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醒

黑发男子从沉睡中醒来，抬起眼皮后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是水迹斑斑的屋顶，四周幽暗一片。

这是间......有些陈旧的病房。

墨蓝色的遮阳窗帘拉开了条缝，屋内有三张病床，自己孤零零躺在中间那张床上。

身体很不舒服，各个关节都在干疼，脑袋昏昏沉沉。

男子吸了一口气，忍着浑身的酸楚坐了起来。他凝视着对面的墙壁，有些发懵。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空气有些浑浊，细碎的灰尘浮动在空中，橡木地板磨损的厉害，白色的墙壁上一无所有，时间像是凝固在此地。

他检视着自己的大脑，可是自己的记忆仿佛被删除了。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车祸前的一点影像：撞向自己的保时捷跑车内，坐着个左脸有道伤疤的中年男子，那疤面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撞了上来......而其它记忆，像是被人洗去了一般。

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这可不妙！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

一阵慌乱过后，男子努力调整呼吸，使自己镇静了下来。他费力的伸了伸胳膊，将床边的乳白色医用呼叫器拿在手中按了下去。

没有任何反应。

低头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背部居然插着根液体已经空了的输液管。紧接着他看到，左手腕部上还套着个塑料手环，上面印制着一组信息。

姓名：罗岚

性别：男

年龄：18

诊断：车祸后引发的“持续性植物状态”。

我叫“罗岚”......除了名字外，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名叫“罗岚”的男子伸手拔下那条已经空了的输液管，撕下贴在胸口的心电感应电极片，忍痛扯出导尿管，从床头柜中找出一套天蓝色竖条纹病号服穿在身上。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想看看窗户外面有些什么。一团灰尘荡了下来，他赶紧闭上眼睛，嗓子里还是不小心吸进去很多灰。

他大声咳嗽起来，声音在屋内回荡，随后就寂静下来，静的让人有些心慌。

隔着玻璃只能看到一面墙，和被这道墙体切削成一条滑雪板一样的灰色天空，灰蒙蒙的不知道属于哪个时段的天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天空给他的感觉有些怪异，但罗岚又说不上来到底怪在哪里。

罗岚继续凝视玻璃，他看见了映射在玻璃上自己瘦削的脸颊。

自己居然对反射在玻璃中的相貌有些陌生......头皮一阵刺疼，他再次确认般凝视玻璃中的影像，我是真的......失忆了。

罗岚环视了四周，看样子在这个屋间内，再也没有什么线索可以追寻......

他在屋里找了半天，过分的是屋内居然连双拖鞋也没有。罗岚一气之下光脚走到门口，伸出一只手去推门。

“咔啦”一声，门没有开。

奇怪！

他撑开双臂，用力的推搡了一下，还是没开。

罗岚扒着门缝往外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门口。他费力将房门挤开道口子，才看清是两组巨大的铁皮柜堵住了门。

这是怎么回事？

他猛撞几下，铁皮柜摇晃着倒在走廊里，发出一声巨响。

罗岚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这声音吓了他一跳，半天没什么动静，他便探头探脑的挪到走廊中。

走廊各处一片狼藉，到处是被人丢弃的垃圾袋、染血的衣物、空针管、药瓶......乱的不能再乱。

不妙啊！

他张开嘴，嘶哑着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像陷入污泥般瞬间沉没。

罗岚的表情有些沉寂，他又喊道，“有人在吗？”依旧无人应声。

他压抑着心中忽然涌现的焦灼，小心翼翼避开脚下的玻璃渣，穿过几条走廊来到大门口。

一路一个人影他都没看见，活的死的都没有。

罗岚开始想象大门外会有什么......最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针对他目前心情最好的解药。

没想到大门外的情形更糟，马路上全是各种废弃的车辆：轿车、SUV、公交车、摩托车......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车辆间混杂着各种衣服碎片、塑料袋、饮料瓶、纸片，仿佛垃圾场一般。

没有看到一个人！

罗岚心里乱糟糟的，运用死机重启的大脑判断眼前的景象：是病毒爆发？核子战争？还是外星人入侵？

片刻后他脑子反应过来，上前查看车辆的损毁情况。有些车很新，有些却感觉马上就要锈穿了，根本无法根据锈蚀判断车辆到底停在这里多长时间，

罗岚用力搓了搓脸，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心中的烦躁有些加重，眼前的情况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一路上静悄悄的，异常的静。以至于他有种错觉，像有人关掉了自己脑中的声音接收开关。

终于看到一辆熟悉的车，2018款的黑色皇冠。他脑海中立即条件反射般想到：2.0T发动机，8AT变速箱，后轮驱动......

看样子遇到熟悉的东西会触发记忆？罗岚兴奋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想回忆起更多事情。

不料坐了半天，只是陆续回忆起这辆轿车的各种信息。关于自己，却没多想起些什么，只是脑海中响起了那辆撞向自己的灰色保时捷的引擎声......

深吸了一口气，罗岚将手指重重按在一键启动的按钮上。

车子毫无动静。

应该早就想到了吧，怎么可能会启动？可是他仍然有些沮丧。

一连试过几辆车后，罗岚有些泄气，他忽然想到，会不会自己是在做梦？

罗岚扬起胳膊，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下，两侧脸颊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

看样子不是在做梦......脸疼！

他讪笑着摇了摇头，努力撵走脑海中浮现的各种念头，专心注意路旁。

一家New Balance专卖店的店门大开着，他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进去，从橱窗模特身上扒下一套衣服穿在身上。

罗岚望着镜中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的自己，除了脸庞毫无血色，其他一切都好。

从New Balance专卖店出来后，他又冲进隔壁一家小超市。超市内连片面包渣都没找到，灰色的货架像是被飓风洗劫般干净。

他一路搜索了许多店铺，终于在一家招牌上写着“阿乐汽修”的店内，找到瓶未开启的火鸟牌蓄电池补充液。

这东西其实是纯蒸馏水。

一口气灌下半瓶后，喉咙里干渴的顿时消失了许多。

天色近黄昏，罗岚却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街景依然陌生，一点记忆的片段都没有回忆起来。

难道我的家不在附近？

他继续往前走，路上连条狗都没看见，更别提人了。

在一片寂静的街上独自行走，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传入耳畔，他渐渐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难以忍受的。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商铺，还有灰蒙蒙的天空......情不自禁的想着，如果这个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没有工作、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任何压力，那也不错！

问题是......也没有回忆。

没有回忆......似乎不太方便？

罗岚胡思乱想着，这感觉甚至有些愉悦，没想到这份惬意瞬间就被打破了。

经过一个街角，罗岚惊喜的看到在不远处的地上，跪着位身着灰色衬衫的胖子，正双手用力扒拉着什么，姿势很别扭。

离胖子不远的地方还撂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包一侧的卡口松了，能看到包内一堆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晶石在闪着微光。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罗岚兴奋地往前走了两步喊道，“太好了！终于看到人了，你好啊！”

胖子没有回头，大概是没听见。

罗岚注意到胖子的后背上布满各种污垢，他心中一颤，又喊了一声。

那跪在地上的胖子终于转过身来。

罗岚浑身一僵，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一阵恶寒从胃中升起。

胖子的头发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胸前的T恤也满是不知名暗色脏痕，绛紫色嘴唇不断滴下粘液，脸部肌肉高度腐烂，只有眼珠还留在眼眶。最重要的是，胖子手中还抓着一截肠子往嘴里塞。

罗岚这才看清，胖子跪着的地上还有半截尸体。

他悄然向后退去，随手抓起那包晶石，心中暗骂自己嘴贱，这是具活尸、丧尸，叫什么都行，总之不是正常的那种胖子。

这具丧尸兴奋的动了起来，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吼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某种兽类，他摇晃着一路朝罗岚冲过来。

闻着飘来的那股浓郁的腐臭味儿，罗岚慌乱的向后退去，他浑身僵硬，感觉手部有些冰凉。

他后退时不小心被地上的垃圾绊倒，爬起时又将一个可乐罐踢得叮当作响。这叮叮当当的响声，成功吸引到一大群丧尸，它们拥挤着从街对面的正东大药房中冲出，全都朝着罗岚赶来。

迟疑了不到一秒，罗岚便将黑色挎包挎在身上，转身拼命跑了起来。

他还不想死......

刚才在服装店内挑选的白色衣物，在阴郁的天空下格外显眼。就好比天色微暗时，公路上飞驰的白色汽车。

一路上不断有丧尸被罗岚吸引，加入追赶他的行列。从高处望去，像一位领队领着一群老弱病残在慢跑。

罗岚没命的跑着，心跳的像有把刀子戳在嗓子中。可他不敢停，离自己最近的丧尸还不到20步，回头就能看到那只丧尸的表情，那种充满食欲的邪恶。

当他跳过地面一具尸体时，有块晶石被颠了出来，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罗岚回头瞧了一眼，竟返身朝着追赶自己的僵尸群跑去。他俯身从晶石旁的纸箱中抱起只小橘猫，又朝前狂奔起来。

突然，他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口哨。

罗岚抬头一看，只见路边二楼一扇窗内，有位银发女子探出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往这里跑。”

罗岚喘着粗气朝银发女子的方向跑去。

跑到楼下时，女子从上面扔下根粗绳，“顺着绳子爬上来。”

罗岚手忙脚乱将怀中的小猫塞进挎包，耽误这几秒，就有只高个子丧尸追了上来。

这只丧尸抓住了罗岚的右肩，罗岚回身一脚，将丧尸蹬开，可丧尸马上又冲了过来。丧尸张开了已经没有嘴唇的森森白牙，向罗岚咬来......后面密密麻麻的丧尸群也快赶到了。

这时，银发女子从窗口跳了下来。她在空中飞起一脚，将那只丧尸踢飞出去八丈远。

罗岚目瞪口呆的望着女子，女子捡起地上掉落的那块晶石，原地跳起一把将罗岚提进二楼窗内。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快的不像人类。

罗岚一脸不可置信，片刻后才想起说：“谢谢......”

女子看了眼在罗岚包中探出小脑袋的橘猫，轻轻摇了摇头。

罗岚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望向挎包内的小猫，一只遍体黄白交替的小橘猫，正奶声奶气朝他叫着。

罗岚用手摸了摸小猫的脊背，小猫舒服的打起了呼噜。

女子解开绳索从窗口丢了下去，转身眯眼问道：“喜欢猫？”

“非常喜欢。”

女子笑道，“很好！”

说罢推开防盗门，“跟我走。”

罗岚心有余悸地看了着自己肩上的抓痕，将小橘猫抱在怀里，跟着女子走出房门。

女子步伐矫健，罗岚吃力的跟在她身后。

爬到楼顶时，他的衣衫已被汗液浸透。

银发女子走到楼顶西北角站定，楼顶刮起了很大的风。

女子望向空中那轮颜色黯淡的月亮，她的短发被风吹起，在夕阳下像是一团银色的火焰。

罗岚出神地凝视着女子的侧脸，他忘记了自己以前的好多事，但是见过的姑娘倒还记得，不过在他的脑海中，就没有一个美成这样的。

女子转过头来，罗岚掩饰着心中的慌乱，将脑袋探出楼体向下望了一眼，又连忙缩回来。

女子将眼神落在罗岚身上，双眼冷厉逼人......罗岚的心跳的厉害，他一动不敢动，只敢将视线放在远方。

女子忽然开口道，“我家里还有间空屋，要不要租。”

“我身上没钱......”

女子疑惑的晃了晃手中的六棱形红色晶石，“这不就是钱吗？”

罗岚愣了愣，他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

女子不耐烦的问道，“到底租不租？”

“租。”罗岚连忙道。

女子点点头，从地上捡起一根弯曲的铁棒递给罗岚。

罗岚不明所以，手中握着那根铁棒望她。

女子指着拉在楼角和另一栋大厦三楼平台间的钢索道，“从这里滑过去。”

罗岚瞪大双眼，“我去，开什么玩笑！你是说从这里滑过去，在这么高的地方？”

女子指着钢索另一头，面无表情道，“我家就在对面。”

“这要是掉下去，我估计连个全尸都收不到，非要从这位置滑过去吗？”

“当然不是，你要能飞过去也行！”

罗岚默默望着矗立在不远处的大厦，脑海中天人交战：从这里滑过去就能和美美的小姐姐同处一室......可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滑过去，这未免也太......冒险了一点！

银发女子不耐烦道，“不滑也行。现在楼下就有大批丧尸等着宠幸你，你可以下去找他们，也可以在这里等他们。”说完又补充道，“相信我，他们一定找得到你。到那时别说全尸了，估计你连个渣渣都剩不下......”

罗岚听完这话马上说，“好了别说了，我滑。”

他颤颤巍巍挪到楼边，将铁棒搭在钢索上，坐在墙边往下看看，又闭起眼睛。

“现在按我说的做，用手抓紧铁棒两端。”

罗岚双手用力抓住铁棒，嘴里答应道，“好的。”

“现在滑出去。”

罗岚嘴里大声答应着，“嗯。”身体却不见动弹。

女子说，“滑呀。”

罗岚嘴里又“哦”了一声，还不见动弹。

女子又催了一句，罗岚还是没动，他睁开眼睛又闭上，心里反复做着思想斗争......

银发女子怒了，她对着罗岚的屁股飞起一脚，“走你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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