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恨与旧忆

两年前。

初秋，团团白云像弹好的羊毛，慢慢地飘浮着，一群大雁从北方飞来，又向南方飞去。它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变换着阵容在空中飞翔着。秋风习习吹来，秋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林沅妤推开房门，客厅里果然已是一片狼藉。林沅允调皮地趴在沙发上看漫画，一页页翻旧得快要掉页的漫画被她当做珍宝般捧在怀里，看得林沅妤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沅妤：小允，一会儿记得在妈妈回家之前收拾好客厅哦。

那时的林沅允虽然调皮却也很听姐姐的话，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神却没离开过画页。

林沅妤拿起沙发上的头绳，将披散着的头发挽起，她回头看了看，金南俊正帮着林沅允收拾残局，他眉眼认真，动作一丝不苟。

林沅妤更加温和了眉眼。

林沅妤：哥，这是小允弄乱的，你让她自己收拾。她这么大的人了，得学着……

金南俊：小妤，没关系的，小允才十二岁。

他低着头，一边整理着一边温柔地笑了笑。

他抬起头来，那双卷细了温柔的眸子紧紧地看向林沅妤。

金南俊：小妤，我是你们的哥哥，我会照顾你们的。

金南俊：你不要担心。

你不要担心。

林沅妤愣了愣，一眼望进了那双柔和似海的双眸，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得一句。

林沅妤：哥……辛苦你了。

金南俊摇了摇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窗外有孩童嬉戏的声音，听得林沅妤心里一阵柔软，她微微垂下头，细听着那夹杂着丝丝海风声的稚语，思绪竟也飘得老远。

崔毅：南俊哥！出来啦！天气正好着呢，要不要出海一趟啊？

窗外突然传来崔毅地喊叫，金南俊闻声跑到窗前，朝着崔毅打了一个响指。

金南俊：等着！我这就过去！

之后他连忙回屋收拾了东西，拿着一堆包袱出来，临行之前他向林沅妤交代道。

金南俊：小妤，妈要是回来了你就告诉她我跟崔毅出海去了 ！

林沅妤：好。

林沅妤点头，她估摸着和闵玧其约好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扭头又对着沙发上的林沅允重复了一遍。

林沅妤：小允，妈妈妈要是回来了你就告诉她哥哥出海去了，我还有事，先出去啦！

还未出门的金南俊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林沅妤也要出门。

金南俊：去哪儿？还是说……是闵玧其那小子？

林沅妤：啊呀哥，你看崔毅哥都在催你了！

林沅妤没回答他。

金南俊：嘿你丫头！

金南俊乐了，他正要再说点儿什么，就远远望见崔毅拎着条麻绳跑了过来。

崔毅：走了走了！磨磨唧唧的……

他半拉半推着金南俊，眉眼间有些不耐。

金南俊一时无言，他瞪了瞪林沅妤，只能喊道。

金南俊：注意安全啊！早点儿回来！

林沅妤得逞似的捂着嘴朝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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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海边，初秋的海是泛着金黄色的，像麦穗都倒满了进去。

临时，闵玧其还没有到，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林沅妤闭了闭眼睛，朝着海岸线慢慢靠近，她张开双臂，迎面吹来的风灌进她的衣袖里，她凉爽地扬起微笑。

这片海有一种魔力，总让林沅妤能够心静下来。

她睁开眼睛，望向波澜起伏的海面，柔和的眸光突然在一瞬间变得僵硬，林沅妤怔了几秒，海面的某一处似乎有着不寻常的波动与光影。

海里有人。

林沅妤的瞳孔一时间猛烈的颤动着，她慌张地退了几步，似乎有些迟疑，而此刻一只手突然伸出水面激烈地挣扎了一下。

那一瞬间，林沅妤顾不及去思考其他，她唰的一下跳进海里，而当目光触及海里的画面，却令她偏体生寒。

那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在缓缓地缓缓地下沉，她双眼紧闭，好像马上就要死去了一般，她的嘴唇苍白的如同栀子花，令人心痛。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死神的名画。

是宁静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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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智染猛地吐出几口海水来，她睁开眼睛剧烈地喘着气，眼里布满了血丝。她眉眼精致，然而这份精致并不能盖过已经弥漫了满脸的憔悴虚弱，她轻咳几声，仿佛已将全身力气耗尽一般，连眼角都被刺激得越发泛红。

朴智染：……你是谁？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林沅妤。

林沅妤一愣，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拍拍朴智染的肩膀，却被朴智染“啪”的一声甩开。

朴智染：别碰我！我在问你！你是谁？！你救我干什么？！

朴智染越发激动起来，她的左手一下子大力地拍打在沙滩上，她秀眉微皱，目光却依旧定在林沅妤的身上。

林沅妤：你，你别激动……我叫林沅妤，我……

朴智染突然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她的左手紧紧攥起，眼中交织缠绕着懊恼、不甘、愤怒……

朴智染：林沅妤……林沅妤……

朴智染：居然叫林沅妤……

她失神地看着林沅妤，突然扬起手来。林沅妤吓了一大跳，她紧闭上眼睛，预想的疼痛却并没有如期而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朴智染扭曲地看着林沅妤笑了起来，她撩了撩被海水浸透的头发，眼底净是嘲弄。

林沅妤：你……

朴智染：林沅妤，你记住了。

林沅妤不解地看着她。

朴智染：我叫朴智染，是之后无论如何……

朴智染：让你一想起就会做噩梦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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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妤等到闵玧其来的时候只见他神色十分的慌张，他急匆匆地拉着林沅妤就要回家，临走之前，朴智染突然冲上前去拉住闵玧其，她神色异常，看起来和之前口出诳语时的癫狂不太一样。

朴智染：等一下！

闵玧其：嗯？

他不耐地皱起眉头。

朴智染：我，我是……

朴智染：我是之前……一，一直给你写……

她一直吞吞吐吐，半天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闵玧其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牵起林沅妤转身离开。

而朴智染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硬生生的咽在了喉咙里。

她的目光死死地追随着闵玧其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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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妤和闵玧其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熟悉的客厅里，林母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声息。林沅允颤抖着缩在沙发前，屋外全都是街坊领居的议论声，她听得几经崩溃，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

林沅妤：妈……

她呆愣地伸出右手捋了捋头发，动作有些麻木，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个事情，而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得了吧，我就知道林妈这命不好……年轻的时候多风光啊，现在……”

“哎哟可不是嘛，刚刚进屋还没关门就突然倒下去，悄无声息的一条命就没了，怪可怜的……”

“啧，这关键时候大儿子怎么不在家啊？”

“你瞧，屋里那小丫头哭得厉害呢……”

“走了走了，一会儿可别惹上什么麻烦……”

“走吧……”

林沅妤猛地冲进屋里，她环抱住林母的身体，一串晶莹的泪珠流下。她突然哭出声来，她像一个在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那样哭，哭自己，哭蓦然间消失了的亲人，哭她的茫然，哭一切的一切。她颤栗地发出小兽哀鸣般的哭泣。

那一串串晶莹像是断了链子的项链，落了满地。

林沅妤：妈，妈！你醒醒！你醒醒！妈……

林沅妤伸手又将沙发前的林沅允搂进怀里，却见她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

林沅妤的心一下子如同刀割般的疼痛起来。

而林沅允终于抑制不了的哭起来，一种撕裂人心的哭，哭在夜色笼罩的陋室里，哭在可能刚刚还充满欢笑的十平方米的小屋里。她很害怕，明明前一秒她还高兴的想要迎接妈妈回家，可下一秒妈妈就倒了下去……

林沅妤：小允，小允……

她将林沅允抱紧，似乎是安慰林沅允，却更像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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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智旻：小染，吃饭了。

朴智染推开久掩不开的木门，一股污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屋内，只有破败的砖瓦上透下一柱柱微弱的光，到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昭示着这里长久的孤寂、衰败与冷清。

朴智染：哥，等一下！

朴智染一回到家就草草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她看向书桌上一摞书信，上面一封封的收件人全是闵玧其，可没有一封是被他收走了的。整整三年，她暗恋了闵玧其整整三年，她每天都会给闵玧其写信，希望他能看一看——尽管他一封都没有收过。

朴智染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之前她跟着闵玧其上学时听到的那几句话——

闵玧其：喜欢的人？

闵玧其：问这个干什么？跟你又不是不知道……

闵玧其：对啊，她叫林沅妤，三点水一个元的沅，女字旁加一个予的妤。

他笑起来，明明很好看，却让朴智染觉得有些刺眼起来。

林沅妤。

那个女人叫林沅妤。

朴智染的眼眸里装满了不甘以及愤怒。

朴智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林沅妤！你凭什么救我？！明明……明明我就要死了，明明我可以再也不用去嫉妒什么……明明……

她呜咽起来，却突然想起朴智旻还在屋外，她急忙擦了擦眼泪，匆匆出去。

因为太过急忙，朴智染一下子踩空了屋门口的一个小台阶，她噗通跪在地上，摔得捂住了膝盖，泪花都被激了起来。

她又开始痛恨自己的贫穷。

朴智旻：小染？！

朴智染慌张地去拉她，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十分担忧。

朴智染：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子活下去！！

她突然推开朴智旻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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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妤是被朴智染打晕过后半拖半拉弄上渔城西海岸的，天色已经很晚了，狂风呼啸，朴智染站在峻峭的悬崖上，脚下杂草萋萋。

林沅妤：朴智染……

林沅妤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甩了甩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她的脑海里划过林母苍白的脸颊，她突然有些愣神。

朴智染转过身来，海风灌过她的面庞，她的身子单薄，却在冰冷的悬崖上站得挺直，她诡异的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朴智染：林沅妤，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很羡慕很羡慕。并不仅仅是因为闵玧其，还因为你过得比我好……

朴智染：我喜欢了闵玧其整整三年，却不及你一个笑脸……他说他喜欢你，他喜欢你……

朴智染：可我写给他的信他却一封都不收！！

朴智染：我住的地方可比你家差多了，我有哥哥，可我的哥哥每个月赚的钱连他自己都养不活！！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活下去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活的那么痛苦？！

朴智染：我想过很多，却还是觉得……特别特别不甘！！

愤怒与妒忌像是怪兽一般吞噬着朴智染的心，她心里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恨的情绪，在她心里翻腾。

林沅妤却觉得可笑。

林沅妤：朴智染，我很同情你，你为什么总要将别人的生活与你自己的生活做对比呢？明明一直怨天尤人的人是你，你却偏偏做出受害者的模样。你不觉得很没意思吗？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劝一劝朴智染。

林沅妤：回家去吧，你的哥哥一定也在等你……

朴智染突然惊叫着抓住了林沅妤的胳膊，她的双手都开始有些发抖，最终，在那三年内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

朴智染：你不懂！你不懂！

朴智染：你不懂那种整日整夜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祈求着能够在下一个明天见到太阳，你不懂那种整整三年只为这一个人用尽心思的感觉，你也不懂我的哥哥为了养活自己和我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林沅妤的眼里放空了一秒，她似乎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见朴智染扯着她的手往后猛地退了一步。

朴智染露出一个特别难看的笑容来。

朴智染：今天你不该救我的。

朴智染：今天，我要让你一想起今天来，就会做噩梦！你永远也忘不掉！

下一刻，朴智染的身体往后仰去，下落的风把她的发吹散了。迷离了她的面容，猎猎的风声中她坠入海中，消失不见。

空气里诡异而宁静。

林沅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心弦震动，心口像是吞了一块铅。林沅妤越想越怕，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枯草石子硌得她生疼。

今天，已经有了两个人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突然如同大梦初醒般，像是疯了一般地往回跑，她突然撞倒了一个人，她一头栽进了山丛里，脑袋后边似乎有一股温热在流失……

她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晕过去之前，林沅妤似乎看到了一个立在黑暗中的高挑身影，那人神色莫辨，一双锐利的双眼看上去有一股恨意。

朴智旻：你……

他的声音在林沅妤耳边炸开。

朴智旻：也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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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每一个点开我的作品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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