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幸

屋外下着很大的雨，噼里啪啦的，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

落叶扫了一地，嗖嗖的凉风不断地从破旧的窗口缝隙中往内灌来，无数的寒意和心里的惊慌失措遍布了身心。

田柾国被两个护工压制在床上，头顶是一片惨白与铁锈，已经烂掉的墙皮堪堪欲坠，有丝丝的粉末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却不暇顾及，双腿不断地蹬着，眼里是一片恣睢猩红。

“不……不要……求您了……”

“我没病！我没疯！我没病啊！！”

他凄厉的求饶并没有博得任何人的同情心，反倒是眼里倒映出那尖细的针管，不知名的浑浊液体被挤压出来，顺着管口流下滴落在他的耳边。

耳边的一阵发热，田柾国只感觉到自己耳朵上传来的灼热感。

他不断地哭着求饶，哪怕这样的话每天都会重复一遍，绝望与恐惧令他拼死的挣扎。

下一刻，“啪”的一声，他原本乱蹬的双腿一下子无力地垂下，一个护工拿着一块铁板一顿猛砸他的双腿，一下又一下，似乎要将那骨头都砸碎。

“啊！！我错了……我错了……”

他浑身都开始发抖，有鲜血不断从腿侧流出，冷风打在他的脸上，一片混乱间他的意识有一瞬间恍惚起来。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针尖缓缓逼近他的脖颈，眼里突然变得一片死灰，剧烈跳动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滞停。

不断的寒风从敞开的窗户间涌进来，田柾国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醒过来，他眼里的惊恐尚且存留，可不过转眼便消失至尽。

他满头大汗，似乎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动着，手指开始发麻。

窗外是红峥峥的天色，就像是只嗜血杀出一条出路的野兽，卷袭了满天的阴霾。

他攥了攥拳头，眸光暗沉，眼里不再吝啬的病态的漆黑漩涡在疯狂膨胀。

他死死地盯着正前方的一片黑暗之中，眼神偏执地抬手擦了擦鼻尖和额角的汗水，脑袋里不断地浮现出那年自己卑微弱小地凄厉求饶的场面。

他刚开始进到精神病院的时候，不过才五六岁，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包括父亲对他的暴行，都使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在那儿待了整整三年，几乎是每天都在重复着一句话。

“我没病，我没疯，我的精神很正常！”

可没有人会在意他，他们把他当做药物试验的绝佳对象，视他为赚钱的工具，对他肆意的打骂和侮辱。

有一年他被人按在床上，眼里看到的便是那惨白的天花板和生锈的痕迹，有个人朝他对准了针头，他挣扎着，却被打断了腿。

后来不过是怕惹出麻烦，那些人不得已又为他进行了手术。

现在的他依旧还是有轻微的坡脚，即使是并不明显，却还是抹不掉的疼痛。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些人依旧会把他往死里折磨，每天都对他进行精神类药物的实验，使他变得每天心绪不稳，耳边常能听见诡异的怪叫，而再往后，他甚至一回忆起母亲死时他尝到的鲜血味，他便整个人都兴奋地颤抖，那个时候，他才彻底激发出了对鲜血的渴望。

那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疯了。

那个时候，他在想，他大概是真的要被逼疯了。

思绪忽的飘回，他禁不住嗤笑了一声，他的手还停留在额间的位置，他笑着，一声又比一声大，撕心裂肺的笑声几近哭嚎，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可最后平复下来，却变成了暗哑的低吼。

他发过誓，如果他能活着离开那个精神病院，他迟早一定会杀光当年所有欺辱过他的人。

不幸又怎样？

这个世界从没善待过他。

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善待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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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过沙盘游戏吗？

沙盘游戏治疗是目前国际上很流行的心理治疗方法。

通过唤起童心，人们找到了回归心灵的途径，进而身心失调、社会适应不良、人格发展障碍等问题在沙盘中得以化解。

沙盘游戏是运用意象(积极想象)进行治疗的创造形式，把沙子、水和沙具运用于意象的创建。

沙盘中所表现的系列沙盘意象，营造出沙盘游戏者心灵深处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持续性对话，以及由此而激发的治愈过程和人格（灵性与自性化的）发展。

这就是沙盘游戏。

郑号锡将手里的人形小像放在了最边角，然后将火车以及铁轨放在了人物正对面，他迟疑了一下，再将另一个人放置在了轨道交换开关的地方。

最终，他停下来，稍稍偏头，视线落到左对面站着的人的身上。

郑号锡：我放好了。

他的笑容很淡，却很完美，是最最常见的礼貌笑容。

坐在对面的李知恩低头看了看郑号锡所摆出来的沙盘，眉间有细微的皱起，不过又很快放松。

她坐下来，眼神很直接地对上了郑号锡的目光，她眯了眯眼睛，声线很平稳。

李知恩：火车会将他碾压，但这个人又能救他。

她指了指沙盘。

李知恩：你原本抱着消极的观念去完成它，可是，你迟疑了一下又改变了时局，让这个必死无疑的结局得到了转化。

李知恩：我能感受的到，你始终还是向往着救赎的。

她又在手边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什么，写完之后放下笔，目光再次落到了郑号锡的身上。

郑号锡却看向那本笔记本，瑟瑟的风将纸业吹翻，他却依稀能够看到前一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

“偏向服务型人格”，“中重度抑郁症”，“过分取悦他人”……

郑号锡：……

郑号锡：李医生看来真的很专业。

他敛了敛眸子，分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是什么，他抿唇，笑容却依旧完好无存的留在脸上。

李知恩能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于是她话锋一转。

李知恩：你现在，表现过分友善，面部柔和且多笑容。

李知恩：话里有自嘲的意味，速度倾快，声线较沉。

李知恩：你知道你这种叫什么吗？

郑号锡脊背一僵，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闪过了刚才所看到的专业名词——

偏向服务型人格。

郑号锡：……

郑号锡：知道。

他低下了头。

李知恩放软了语气。

李知恩：你放心，既然你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异状，那么你只要安心配合我，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她倾身拍了拍郑号锡的肩膀。

李知恩：那你休息一下，为了更好的去了解你，一会儿我要给你进行一次……

李知恩：催眠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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