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枯干的灌木被一脚踩住，缺乏水分让它无法保持植物该有的韧性，就像被烘烤后酥脆的人骨，发出“嘎嘣”的断裂声。

几个哥布林预备兵在前面探路，希律和其他主力护卫紧随其后。

哥布林护卫是从哥布林百夫长中筛选出的战斗力更强并且更愿意听从命令的个体，相比较普通哥布林军官拥有更高的地位和生活条件。而哥布林预备兵则较哥布林士兵更为低等，但又高于哥布林平民，在战场中作为炮灰使用。

希律被护卫围在中间，可以说是最安全的位置，以往的他此时一定是在饮酒作乐，但此时他却有了心情去观察前面哥布林的行为。

这或许预兆了希律的某些改变，不过此时的希律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哥布林观察上：

说哥布林护卫是哥布林中的精英确实不为过，相比较别的哥布林，哥布林护卫普遍更为高大，同时也不会那么暴躁而更愿意听从命令。

而哥布林预备兵则良莠不齐。基本上什么样的货色都有。

在近十只预备兵中，希律看出有两三只身体条件不错，有望成为十夫长，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冲在最前面的和落在最后面的这两只哥布林。

最前面的那只哥布林看起来相当强壮，也是有希望成为百夫长的哥布林之一，虽然缺了一只耳朵却依旧对四周的环境抱有警觉。

也就是趁着那只哥布林转身的一瞬，希律总觉得看到他眼中储存着什么。

而最后面的则矮小瘦弱，在其他哥布林预备兵都大大咧咧地往前探路时，只有它隐晦地讲自己藏在中间防止危险降临。

其实这次出行希律只是打算再去摘一些之前吃到的果子，不过毕竟是哥布林王，再怎么阵仗还是要的。

不过这也是哥布林这个种族的尴尬之处，哥布林没有语言，只会嘶吼，所以也无法互相交流，要换成别的种族的王，只要下命令就行了。

希律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那个红色浆果，但是他总有这样的感觉：只要往森林深处走，总能找到的。

当希律回到山洞时，瑞塔刚睡醒不久。

希律的回归让这个可怜的修女有些恐慌。

虽然希律一般不会在白天做那种事，但是不论什么时候，受害者对施暴者都不会放松警惕。

不过即使瑞塔再怎么警惕，希律也只是将他的注意力放在他带来的那一箱东西上。

看这样子，好像是昨晚吃的浆果。

瑞塔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哥布林王即使看起来也和自己一样承受过浆果的剧毒还依旧要采同种类的果子。

瑞塔还在疑惑，希律却已经开始将这些有毒的浆果往嘴里塞。

但希律并不是津津有味的样子，反而有些束手束脚，看来是对这个浆果有所忌惮。

虽然忌惮，嘴巴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滞，浆果很快就少去了一层。

这时希律的进食才开始放缓，看起来是毒性开始发作了。

胃腹开始产生剧痛，暴躁的哥布林王也开始发疯一般在山洞内破坏。

睡觉用的干草被大范围地掀起，墙壁上的碎石也被崩震在地上，那满满一箱的未吃完的浆果则直接倒在了瑞塔抱头蜷缩的身前。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希律才慢慢恢复冷静，折腾了一刻钟让希律体力大大消耗，匍匐在地上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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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深林、稀泥一般的迷之生物、精心制作的陷阱……

泥石制作的城市、钢铁马车的鸣笛、穿着干净体面的人类……

不同的物象在希律心头隐约浮现，

是什么？

希律不属于哥布林的部分，开始慢慢从内心深处厚实的诅咒土壤中冒出头来，

悲伤、焦虑、怀念、欣喜、痛惜……这些哥布林无法感受到的情感开始萌芽。

这些情感让希律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是痛苦，希律的内心开始在排斥和接纳间辗转……

灵魂的波纹让他迷失，肉体的痛苦又促使他清醒。

尽管脑内糊成乱麻，浆果的毒性还是帮助他将意识移回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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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塔被吓得不轻，还没缓过神来。罪魁祸首的浆果就散落在她眼前，瑞塔慌忙用脚将其踢开。

山洞开始安静下来，只剩下希律的喘息声。

瑞塔看着装运浆果的箱子，那是哥布林从人类那里掠夺来的，瑞塔一边为被掠夺者惋惜一边却又闪现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人们会运输这个浆果呢？

长在皇都的瑞塔此前并没有接触过这种浆果，但是对于人类不会将人力物力浪费在没有价值的东西上这点瑞塔还是清楚的。

也就是说，这看似只会给人带来腹痛的浆果一定是有可用之地的。

这样想着，瑞塔灵光一闪，拾起两颗浆果，用干草中掺杂的树枝串联起来，然后提在墙沿的火堆上烘烤。

原本鲜红浆果的外侧开始略微有些碳化发黑，随着火焰发出啪呲声，瑞塔这才将树枝拿到自己的面前。

不安地咽了一口口水，瑞塔樱唇张合，浆果随之入口。

和之前相比，涩味几乎消失，并且增添了几分焦熟果汁的清爽。

“或许这样吃是正确的。”美好的口感让瑞塔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浆果顺咽喉而下，暖暖的果肉在腹部沉淀，没有任何痛苦的预兆。

成功了……

瑞塔作为人类的经验让她成功地猜出了这些红色浆果的吃法。

而一旁的希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模仿是所有动物的共性，希律摇摇摆摆地起身，也学着瑞塔将浆果烤过之后再进食。

身体再没出现什么问题，反而缓解了一些胃部残留的疼痛。

希律再次将眼神看向瑞塔，不知为何眼神中有了些许感激。

瑞塔看出了希律浑浊的瞳孔中流露的复杂情感，这让她在惊恐之余又感觉到神奇。

哥布林也会有“感激”这种情感么？

不只是感激，或许还有惭愧、歉意这样的情感，但是全都很轻微，轻微到让瑞塔认为这只是错觉。

而这些情感也很快就被属于哥布林的欲望所遮盖。

毫无反抗力的瑞塔被鲁莽地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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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窣声扰醒了昏睡的瑞塔。

虽然对自己感到难以置信，但瑞塔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希律的欺凌，熟练的治愈术让瑞塔，不会因为侵犯而酸痛地起不了身了。

窸窣声依旧在继续，或许是有小偷的想法让瑞塔吓了一跳，随即又为自己滑稽的猜测感到可笑。

又有谁会来偷盗穷困潦倒的哥布林呢。

不如说哥布林自身的工作就是偷盗。

说来也是奇怪，瑞塔从来没见哥布林珍藏金银财宝这些人类极度喜欢的东西。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食物和人类女性就是金银财宝吧。

这也意味着，不会有什么小偷会来做偷哥布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夜里的山洞比较阴暗，到了凌晨才会有哥布林护卫来给墙沿的火堆添火，在此之前，整个山洞就只有最深处的一个小火堆提供照明。

瑞塔不安地蹲伏在自己睡眠的杂草上，眼睛终于慢慢适应了黑暗。

大概在距离十米的角落，希律正拿着杂草和树枝在研究着什么。

在微弱的火光下，哥布林王显得邪恶而疯狂。

但这不正符合哥布林这个种族的特征么。

不过也只有希律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正在回忆当初那个草制陷阱的制作方法。

有毒的浆果通过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刺激，让他开始隐约记起自己曾经作为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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