完垃圾回到教室时，教学楼已经没什么人了，整栋楼空荡荡的，连我下楼的脚步声都能形成回音，在口字楼里空荡荡地回响。

托大风的福，地面干干净净的，一堆堆枯叶被风吹得到处转，空气也变得干燥了，虽然更冷了，但比起回南天时的霉味，我还是更喜欢这种冷风刺骨的感觉。

这让我想起了初中时，由于学校热水有限，冬天时再冷的天，如果你不想和别人打架，就只能去洗冷水了。

那时澡堂里总有人在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历的北风吹过，漫漫的狂沙掠过～”

现在想想那时可真够惨的。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天更黑了，刚走出几步就发不远处已经有雨幕落下，想了想，还是退回到门口好。风不大，背包里的折叠伞能撑的住，但鞋子肯定是要湿了的。

几秒钟之后雨点果然开始密密麻麻的落下，把地面彻底打湿后，狂风裹着雨幕袭卷而来，把整个天地都封锁住了。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泥腥味，混着雨水的清冷，让我想起家乡河沟里面的鱼。鱼总是喜欢在安静的雨夜，在混浊的，充满泥腥味的河水中觅食，我以前很喜欢钓鱼，所以也有点喜欢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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